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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赠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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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寒生的手很暖,与他整个人的气质截然不符。
此刻,他的手轻轻地按在詹绵的头顶。掌心的热力,仿佛穿透头皮,深入到她的身体中。
药水刺激伤口的疼痛忽然不那么难熬了。詹绵红了脸。
他的动作,俨然是家长式的安抚。足够诚恳,也足够地……轻视。
偏偏戴寒生这时候居然还开口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那么怕痛?”
“我没怕。”她难免有些不服气,本能地辩解了一句,气势却很弱。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哦。那是我误会了。”
戴寒生说完,便伸出一根指头,用指腹在她额头上抹了抹。她能感觉到汗水被他抹掉了一片。
詹绵脸更红了。
内心的温柔没来得及进一步酝酿,便成了被戏弄的愤懑。隐隐约约,更有一层淡淡羞赧。
她闭上嘴不说话了。
戴寒生抹了一手汗,脸上却没有半分嫌恶神色,只望着她轻轻地笑:“忍忍就好了。”
他没借题发挥地调笑她,只镇定而温柔地说了这样一句。
他的温柔令她迷恋。
他的镇定又令她清醒。
他们并未亲昵到詹绵理想中的程度。
她自控地在心底奉劝自己不可沉迷。他对她很好,但亦止于此。
詹绵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被戴寒生打了岔,她还没觉得疼痛紧张,手指的伤口已被消毒完毕,用纱布包裹了起来。
他客气地同医生道:“谢谢您。”
年长的男医生“呵呵”地笑起来,道:“小伙子不错,挺疼你女朋友的。”
詹绵不受控制地再次红了脸。戴寒生镇定自若:“应该的。”
走出换药室后,詹绵一直没好意思开口说话,只默默地跟在戴寒生右侧,落后小半步的距离。
戴寒生也只是沉默。
他们走出医院,夜色已经沉落。有清凉夜风吹过来,戴寒生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问:“你晚上都在哪里吃饭?”
詹绵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此一问,诚实回答:“食堂。”
戴寒生的目光在她领口露出的小截锁骨上停了一瞬,旋即移开:“我能邀请你吃晚餐吗?”
他轻描淡写,口吻平和。太过客气的措辞,令詹绵无法生出一丝绮念。
大贵人开了金口,亦非难事,怎能拒绝?他的疏离,令詹绵将这件事完全用公事的方法来处理了:“My pleasure.吃什么?”
听了这句话,好像从来就无所不能的戴寒生却犹豫了相当长时间,直到站在冷风里的詹绵打了个喷嚏。
——刚刚下楼太急,她忘记套上牛仔外套,只穿了一件中袖T恤。一阵风过,裸.露在空气里的小臂起了鸡皮疙瘩。
戴寒生皱了皱眉,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西装脱了下来。
她受宠若惊,即刻便想拒绝:“我不冷……”
戴寒生淡淡地道:“手已经受了伤,要是再感冒哑了嗓子,你要耽误很多功课。开赛在即,我们浪费不起时间。”
疏淡一句,击溃詹绵所有试图推拒的意图。她沉默了下去,由着戴寒生把犹自带着他体温的西服外套披在她肩上。
戴寒生道:“不开车了,我们去对面那家过桥米线吃饭。”
她愣了一下,几乎疑心自己听错。
她跟戴寒生吃过两次饭,算上今天是第三次。前两次都是在落魄的小馆,但时至今日,见识了他的能力,詹绵只是万分感激他肯放下身段跟她在那样的地方吃饭。
她没想到还会有第三次。
而且还是过桥米线。
戴寒生没给她机会迟疑,已当先一步踏上斑马线往对面走。她赶紧跟过去。
直到点完餐,她才找到机会,小心翼翼地道:“戴先生,你喜欢吃这个?”
戴寒生望着她,脸色平和:“还可以。”
詹绵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道:“戴先生,刚刚你给我打电话,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在划破手之后接到了他的意外来电,之后便被他接去处理伤口。詹绵此刻才想起来,他们刚刚告别不久,他便打来电话,一定是有事。
戴寒生的脸色淡淡的:“我听周嘉恒说,你训练很辛苦,嗓子负荷很大。所以来之前,我替你买了点罗汉果,后来忘记给你了。”
她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怎么知道北九是哪里?”
戴寒生道:“我以前有个朋友在这里读书。我常来找他玩。”
詹绵沉默下去。
她坐在那里,拼命提醒自己,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她在选秀中胜出而关心她。然而内心深处,犹自有些不该有的念头蠢蠢欲动。
她垂下眼,轻声道:“谢谢。”
戴寒生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情绪又低落下去了。
看起来懂事,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他有些好笑地想。
两人间的沉默,被一阵手机铃声打破。
声音是从詹绵肩上的西服里发出来的。詹绵有些慌,戴寒生站起来,扶住了她受伤的左手。
“你小心别擦着伤口。我来拿。”
戴寒生俯下身拿手机。这个姿势下,他们靠得太近。詹绵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他浑然不觉,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戴寒生只略一思忖,便道:“你跟她说,就说我上厕所去了。不要说你自己是谁。”
詹绵愣了一下,还来不及拒绝,他已经干脆利落地摁下了接听键。
他把手机靠近她耳侧。
“寒生?是你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温柔清脆。
如果声音有颜值,那么这个声音的颜值大概能算女神级别的了。詹绵看着戴寒生,后者淡淡地瞧着她,并无动作,意思却一目了然。
詹绵咬咬牙,按捺下心底的复杂情绪,道:“您好。我不是戴寒生,他去洗手间了。请问您是哪位?他回来了我让他给您打回去。”
既然是他的要求,她自然卖力出演。一句话说得自然流畅,甚或带着隐约的示威之意。
上次戴寒生可是在肖逸云面前扮演过她的新男友,风水轮流转,是时候由她来帮他摆脱桃花债。电话那头的人,过了一会儿,才道:“没事,那我过一会儿再打给他好了。谢谢。”
詹绵的声音很冷淡:“不客气。再见。”
电话断了。戴寒生拿着手机,在她对面坐下。
“演技见长。”他微笑。对于电话里的女人,只字不做解释。
詹绵望着他,克制住问询的冲动,居然也笑了笑:“应该的。”
明知道千不该万不该,她还是忍不住想,戴寒生这样的人,身边的女人会是怎样的?
听声音已经足够销.魂。哪怕被陌生情敌抢白,亦能保持良好风度,可见城府之深。
这样的人,站在他身边,大约才称得上相配吧。
这样的人,才能令他无力招架,才能逼他使用如此拙劣手段来抵挡。
詹绵淡淡地想。
戴寒生看出来她的隐约失落,将桌面上粗瓷杯子里的热水端起来握在掌心,慢慢了抿了一口,忽然笑了笑:“绵绵,你吃醋了?”
她愣了一下,抬起眼,对上他清澈冷静的眼睛。
太冷静,总难免显得冷酷。
戴寒生的坦然,令她先是惊诧,继而失笑。
是她说出“我喜欢你”在先,此刻没有别人,戴寒生这一句问得倒也算不上过分。
他如此坦然磊落,也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
她想,她没什么好自卑。
詹绵微笑起来,索性把话说开了,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戴寒生愣了一下,忍不住发笑:“我可提醒你,我并不是莲花。”
他在笑,声音却冷淡自持,似乎在说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詹绵固执摇头,道:“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现在非常迷恋你,请不要打破我的幻想。”
他下一刻,笑出声来。
后来的气氛变得良好起来。他们店里分食一大砂锅的过桥米线,如一对寻常的年轻爱侣。
店是小店,过桥米线里放了太多调味料,虽没辣椒,口味却重。他没吃多少便放了筷子,喝一口汤后,勺子也放下来了。
她看出来他的挑剔,却没问什么,兀自埋头苦吃,连带着狂喝了两碗热汤,又出了一头汗。
倒是戴寒生坐在那里看着她吃,脸色温和,似乎同样很享受这一刻的静谧时光。
结账的时候,服务员过来,送给他们一对钥匙扣。
设计非常简单。情侣款的钥匙扣上各自挂着一枚小小铁牌,分别印着“爱情信用卡”的正反面。
小店的赠品自然拙劣。戴寒生见詹绵把东西拿在掌心把玩,怀疑地道:“你喜欢这个?”
毫不掩饰对她品味的质疑。
她笑起来:“你反正肯定不要的。给我嘛。”
戴寒生沉默了一会儿,道:“行,你留着玩没事。以后出镜千万别带着,会破坏形象。”
詹绵愣了一下,吐了吐舌:“是,大少爷。”
她心里想的是,她不会带在身上,因为那样容易弄丢。
她会把它当成是来自他的礼物。
他是她完美无缺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