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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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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今日的兴致并不怎么高。
刘恒年岁已高,已然是在熬日子罢了。虽说不至于悲痛欲绝,可自幼,刘恒对他们姐弟三人都宠爱有加。就算身在皇室,刘启还是有了一种萧瑟凄凉之感。
“去长公主府。”出了宫,刘启轻声吩咐了一句,便上了车,闭目定神。既已应长姐的邀请,刘启自然不会轻易爽约。
“今儿个太子要来看新派的歌舞,机会我是给你们了,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做。”刘嫖身著香色缘绛紫色曲裾深衣,斜倚在塌上,慵懒地看着站在自己的一排歌伎,眼中时不时闪过精光。
刘嫖是刘启的嫡亲姐姐,刘启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姐姐向来是言听计从。众歌伎听得刘嫖这么说,心神大定。众人没有半点犹豫,对着刘嫖齐齐下拜,口中称是。
只是,再好的安排也需要对方配合,如果对方不配合,便是再好的计谋安排也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刘嫖看着跟在刘启身后,身着素缘淡青色曲裾深衣的王兒姁,眯了眯眼,悄悄掩去眼中的冷光。
“阿弟现在可是大忙人了,阿姐我左请右请的,好容易才把你请过来,你倒好,还带着一个美人来……怎么?嫌阿姐这里没什么出挑的么?”刘嫖看着刘启,言语里满是揶揄。自家弟弟自家知。她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偏生心软得狠,定是哪家不长眼的又想着要送人进来,才弄成这样。
刘启也是知道刘嫖的性子,见她这么说,脸上颇挂不住,有些讪讪:“阿姐,别瞎说,这是王美人的妹妹,王兒姁。阿弟刚在路上碰到有人欺负她,阿弟顺便救下的,想着一会儿派人送她回去。”
刘嫖面上不说,心里冷哼。只怕想送也送不回去了吧。
“这王家倒是有趣,一个王娡还不够在阿弟心里有什么位置,就想让阿弟见见另一个吗?”刘嫖看了一眼王兒姁,“不过这做妹妹的,倒确是比王娡这个姐姐漂亮不少。”说着,自顾自笑了起来。笑声响亮,却让站在一旁的王兒姁有些心颤。她早该知道,王娡是不会就这样轻易认输的。就这样把自己介绍给刘启有什么用?还平白得罪了长公主!即使日后进府,又如何同她相争?王娡,算你聪明!王兒姁低头,暗暗咬牙。
刘嫖笑够了,便不再拿王兒姁说事,一甩袖,便让刘启入座。
刘嫖名盖京华,这新排的歌舞自然也是不同一般。刘启看得很是尽兴。
“阿姐这里的歌舞果真是名不虚言。”刘启半眯着眼,细细品酒,让人看不清神色。
“如果不好怎么有脸面请阿弟来看呢?”刘嫖撇了刘启一眼,轻轻一笑,“阿弟如果喜欢,带一二个回去,阿姐也是无话的。”
“阿姐说的什么话。”刘启尴尬地笑笑,“阿弟怎么能夺阿姐心头好呢?”
刘嫖看了刘启一眼,轻笑。良久,淡淡开口:“那个王兒姁……阿弟打算如何?”
刘启不在乎地撇嘴:“不过是个小门户,有什么需要阿弟打算的?”
刘嫖瞪了刘启一眼:“我可不相信你没看出来她们的心思。”
刘启被刘嫖的话给逗乐了,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连歌舞也没心思看了:“呵,看出来和没看出来有什么区别呢?这王家打得什么算盘你我姐弟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而王娡在里面充当了什么角色……我也不是不明白。送上门的礼,到嘴的肉,难不成还有退回去的道理?她们敢送,我便敢收!横竖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要是阿姐也想送人给我,不妨明说,阿弟岂是那种不知好歹的?”说着,冲着刘嫖举杯,“阿姐须知,阿弟只有阿姐一个姐姐,但凡阿姐的要求,阿弟总会满足的。”
刘嫖听刘启这么说,也没了挑拨的心思,只淡淡地扫了刘启一眼,轻声道:“你倒乖觉。”
宴毕,刘启带着王兒姁和两个歌舞最出彩的回了太子府。
“咱们还是失策了,想不到就算是带着姨母,父王仍然可以带回两个婢子!”阳信抓着衣角死命揉搓,一脸愤恨。
相比之下,王娡倒是显得淡然。但见她茶水轻呷,语气平缓:“有什么要紧的?你父王去刘嫖那儿之前,我就知道府中必然会多几个歌姬。”她不过是嘴笨些,并不是没有脑子。刘嫖和刘启是什么关系?刘嫖送给刘启的女人,刘启又怎么会拒绝?何况,那些个美人都是刘嫖循着刘启的喜好找的,又会差到哪儿去?
阳信听王娡这么说,不由疑惑:“母亲知道还让父王去赴宴?”
王娡看了阳信一眼,冷笑:“我有什么办法?人家可是大长公主,哪里是我们这等姬妾能够相提并论的?再说,今日一下进了三个美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王娡半眯着眼,轻声道。
听王娡这么说,阳信愣了愣:“怎么说?”
“你想,既然刘嫖送了人进来,是必要让两人成为府中宠姬之流。而王兒姁呢?她今天是跟着一起进来的。她还没踏进来之前就已经为刘嫖不喜。要想在府中占有一席之地,除了得到太子的宠爱还能如何?这又必然会和那两个美人的意愿产生冲突。即使刘嫖知道是我搞出的谋划,可王兒姁这个人会更让她讨厌,如此,两人自然会不死不休。”王娡轻笑,眼里满是运筹帷幄的笃定,“两边都是美人,可一边身后还有一个长公主……你说,太子帮谁?我倒要看看,她要如何是好。既然她一心想要入府,便当做好这样的准备!”
阳信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王娡,身子微微抖动,心里一阵冰凉。在她眼里,王娡都是谨小慎微,卑躬屈膝,默默无闻的形象。却不曾想,私底下却是如此的胸怀城府。幸好自己是她的女儿。阳信在心底反复用这句话安抚自己。
王娡没有发现阳信在走神,继续自己之前未完的话:“说起来……自从皇上病重,刘嫖的动作便一直不断,若是我没有料错,刘嫖定是想着要在你父王的后院建立自己的势力,内外兼治,已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阳信刚压下自己激荡的情绪,便听到王娡这么说。明知王娡说的是实情,阳信仍然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嫉恨:“这刘嫖也太过可恨!”一边说着,一边将几上的角爵悉数扫在地上,着实吓了王娡一跳。
“小点声!”王娡吓得将阳信牢牢抓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刻意压低声音,“你就怕别人不知道你会说话吗!”
“怎么?难不成我害怕她?”阳信嗤笑,“她是大汉的公主,难道我就不是了?她是父王的姐姐,我还是父王的女儿呢!她比我多了鼻子还是眼睛?要母亲这样怕她?等到父王登位,她也不过是个过了气的长公主,怎能和我比!”阳信这样说着,脸上有些得意,可眼中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嫉羡。
“过气?”王娡看着阳信,她头一回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你自己都说了,她是你父王的嫡亲姐姐,你说她会不会过气?她和你父王的关系如何你也知道,你说她会不会过气?但凡她半点要求,你父王总是尽力满足,你说她会不会过气?”王娡冷笑着,压低嗓音,连声反问,直把刘嫽问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刘嫖凭什么这样嚣张?那是因为她的父亲是皇帝,她的母亲是皇后,而她的亲弟弟也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帝!你有什么?你只不过有个未来的皇帝父王,有个改了嫁的母亲,还是个良人!而你这个母亲,到现在都还没生出个带把的!”王娡一边说着,一边紧攥着阳信的说,情绪激荡处,把阳信的手都给攥疼了。
王娡是阳信的生母,从小对阳信疼宠有加。难得看到坚韧的母亲因为自己而如此失态,阳信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与怨愤,气得她在几上狠狠地捶了又捶,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就算日后刘荣登位,风光也不过是栗姬,哪里有我们什么事?不过嘛……”王娡看了阳信一眼,容色不改,“到时候你也算是这辈中的长公主了,可惜……不受封,总还是比不过刘嫖这个嫡亲的……要是我这胎是男孩就好了。府中颜色日日新,我的容色总会老去。如果这胎再不是男孩……只怕日后咱们日子要难过许多……”
“母亲不用担心。”阳信轻抚王娡的手背,带着安抚的意味,“好歹母亲也生养了阿嫽,日后,阿嫽总会善待母亲,定不会让母亲受到半点欺凌!怎么说我也是父王的第一个女儿,父王总不会对我如何。至于刘荣……就算日后那位子是他的,凭他的性子,定也不敢对阿嫽如何!”
“这倒是。”王娡轻轻点头,“说起来,这刘荣温和得不像是栗姬养大的。如果是刘荣继位,即使日日被栗姬欺压,却也无甚性命之忧。”
只可惜,再好也不是自己的种。
王娡低头轻轻摩挲着凸起的腹部,眼中冰凉一片。当日,她已和太子说自己看到太阳入怀,太子也称为其为贵徽,若是……王娡下意识地攥紧双手,眼神平静无波,这胎,必须是个男孩!
公元前157年刘恒崩,刘启继位。是为景帝。
公元前156年,王娡诞下第十子。景帝大喜,命名为彘,并晋王娡为夫人。
进了宫,所有人的身份便同往日有所不同。饶是刘启,也比过去看来多了几分矜持。令刘嫖欣慰的是,自己这个大弟并没有因为已经是天下之主、九五之尊,就对自己的态度发生改变。刘启一如既往地对刘嫖千依百顺、优厚有待。
当然,刘嫖不会全然归功于自己和刘启的姐弟情意,她只会认为是之前自己送的两个美人起作用了。如此,刘嫖往宫中越发勤快地送美人了。刘启拿自家长姐没法,也只能捏着鼻子收下。却愈发引来王娡和刘嫽对刘嫖的滔天恨意。
可惜的是,刘嫖对此并不知情。她只看到了王娡母女和对自己的恭谨小心,没看到那低垂的面容上深深的怨愤与寒意。
每次刘嫖来,刘姌都会寻个借口带着刘媣出去。虽然刘媣才六岁,可天家无孩童,刘媣已经知事。小小的刘媣努力掩下心里大大的不安与害怕,抬头看着刘姌,怯怯地问:“阿姐,母亲不喜欢我们了吗?”从刘媣一生下来,刘启因为她不是儿子而有所忽视,王娡则出于失望以及考虑刘启心思的缘故,对这个小女儿也是不闻不问。刘嫽自傲于自己的长公主身份,整日介地在府里作威作福。偌大的太子府,真正用心呵护刘媣、照顾刘媣的,却是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刘姌。刘媣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不得宠的一个,却不知,在刘媣没有之前,刘姌是太子府中最不受宠的那个。
刘姌是二女,在王娡最需要儿子的时候出生,并在生养她的时候中招,诊断日后子嗣艰难。当初,王娡一心想着腹中是男胎,便也只是伤心一阵就放下了。可想而知,刘姌的出生对王娡而言,其打击不可谓不大。要不是刘姌和窦太皇太后在眉眼之间有三分肖似,小小年纪便博得窦氏的喜爱,只怕处境还不如现在的刘媣。
“别瞎想,那是我们的母亲,怎么会不喜欢我们呢?”刘姌轻轻抚摸妹妹的头顶,语气轻柔。
“可是……”刘媣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刘姌的话,刚张嘴,却又说不出任何话来。那是自己的母亲,难道她要承认自己是不受期待地来到这个世界的吗?刘媣默默地将嘴闭上,眼神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暗淡。即使不承认又怎么样?事实终究还是事实。
刘姌看着妹妹隐隐透着伤心的脸,没有说一句话。
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够了。那是不能说出口的,说出来就伤人了。即使,它本就是事实。可是,只要没说出口,放在心里,那么一切都还有挽救的余地。一旦说了出来,便是覆水难收。
这个道理,刘姌知道,刘媣也不是不明白。聪慧如她,默默接受了刘姌的说法,不再辩驳。
“听说平昌侯新进了几株美人妆,父王把它们安置在了云光殿前,我们去看看吧。”刘媣小心整理好思绪,抬头轻轻拽拽刘姌的衣角。
刘姌轻轻抚摸妹妹的发顶,淡淡一笑:“好。”
美人妆是刘昂送进来的玉兰新品。皎洁如玉的玉兰瓣上,零星点缀着淡淡的霞红。微风过处,花瓣随风轻轻晃动,缕缕霞红顺势而动,一如美人淡妆。当日,刘启一见此花便赞:娉娉兮婀娜,袅袅兮多姿。如美人兮,腮雪之红妆。当即名为美人妆。
“真好看。”刘媣睁大了眼,喃喃道,“难怪父王喜欢。”
“是啊。”刘姌看妹妹看得痴迷,也跟着仰头去看。许是阳光刺眼,看的时候,刘姌忍不住眯起了眼。
没有人知道,宫中最喜欢这花的不是刘启,而是窦太皇太后。或者说,窦氏最爱玉兰。因为玉兰的香,馥郁而芬芳,即使从枝头坠落,也不会折损一分的芳香。
刘姌是依附于窦氏才活下来的。窦氏喜欢的,她自然喜欢。
“这玉兰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我家的楼心月呢!”姐妹俩正看得兴起,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两姐妹不回头都知道,那是大汉最受宠的孩子——长公主刘嫖的女儿,翁主陈娇。
没有任何的犹豫,刘姌领着刘媣双双回身,对着刘荣行礼后,不忘朝陈娇颔首致意。
“这就是前些日子平昌侯送进来的美人妆?”陈娇挑着眉细细打量着绽放枝头的玉兰花,问得漫不经心。
“是。据说是新出的品种。平昌侯不敢藏私,把仅有的几株玉兰都进了上来。”刘姌在一边细声细语。她既然知道窦氏喜欢玉兰,便不会没有半点表示。在刘启让这几株美人妆在云光殿安家后,她便时不时来照看一二。如果说,这宫中最爱玉兰的是窦氏,那么,这宫中最了解玉兰的无疑是刘姌。
“果然不如我家楼心月!”陈娇听了刘姌的介绍,便耐着性子细细打量,许久,仍是维持之前的判断。
楼心月是长公主家下人培育的新品茶花。花瓣重重叠叠,色泽晶莹如玉,花蕊些微带黄,瓣蕊微颤间,令人见之忘俗。
因陈娇喜爱,刘嫖便将花悉数种在了陈娇闺阁下。因闺阁临湖,月圆之时,湖光声色,月色皎皎,玉瓣玲珑,堪称绝色。这花也因此有了楼心月的雅名。
刘姌没有说什么。陈娇骄纵的性子在宫廷内外是出了名的。她犯不着为了一株花和这个大汉最得宠的女孩闹翻了天去。即使这花是窦氏的最爱。刘姌自负于公主的高贵,却绝不会自傲于此。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在这宫中最要忌讳谁的感受。刘姌知道,就算一定要和刘嫖母女闹翻,也一定不是现在。
“夫廊腰缦回兮囷囷,檐牙高啄而抱月。皎皎兮荣光,照万里而无怨。何一佳人兮,衣渺渺而绝尘。”刘姌浅笑,“翁主的楼心月自然是好的。”
陈娇听刘姌这么说,下意识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刘姌见陈娇没有说话的兴致,便也不再开口。她知道,这种时候,她不需要多说什么。
“都在这里做什么?”一如既往的,没等众人想出一个交谈的话题,阳信便已经找过来了。阳信轻轻撇过自己那个同胞妹妹,容色不改,径直朝陈娇走去,“阿娇,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在看舅舅前些日子命人种在这里的美人妆。”陈娇语气淡淡,看不出喜怒。
“不就是花么,有什么好看的。”阳信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高高的玉兰,眼中暗藏鄙夷,“这花哪有牡丹好看?不过是讨个好、图个新鲜而已。”其实阳信喜欢的也不是牡丹,她只是喜欢绚烂多姿的大朵花罢了。而牡丹的模样,恰巧入了她的眼。在阳信看来,所有的花都只是给人看的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是一个姬妾生的女儿,又有何资格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没规没矩?”陈娇勾唇一笑,眼波淡淡,神色平静。她只是一个翁主,但架不住她有一个做长公主的母亲。即使高傲如阳信,在陈娇的面前也要退让一二。说实话,陈娇被刘嫖和窦氏宠溺到现在,能只是有点骄纵已是不易。刘姌相信,这事若是摊在阳信身上,她定会日日将宫中上下闹得天翻地覆。
阳信被陈娇一阵抢白,心情大为不爽。饶是她平时再会掩饰,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刘姌看着自家长姐那青白交加的面容,忍不住在心底暗叹。她从小就不喜欢阳信。因为同为女儿,她能轻轻松松地得到刘启和王娡的喜爱,而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窦氏的些许注意后,还要在宫中不停地揣摩人心、小心做人;因为一母同胞,阳信做事做人有人教导,而自己却要摸爬滚打着谨慎行事;更因为同为姊妹,阳信见到自己,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模样。刘姌知道自己在宫中不算什么,可毕竟她和阳信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就算别人因为她有一个改嫁的娘看不起她,阳信又有什么资格鄙视自己?凭什么?
刘姌看着缓过神来的刘嫽在陈娇面前小心掩藏自己心思的举动,既好笑又无奈。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刘嫽?奴颜卑膝,又比宫中不得宠的那些好上多少?枉她平日一副宫中第一宠的模样!刘姌只觉得,今天能看到这出,真是值了!
“之前是刘嫽失礼了,还望翁主海涵。”阳信暗暗咬牙,面上早已恢复了盈盈笑意,对着陈娇就是深深一拜。旁人看不出任何异常。
“知道错没用,下次别犯才是真的。”陈娇并没有买账,出口仍是刺痛人心的话语。
刘姌看着陈娇,心里一阵敬佩。陈娇或许不是这宫中最会做人的人,却在这里应算得上是最真的人。因为被疼宠到大,没有经历过苦难,所以真诚直白得让人没有办法说不好。就算陈娇看不出阳信变幻多端的神色,却仍能用一句话击退阳信所有的谋算。并且,好用得令人惊叹。
阳信掩在衣袖里的双手紧握成拳,面上仍端着笑容,转头看着还没说过一句话的刘荣:“荣哥哥,翁主都生气了,你还不帮我劝劝?”
刘荣是陪同陈娇一起来的。若不是刘嫽将他单提出来,只怕没人能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人。
刘荣一身青缘铅白深衣,眼神淡淡,显得分外闲适。
如果说陈娇是大汉朝最真的人,那刘荣定然是最不真的那一个。不是说刘荣心计而是,而是刘荣这副恬淡闲适的性子,根本不像是深沉的宫廷能培养的出来的,当然,更不像是粟姬能调教的出的。
粟姬不过是刘启在宫中万千女人中的一个,还是一个已经色衰的女人。一个色衰了还没读过多少书的粗鄙女人。刘姌每看到刘荣一次,都暗自惋惜。
“娇娇,我们出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该走了。”刘荣不理会阳信的暗示,却仍然开了口,“天色也不早了,长公主该等着了。”
陈娇歪头看了刘荣一眼,出了会儿神,终于点头:“那便去吧。”说着,也不理会阳信,只带着刘荣径直朝披香殿走去。
阳信僵着脸目送两人离去,许久,回身看着刘姌和刘媣,立刻沉下脸:“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来看美人妆。”刘媣年岁尚轻,一和阳信对上话便是不自觉地紧张。阳信在小小的刘媣心中,早已竖起一道不可磨灭的高墙,陌生得高不可攀。
“你这么小,能看到什么?”阳信嗤笑。
刘媣微微一瑟,刘姌见状,不着痕迹地走上前两步,正好遮住了阳信看过来的目光:“阿姐勿恼。这美人妆是昂王叔新进的,妹妹贪爱,便领着阿媣来这边看了许久。”
阳信撇了刘姌一眼,眼中满是冰冷:“那你现在也看到了,该看够了吧?别总在宫里乱转悠,仗着皇祖母的宠爱就无法无天、没有规矩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回了披香殿。
刘姌看着阳信的背影,目光沉沉。
“阿姐,我们现在就要回去了吗?”刘媣明显感觉到了自家二姐心中不愉,忙伸手抓住刘姌垂在身侧的手,忙不迭地卖乖讨好,“要不,我们去看看皇祖母吧,阿媣很久没有见过皇祖母了。”
刘姌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回去,便同意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朝着宫中最尊贵的地方慢慢走去。一步一步,仿若相互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