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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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158年冬。
太子府。
“母亲这是何意？”王娡跪在锦榻上，同臧儿相向而坐。中间却是用竹帘隔着，人面容瞧不大清，只能看见绰约的人影，听见悉索的衣袂摩擦声。
“没什么，只不过是给美人送妹妹进来罢了。”臧儿一身素缘褐色曲裾深衣，上面用红线细细绣了一圈如意纹，显得稳重大气。此刻跪坐在王娡对面，听得王娡问话，不动声色地将身边的花季少女推到竹帘前头：“还不快同你姐姐打个招呼？平日里天天姐姐长姐姐短的，怎的今儿个见到你姐姐，你倒成了锯嘴的葫芦了？”
“皃姁这不是近乡情怯了嘛。”王皃姁看了帘对面模糊的人影，细细拂过自己上绣着的笑得越发灿烂，“往日里都只听母亲说道姐姐的好来，今日真要见姐姐了，皃姁这心里呀……可有些害怕呢。”
王娡右手轻抚还不大显怀的腹部，冷眼看着对面自家亲娘同亲妹妹自编自演的认亲戏码，心中泛起阵阵凉意。当初，母亲为了一句“两女当贵”便将自己从金家强抢回来送进太子府。眼见着自己生了三个女儿没有一个儿子，便又想着要将皃姁也送来吗？也不知道皃姁是怎么想的，瞧这模样，竟是乐意得很！
“母亲准备将皃姁也送进来？”王娡扫到臧儿一脸期许的模样，不由垂头看着小腹，不再向对面望去，“那娡怎么办？”
“两女共侍一夫是常有的事。”臧儿看着王娡，眼中满是怒其不争，“母亲原来也想着就放你一个在太子身边也就够了。可你倒好，生了三胎，没一个是男的！要不是你三胎生下来全是女儿，我至于这么着急吗？听说栗姬的儿子刘荣深受太子宠爱，刘荣又占着长子的名号，保不准皇上山陵崩，太子继位，就被栗姬缠着立了刘荣为太子。我可还想着那泼天的富贵呢！可别到时候就给我弄了个公主的祖母当！”
王娡天生嘴笨，碰上能言会道的臧儿也只有沉默的份儿。犹豫再三，王娡只得闷闷低头抚摸腹部。
“我可和你说好了，等皃姁进来了，你们两个要齐心协力，姐妹同心，争取早早地把太子的心给笼络了来！到时再生个男孩，日后便可……”
“母亲慎言！”王娡立刻打断臧儿的幻想，“娡不管母亲是怎么想的，但有些话还是不要妄言的好。”
说着，她抬头又打量了妹妹一下，笑得意味深长：“况且……娘怎么就算准了女儿这一胎里便不是儿子呢？可别忘了，当日，娡可是梦到太阳进了女儿的肚子的，太子也曾说过，这是贵徵啊。”
听到王娡这么说，原本踌躇满志的臧儿倒是冷静了不少。本来，她这几个儿女当中最聪明的就数王娡了。虽说嘴笨了点，却是个会用脑子的。凡是说出口的，无一不是在肚子里绕了三四圈儿的。就算不是什么锦上添花的漂亮话儿，可也熨帖着人心。所以当初得知这条箴言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将王娡送进了太子府。结果王娡不负她所望的赢得了太子的喜爱，连连怀子。要不是王娡连生了三个女儿，她也不会想着将皃姁送进来。
“母亲……”王皃姁见王娡三言两语就说得臧儿犹豫，不由一阵心急。她这个姐姐自己做妹妹的再清楚不过。看着笨拙呆气，实则比谁的城府都要深沉。不然，母亲当初又为什么做主将她送进太子府而不是自己？入驻太子府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是一个向这个始终压自己一头的姐姐耀武扬威的机会。她怎么容许有人将它毁掉？
定定神，王皃姁轻轻开口：“入驻太子府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阿姐愿不愿意拉皃姁这把了。”
王娡坐在对面，没有接口。仍就低头摩挲着微微凸起的小腹。
王皃姁微微一笑，好似没有看见王娡的举动似的：“太子府不比咱们姐妹过去嫁的人家。太子日后定要更进一步的，如此，府中的女眷自然也是非今日可比。阿姐现下看似备受太子宠爱，呵护有加。可一连三女，难保太子心中不曾芥蒂。要是阿姐这胎……”王皃姁挑起细眉，眼中闪过精光，“年年岁岁，繁花锦簇，到时阿姐凭什么留住太子？”
王娡低着头，没有说话。掩在衣袖下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如果说王娡是懂得察言观色的话，那么王皃姁则是天生长了一副七窍玲珑心。没有强调母亲的要求，反而将所有事实摆在王娡面前，严峻的现实让王娡没法逃避。王皃姁摆出的事实并没有让王娡觉得信服，反而让她觉得有些不堪——王皃姁是以一种淡然得近乎高傲的姿态告诉自己，她入驻太子府早就定下了。这不仅是为了王皃姁，也是为了王娡。这既是争宠也是为了帮她。所以，王娡必须心存感激。
“阿妹真是……口齿快得很啊。”王娡跪坐在竹帘后面，螓首微垂，摩挲着小腹，一派低眉顺目的样子，“母亲的意思，娡明白了。得空，娡会向太子进言。此事成不成，还得看太子的意思。”
听王娡这么说，王皃姁也不恼怒，轻轻扬起唇角，俯身微微一拜：“不管此事成不成，皃姁现在这里谢过阿姐。日后还要阿姐多多提点皃姁。”
“在这府里不过是凭着各自的本事罢了，有什么可以指点的。”王娡轻笑，似嘲讽皃姁，又像是在说自己，“彼之琼浆而已。”
“母亲真的要让姨母入驻太子府吗？”阳信乖巧地跪坐在王娡边上，眼中流露着不满的情绪，可嘴角仍是噙着一抹笑意。
“不然呢？同她吵一顿？然后被你外祖逼着送她进来？”王娡瞥了阳信一眼，心情颇不好，即使是面对刘嫽，也没什么好语气，“与其弄得撕破脸皮，倒不如自己乖乖把人带着来，还能让你外祖对咱们孤儿寡母的留些情谊！”
“依阿嫽看，姨母不是什么善类，母亲当真放心让她进来？”阳信疑惑，“母亲不怕到时候被反咬一口？”
王娡看了阳信一眼，眼里暗藏激赏：“你能看清这些倒也不易了……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吗？与其让她到时候不知道使什么贱法子把你父王勾了去。倒不如让我从一开始就当献家妓一样，把人送给你父王。”
“母亲高慧！”阳信细细体会之后，不由对王娡的心计佩服得五体投地。皇太子刘启与其说至孝感人，唯父母命是从，倒不如说是懦弱可欺。窦皇后虽说是侍婢上位，却也最恨侍婢爬上家主塌上，更遑论身份低贱的戏子艺妓之流了。若是王皃姁听话，乖乖顺着王娡进府，充其量也就是个不入流的妓子。但凡刘恒还想要皇位，便不会轻易触怒窦皇后。要是王皃姁不愿意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进府，便更好了。反正她王娡帮也帮了，自己妹妹不领情，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只是……母亲难道不担心，姨母不愿如此？”阳信细细思索，心里还是有些担心，“阿嫽就怕到时姨母整出什么我们都措手不及的事来。”
“就凭她？”王娡斜眼看着自己的长女，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说她耍手段勾到了太子，还不如说她凭借容貌让太子看上了。虽说一母同胞，可就她那点脑子，不把自己给搭进去就不错了，能整多大点事出来？”
“虽说如此，可阿嫽听说，长公主近日频繁收集美人，个个能歌善舞，容姿殊丽。只怕……”阳信小心翼翼地看着王娡，“阿嫽担心，姨母到时得知这个消息，搭上长公主这条线。”
长公主刘嫖是刘启唯一也是最敬重的姐姐。刘嫖说的话，刘启从来没有多少反驳。这次，刘嫖大张旗鼓地收集美人，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给刘启备的。同样一个家妓，姬妾送的和自家姐姐送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无论如何，那是自家姐姐送的人，刘启不可能拒绝。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王娡听明白阳信的担忧后，心里倒也有了些许担忧。
刘嫖的心思，王娡自然明白。无非是想借着枕边风的威力，可以让她这个大长公主于朝野之间更加得长袖善舞。若是一味的硬碰硬，只怕会得罪这位长公主。可要是什么事都不做，眼睁睁看着王皃姁搭上刘嫖的船，王娡也是不甘心的。
“你想的也不差，那么，现在我们要担心的就是，怎么不让你那位好姨母想不到长公主这条线了。”王娡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阿嫽愚昧，一时倒是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阳信懊恼地低下头。
“你错了，不需要什么万全之策。”王娡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一笑，笑容里难掩寒意，“既然时间紧迫，咱们便早点将事情办了就是了，免得夜长梦多。”
“母亲的意思是？”阳信一愣，满是疑惑。
王娡浅笑，眼里满是得意：“我只是答应了替你姨母介绍，可没说怎么介绍，更没说想出了法子还要同她商量的。既然她这么急切，咱们也不必拦着，直接告之太子就行了。省得夜长梦多。”
阳信了然一笑：“阿嫽听说，姑姑已邀请父王明日过府赴宴，欣赏新排的歌舞。”
王娡扫了阳信一眼，抿唇一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相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