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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三十九章/因果报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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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已经是我们的瓮中之鳖了,主帅好手段,把他们杀的片甲不剩啊!”
帐中,有不少人在奉承着拓跋吐浑。
“嘿,当初我要进那死龙谷,那些个什么参谋一个个拦着我,说恐是有诈。现在知道爷爷的厉害了吧!把他们一个个吓得跟耗子似的哈哈哈!”拓跋吐浑大口喝着酒,笑声豪放。
“将军,祺王的长林军不日就将赶到,在那之前若我们没能找到萧景琰杀了他,怕是到时会来不及撤出死龙谷。”
言下之意,即是到时他们北燕军会成为萧庭生的瓮中之鳖。
“你放心!那萧景琰根本就是个奶娃娃,一点都不会打仗,明天,最多明天,我肯定取了他首级!”
帐外,“站住,干什么的?”凶神恶煞的卫卒看着来人,不耐烦地喝问道。
“将军与众位副将聊得正欢,吩咐小的给他多送些酒水来。”一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弯着腰哈笑着说道。
将军好像真让人多上些烈酒来?
是的吧?
两个卫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让了半边身子,挥挥手让人进去,“进去吧!”
男人卑微地点点头,颤巍地提着酒走了进去。来人正是沈承。
“主帅,酒来了。”沈承送上四五壶烈酒。
“唔,好。”
许是酒兴正酣,拓跋吐浑没有在意小小送酒下人,仍旧跟众将吹嘘着,“你们是不知道当初我把萧景琰那一万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只剩下两千人啊,他哭得一塌糊涂跪着跟爷爷磕头求饶,可我心善啊,想着让一国皇帝跟爷爷求饶,那让他多没面子啊,还是直接灭了好,还可以保全他的名节哈哈哈哈!”
一直在默默倒酒的沈承见拓跋老贼没有注意他的动作,微眯双眼,就在那端酒递交之时,趁众人全在谈笑一把抽出暗藏袖中的长剑,轻鸿一点,瞬间便向拓跋吐浑直直刺去。
众人被这事故弄得愣在原地,可那拓跋吐浑好歹久经沙场多年,迅速反应过来,举起手中酒壶一挡,啪的一声,却是手失了力气,酒壶摔碎在地。
沈承那剑在须臾间来到了他面前,寒光一闪便刺向了他的左胸。拓跋吐浑躲不及,只能吓白了一张脸眼睁睁地看着那长剑离自己越来越近。
“唔!!”
利剑穿透了铠甲,直直地刺入胸口,沈承提腕一转,搅动筋肉,拓跋吐浑的左胸上便绽开了大片血花。
“来人啊!来人啊!”因中了软筋散而浑身无力的众将终于反应过来,惊恐地放声大喊。“有刺客啊!快来人啊!!!”
“你究竟……是何人?”拓跋吐浑喘着气,嘴唇迅速变白,神情却阴鸷如暗云。
“自然是杀你的人。”沈承仗着易容,没有道出自己身份。
见已得手,他抽出剑锋,足尖一点,以剑开道,迅速向帐顶飞去。
“拓跋老贼,泉下再见吧!”
沈承笑着,仗剑对风云,意气且疏狂,脚下载乾坤,眸中藏阴阳。
拓跋吐浑捂住胸口,冷笑一声,看着沈承的眼神冰冷得像是看着已死之人,“真是对不住了!爷爷的心脏生在右边,怕是死不了。”
话音刚落,半空中脚踏虚阵的沈承就面色一变。本已冲破营帐的他在刹那的失神间,没能看到背后瞬间架好的千百矢弩。“听令!万箭齐发!”不远处,有人挥手一声令下。
沈承回过神来,足尖凭空一点,面朝□□地直直往后掠去,以手挥剑左右格挡地挡回面前那些一齐飞来的利箭。
架着□□士兵也不在意,盯着沈承的身影继续齐齐射出飞矢。刺客挡得住一时,却挡不住他们人多箭多!
拓跋吐浑在及时赶来的军医对胸口做了简单包扎后,就喘着气慢慢地走出帐来,冷眼盯着半空中那渐渐招架不住箭阵的男人。
“这个男人,我要活捉。到时候,一刀刀把他的肉切下来,煮成汤,再给他喂下去!”
沈承神色变幻,一口气竟是没提上来,在瞬间被飞箭用力贯穿了右肩,鲜血染湿衣裳,持着剑的手失了格挡的力气。
该死,用的竟还是倒钩带刺的箭镞!……
万箭齐发中,半空的男人被十多支飞矢射中,身上是惨烈绽放的朵朵血花。砰地一声,他终是再也支撑不住地直直摔落在地,土灰尘埃乱舞飞扬,痛哼却被压抑着吞进肚腹。
沈承睁着眼动弹不得,意识虽在飞速流失,却又被身上的痛楚折磨着,不得不醒。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双双带着血渍的黑鞋踏到自己面前,眼睁睁看着那些小卒用麻绳把自己绑得牢实,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像拖着一条狗般把自己一路拖到了牢房,任由伤口在粗砾不平的地面上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惴栗着,喘息着,恐慌着,惊痛着,却始终,不发言语。
沈承闭上眼,调整好呼吸准备迎接死亡的来临。
不料冰冷的匕首在腿上缓缓游走,开始利落狠决地剜下他的大腿肉,“啊啊啊啊啊啊啊!!!……”剩下的声响,却全被突然塞入口中的白布吞噬殆尽。
沈承双目圆睁,面目扭曲,五官错位,额间大汗如瀑,滴滴圆滚油亮。
北燕小兵狞笑着,又是一刀切下去,手法颇好地挖出个血窟窿,然后把喷洒到脸上的鲜血用舌舔去,狠戾如恶鬼。沈承浑身一颤,背上大汗淋漓,如暴雨急注,手上青筋更是根根突显。
就算早已做好了身死的准备,他也没想到,等待着他的会是这么个结局!
因果报应……因果报应……难道真是他此生做了太多孽,所以现在才要一一偿还?
小兵见他面色恍惚,神情便有些不满,不直割,反而剐出一个碗状来,刀尖的转向轻巧地像在绣花,但每一分给予的都是极致的痛楚。
“唔啊啊!!!——”沈承的声音被白布阻住,却还是有隐约的音节从嘴边逃离,响落在这天地间,敲击成惨痛至极的呼号悲喊。
痛,痛得很。比被师父用戒尺打还痛,比被飞箭射中还痛。痛得他都以为,转世之后,他的两腿仍会白骨森森。
那小兵每割下一块肉,就把它抖进桌上的碗中,然后转身继续剜割。不过片刻,右腿就被割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只留带着血丝的森白骨架。
见沈承似是早就昏死过去,那小兵提起手,用力把匕首直直地刺入左腿,然后就着姿势旋转了一圈,搅动着皮下的血肉。
沈承果然瞪大眼睛,瞳孔睁大到人类的极限,似是被这痛楚又疼得清醒了过来。
面前是永生永世都不住跳动的凛冽寒光,是喷洒渲染的大片血花,是喑哑至极的无声哀鸣,沈承只看了一眼,瞳孔就再也止不住地渐渐涣散,如水退潮。连疼痛都起不了作用。
小兵一看,匕首也不拔,从里面开始用力切肉,沈承昏沉着,只倒抽一声,却再也没有力气惨叫。
阿宛……阿宛……
地狱之苦前,他无声地喊着这个名字。
没想到去见你,还要受尽这般苦楚……
下一世我若真残了,你可得一辈子待在我身旁……照顾我啊……
他想着想着,竟是隐隐笑了出来,如泪如汗,湿了一脸。
那小兵似是割完了左腿,歇了会儿,把一大盆肉拿出去用锅熬煮。
鼻前似有隐隐香味,沈承意识涣散,没有细想。
口中一空,似是白布抽出,然后便被捏着下颔灌入了滚烫的肉汤。沈承半死着,全身上下都不受控制,轻而易举地就让自己的血肉滑入了肠肚之中。
恍惚间,他总觉得自己回到了余杭镇,又在离离孤坟前一人独酌,低声絮语,喝得烂醉。
就像十二日前,他最后一次去余杭镇时的那样。
那日,他平生第一次给故人买了油纸包好的桂花糕,天地苍茫,细雨淅沥,恰如清明。
“阿宛……你不是一直缠着我要桂花糕吗?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承哥哥买给你了。”
“阿宛……你会不会怪我?呵……你定是怪我的,竟拿了大半天下给你陪葬。不过好在,一切都可有个了结了。到时泉下相见,我任你打,任你骂,但你万不可不理我啊!……”
“阿宛……阿宛……你不会跟叶浔碧已经在地下生了八百个宝宝吧?不许,承哥哥不许。你若如此,我就……嗝……我就不把桂花糕给你吃了!……”
……
背上的剜刮、喉中的反胃,这些,他再也感受不到了。
他知道自己终于回到了家乡,在淅沥小雨中,见到了那于青石板上抹着泪的总角幼童。
“阿宛,乖,不哭了,乖啊。”他轻柔拭去孩子眼角与雨水混杂在一起的泪痕。
“呜,呜呜呜……雨一直下,阿宛,阿宛在等一个人,却忘了呜呜呜……忘了怎么回家……”孩子一边哭一边抹泪,哽咽的声音里尽是害怕。
“乖,不哭了。”他牵起孩子稚嫩的小手,“承哥哥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
孩童仰首望着他,渐渐停止哭泣的双眼一点点地恢复了如水般透澈的清明,“可是,雨大,冷。”
他一顿,把外衣一脱,罩于两人身上,一时间,衣内的狭小空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就像这偌大天地里也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这样,就不冷了。”
“嗯,”孩童握紧了相牵的手,“你在,不冷。”
青石巷陌,粉墙黛瓦,烟雨茫茫,笠子斜阳。
归途上,脚印一大一小,一浅一深,两人相依相偎,渐行渐远,一点点地消失于苍茫暮雨之中。
拓跋吐浑虽说没有伤及要害,但毕竟胸腔受伤,行动不便,一时间,北燕大军前进的速度缓了很多,原本预计的只能撑五日,竟是延至了十日。后头每日在与蠢蠢欲动的北燕分军拼死厮杀,前方又在抵抗大军的进攻,进谷时的一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了三千人。
好在谷中狭窄,拓跋吐浑虽有兵力优势,却无法一时间派出太多,让萧景琰等人暂时松了口气。
激战十二日后,忽然传来了消息。祺王的长林军与剩余的皇城军,再有四五日就可赶至死龙谷!
一时间,三千余部欢呼雀跃,军心大振,对敌作战时更是奋勇英武得如吕布再世,挥舞长戟时甚有呼呼风声。
拓跋吐浑没能如期攻破这谷中残军捉住萧景琰,恨恨地放话“爷爷下次再跟你们玩!”后,便调出大军,撤往了东北方向的幽州。
待援军终于到来时,已是十一月初六。初冬时节,温度骤降,北风如刀,吹得人面庞都隐隐作痛。
庭生看见不远处那满脸血渍,身上战甲残破不堪的男人时,心间一痛,直直地赶过去单膝跪下,“义父!”
萧景琰沉默地看着这阔别多日的孩子,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却终是说不出一句话。
“义父,你可受伤了?”庭生站起,像个孩子般小心翼翼地扶着萧景琰。
明明面前这个少年是想篡他位夺他权的人,可萧景琰想要甩开的手就这样停顿在了原处,没有动作。良久后,他闭目复睁,轻声长叹,“我没事,你命人来给他们治伤吧。”
他们,指的自是这十几日在谷中顽强抵抗落下一身伤痕的残军。
“是。”
庭生走远了,应是去吩咐些什么。
萧景琰见此,放下心来,身形一晃,却是直直吐出一口血来。他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污血,半晌后方才苦笑了笑,缩回手握紧拳掩去血迹。
六日前,他腹部中了一箭,伤及肺腑,至今未愈。
“陛下……”毛青一脸担忧地走上前,“陛下可还好?”
“没事。”萧景琰挺直了脊背摇摇头,让毛青也是让那万千将士放心,“朕没有大碍,等会儿包扎下就好。”
天色渐暮,大军安营扎寨,搭起锅炉,烧煮晚食。小兵们围着篝火团团坐着,一边吃着肉一边眉飞色舞地谈天着。一时间,喝酒声,吃饭声,交谈声,大笑声,群响不绝。
萧景琰和众将坐在僻静的角落处,烧烤着鸡腿,倒也没怎么说话。
毛青和庭生的副将盛江聊着天,说什么从来不知道洗个澡换身衣裳竟然有这么舒服。
“义父,你腹上受伤了?”庭生把自己棒上的鸡腿拿下,细心除了毛,递给萧景琰。
萧景琰在不久前经诊治上了药又换了身战甲,心情勉强算得上不错。他摆摆手,继续翻烤着自己棒上的肉,“行了,你赶了这么多天路,还是自己吃吧。”
庭生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咬下被烤的油光发亮香味四溢的鸡腿肉。
“南侧那些北燕散军,现下如何了?”
“我留了一些兵力与他们交战。”庭生顿了顿,“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只要把他们和拓跋吐浑的大军拦截开,一月不到便可将之消灭殆尽。”
“你倒是……”萧景琰似是想起了什么,半笑了笑,“天生的将领。”
庭生沉默了半晌,“比不上义父。”
这父子俩,皆算不上话多的人,一夜下来,有聊没聊的,竟是谈话不超百句。
毛青虽知和长林军的人不好太过亲密,却还是偷偷转过头和盛江嘀咕,“你看,他们父子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
盛江看那一大一小都专心致志烤肉,沉默着不说话的模样,咳了咳,轻微点点头。
夜色渐深后,众人都回营睡觉了。萧景琰负手与庭生并肩站着,在死龙谷阴沉的夜色下看不清身影。
“拓跋吐浑撤往了幽州,不日定将再次南下,夺回豫州。”
“儿臣可率军前去拦截。”
萧景琰眯起了眸子,“既如此,死龙谷北侧的一万北燕军就交给皇城军清理。毕竟,我们对死龙谷的地形比你们熟悉。”
“是。”
“拦截后,你记得先别轻举妄动,待你我大军再次汇合之时,才可发动最后的反攻。”
庭生的眼神略微凝固,“那可真是叫儿臣好等啊……”
“拓跋吐浑的确是以蛮力出名,但他手下却擅长排兵布阵。如此劲敌,万万不可小觑!”萧景琰沉下声音警告。
“儿臣谨遵义父教诲。”庭生作了一揖,低沉的声音带上笑意,“不过,先吃点独食,应该没问题吧?”
父子俩对望一眼,无限意味早已在眼神交流间诉说殆尽。
“只要……你吃得动。”
十一月初十,祺王率长林军出死龙谷在兖州青州交界处对幽州的拓跋吐浑大军形成了包围圈。
十一月二十二,由萧景琰整合完成的皇城军大败死龙谷北侧北燕分军,而后直直从冀州往东南方南下,与长林军汇合。
十一月二十八,两军终于开始了反攻。
“蔺晨,我眼上的布条,是可拆了吧?”梅长苏听到进屋的脚步声,轻声问出口。
“你倒是算得仔细。”蔺晨轻笑一声。
梅长苏在黑暗中温温一笑,“每日没什么事好干,只好翻来覆去的想过去的事,还有,掰着指头算日子。”
蔺晨燥热的手覆上他微凉的眉头,“那可想出些什么来了?”问的,恰是前一件事。
梅长苏感觉到眼上缠绕多层的布条在慢慢解去,“倒也没什么。不过是,要好好珍惜未来的日子罢了。”
蔺晨细心拆着素绢白布,“萧景琰前几日来信了,不过你那时正值紧要关头,我也就没跟你说。他在信里说他受了伤,但是不重,叫你别担心,还说,许再有一两月,他就可回来了。”
梅长苏不自觉地搓着衣角,睁开的双眼努力适应着面前的黑暗,“打仗最忌轻敌,你帮我回景琰,让他不必牵挂时日,全力以赴便好。”
蔺晨把布条收起,轻轻嗯了声,然后扶起梅长苏,在逼仄的室内走了一圈,“可看得到东西?”
梅长苏笑骂,“一片黑你让我怎么看?”
蔺晨耸耸肩,“没办法,你眼睛刚好,不能接触太强的光线。这几日你先适应下,等过几日还好了,我就让阳光稍微透进来些。”
梅长苏点点头,脱开蔺晨扶着他的手,自己在室内转了转。许是眼睛渐已适应黑暗,不一会儿后,他便能隐隐看出室内器物的轮廓,“有些,能看清了。”
“这就好。”蔺晨松了口气,“那我先走了啊。”
梅长苏略微奇怪地看着他,以往蔺晨每次来这儿,不坐上小半个时辰从天谈到地从飞流谈到隔壁家的姑娘是不会走的。这两日倒是像转了性,干完事拔腿就走。
“哦,好。”他压下心中的不安,点点头。
蔺晨转头,看着那在黑暗中孑然一身的男人,轻叹了声,没忍住地拍了拍那人的头。拍到一半,他的动作却又倏地停顿了,然后,一点点地抽回手,一语不发地往外走去。
这几日,大梁和北燕展开了激战,琅琊阁的飞鸽来来往往,消息不曾停绝,他也忙得三天三夜不曾合眼。
听说,北燕的拓跋吐浑,皇城军的萧景琰,长林军的祺王,都亲自上阵奋勇杀敌,场面一时间混乱无比。
蔺晨摸了摸左半边的黑发,叹了口气,“唉,你可要撑住,别白了啊!”
不然等长苏眼睛彻底好了,还不笑死他。
蔺晨这般想着,苦笑着摇了摇头,往自己的屋内走去。
屋内的梅长苏,却是在眼睛能够看清屋内摆设后,就从枕头下压着封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那本《梦醒录》。
封面略有褶皱,似是被看书人用手摩挲了无数次。
梅长苏几乎是立刻就能想象得出景琰在灯下含泪翻读的模样。
【【我做了个长达万里之梦,梦中我们重逢过,伤害过,愤恨过,也哭泣过。
但是幸好,醒来后,我们仍可再见,仍可道声好久不见。
景琰啊,你说,明日的太阳……可会是旧日那般清亮的?】】
他摩挲着这些黑暗下的这些墨字,似是想起了那些过往时光,眸中似喜似悲。
旧日是旧如少年时,是旧如辅佐时,也是,旧如重逢时。
其实这些时日,他早就想通了,哪怕是纠缠至深,把对方虐待得体无完肤之时,那穹顶太阳,仍是清亮的。
景琰的恨,是出于爱。出于不忍故人落于恶灵之手的深沉之爱。
而加诸于身的那些折磨,算起来,也是他梅长苏自作自受。
说到底,不过是他们各为心中人好,却又行了错路罢了。
梅长苏无声轻叹,眸光却瞥到了余下的一行小字。
【【明日的太阳,不会似旧日,不会似任何时,而会似冲破你我之间一切阻碍的的新耀晗光那般清亮。
长苏,你可愿余生的每个破晓旦晨,都与我并肩共看那,燃烧整片天空的盛大光明?】】
心脏像是被石子击中了,敲打出淤积已深的污血,越来越快的心跳似泠泠清流,在亲吻岩石间洗去了那些郁结于心的尘垢。
梅长苏仰起头,轻喘着气,倒流回眼中薄泪,恍惚间竟像是真的看到了那燃烧了大片天空的耀眼刺亮的盛大光明,而他的景琰,就在那昼光照耀下,双眼温柔地向他笑着伸出手。
【——水牛,陪不陪我去东山上看日出啊?】
【——靖王殿下,天……亮了。】
【——我只等着,你用余生还我。还我一个,有你作陪的余生。】
答案,在很早之前,早在他们重逢前,早在他们隔着面具对话前,早在他们还未意识到心中情意前,就已清晰得可以刻入心骨,永世不褪。
他跌跌撞撞地找到笔,在黑暗里低下身颤抖着落下四字,就像是落下了此生结局。
【【吾生,毕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