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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有关身世的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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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太极殿之后,施叶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思绪依旧停留在书房中的会面之中。
安帝与她想象中的皇帝并不太一样。在她们谈话的时候,安帝表现得亲切和蔼,与一个长辈无异,关心她、与她闲话家常,那种温柔的眼神,绝非是在用一国之君的身份面对她,这让施叶稍稍安下心来。
“郡公请留步!”方才一直在殿内侍候在侧的小太监快步赶出来,唤住了施叶。
小太监直了直身子,远远地望着前方,尖声宣道:“皇上懿旨,将静悦殿赐给施叶郡公,媖亲王府的一众护卫,可暂时留宿静悦殿偏堂。”
施叶一愣,随即跪下谢恩。
小太监接着又双手捧着一块金牌,恭敬地送至施叶的面前,垂首说道:“郡公,这是皇上给您的腰牌,宫门的侍卫们不认识您,免得怠慢了郡公。”
施叶接过来,轻声说道:“谢陛下。”
说完,施叶便站了起来,将腰牌收好,小太监的表情也卑躬了下来,讨好般地说道:“郡公,那奴才这就带您去太医院吧?皇上刚才上殿之前又吩咐了奴才一次呢。”
施叶倒是愣了,伤势已无大碍,这狗哑嗓子也都伴随她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还有什么治的必要嘛。
正想推辞时,身后忽然有人说道:“我带她去吧!”
小太监越过施叶的肩膀,看了那人一眼,连忙躬身行礼:“奴才拜见大殿下。”
大殿下?皇帝陛下的亲儿子?施叶低着头,连忙转过身来,微微一礼:“施叶见过大殿下。”
“你、你……!”大殿下突然结巴起来。施叶抬起头,便看见不远处的那张满是惊讶的白净的脸,十六七岁的年纪,隐约可见少许安帝的影子,但他的眼睛小而细长,像看见鬼似的瞪着她。
施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小时候喊坏了嗓子,吓到了大殿下,实在罪该万死。”
大殿下连忙摇摇头,也颇为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不是、不是,是你长得太……”施叶自嘲地苦笑着,看来不是她自己的错觉,她是真的很像当今的皇帝陛下啊。不知道母亲大人自小便与她不亲近,是否就是因为她长得越来越像别人的女儿?
大殿下冲着小太监摆了摆手,说道:“你下去吧,我带叶妹妹去太医院。”小太监向着两人行礼后,安静离开,施叶却是一身的鸡皮疙瘩落满地:叶妹妹……?
“我单名一个晟字,你知道吧?施晟,不过,你叫我皇兄就行,咱们都是一家人,称呼‘殿下’可是太生分了。”
施叶抿嘴一笑,算是默应了。
前世她是独女,今世好不容易有个妹妹,偏偏只见了一面,就闹成了僵局。所以,若能有个这样自来熟的哥哥好像也不错。
施晟领着施叶,穿廊过园,丝毫不似第一次见面。
“叶妹妹不要见怪,刚才是我失礼了,因为你实在是太像我那个大妹妹了,”说到这儿,施晟的语气忽然变得失落起来,“那一瞬间,我还以为她死而复生了。”
施叶一愣,安帝还有一个夭折的女儿??
“大妹妹?她……”
施晟低着头,很是难过的样子:“嗯,她自出生以后,身子就不好。三岁多的时候,到底是没能撑过去……”
施叶听了,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惋惜。安国的女子,既有官职在身、里外忙碌,又要十月怀胎、剧痛分娩,所以,能够生养出一个孩子,实在是非常得辛苦。正当施叶琢磨着如何安慰施晟时,他忽然又补充了一句:“我那大妹妹,与叶妹妹是同一天出生的,若她还活着,别人定以为你们是双胞胎。”
施叶忽然忆起安帝早上也这般说过,只是却未向她提及那女婴已夭折的事。
施晟一笑:“所以,我瞧着你,总像是瞧见了她一样。”
施叶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们体内都流着皇室的血,相像也是正常的。”
施晟的语调忽地高了八倍:“可是真的是太像了!”紧接着,他弯起嘴角,带着一丝坏笑,全然不见刚才的那副难过模样,神秘兮兮地凑近施叶的耳边,说道:“叶妹妹,你说当日稳婆接生的时候会不会抱错了?其实你才是我的妹妹?”
施叶大惊,抱错?你是想说媖亲王当年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吗!
“怎么可能!大殿下莫要开这种玩笑!”施叶低呼出声。
施晟呵呵呵地笑起来,然后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可是皇宫里的老人私下都是这么说的,说当日皇姨命人偷偷抱走了我母上的女婴,却把她自己快要死了的孩子留了下来。”
施叶顿时冷汗涔涔:“我娘为何要这样做?”
施晟停下来,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先皇早有懿旨,先诞下女婴者,便立为太女。虽说先诞下女婴的是我母上,但若她生的是个死婴,这太女之位……”
这话说得就不只是谣言那般简单了,施叶若还能气定神闲地继续扮着兄妹情深的戏码,那当真是孔圣人附体了。她瞬间便冷了面容,反问道:“若真是为了你所说的这个原因,我娘为何还要离开京都、远居柳安城?”
听了施叶这话,施晟不自觉地翘起唇角,嘲讽之意十足:“那是因为太医院的那些老家伙医术还不错,立刻便救活了那女婴,最后,先皇仍是立了我母上为太女。”说完,他忽又浮现出一副极为遗憾的表情:“只可惜,那女婴却只活了三岁半。”
施晟在“三岁半”的音上有意地加重了几分。
施叶瞪着施晟,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辩驳,隐隐之间,竟觉得他说的这些话,也有几分道理。
“哈哈哈哈!”施晟忽然大笑,“这些都是宫里的谣言,叶妹妹可千万不要告诉皇姨,否则她定会扒了我的皮。”
施叶蹙着眉,看着施晟,实在不知他刚才的那番话究竟是玩笑,还是有意说给她听。
“前面便是太医院了,叶妹妹赶紧进去瞧瞧,我就不送了,实在听不得那些老家伙们的唠叨。”说罢,一拂袖,施晟转身便离开了此地,独留施叶一人愣愣地品着那些所谓的“谣言”。
太医院里的御医们几乎都是年近花甲、古稀的老妇人,拉住她便是一番望闻问切,施叶的心思根本不在她的嗓子上,像个失魂的躯壳一样,拎着一串不知名的药材包,便满怀心事地离开了皇宫,直至回到驿馆、自己的房间后,她才又恢复了人气。
苏琮见她这模样,有点意外,他连忙给戚南使了个眼色,戚南便乖乖地走到房外,关紧了房门后,来回地望着风。
苏琮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五竹,然后小心地问道:“小姐,可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施叶瞧着他,略一定神,说道:“也没什么,皇上只是与我说了些以前的事情。”
苏琮松了口气,微笑着附和道:“皇上第一次见小姐,自是免不了要说些家常话。”
“苏大哥跟着母亲多久了?”施叶忽然问道。
苏琮一怔,随即有些感慨地回道:“整二十年了。”
施叶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出自己的怀疑:“母亲当年为何生完……我,就立刻离开了京都?”
苏琮微微一笑,镇定答道:“小姐刚出生的时候,身子不大好,亲王听说海边的气候比较养人,所以就带着您去了柳安城。”
“我那时候身体不大好?”
“是呀,小姐一出生,就一直昏迷着,后来亲王请了昆仑派的大师,才把小姐的病医好。”
施叶没有说话,仔细地看着苏琮的神情,可惜,她仍是无从分辨他话里的真伪。一想到这儿,施叶心里便觉得郁闷抓狂,自己都活了两世了,为人处事却还是这般低幼,比小孩子还不如。
最后,她只能自我安慰,这事总归还是有些收获的,那就是:母亲当年的确诞下了一个有病的女婴,这一点是确认无疑的了。只是女婴的去向,她有些不确定了……
可是,不管那个女婴是不是自己,施叶觉得这个问题都不能再问下去了,因为不论选择落实母亲偷换皇婴的罪名,还是选择怀疑母亲而伤了彼此的心,她都得不到任何的好处,于是,施叶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转了话题:“皇帝陛下赐了静悦殿给我,让我们都住到宫里,等过了年,再与母亲一道回柳安城。”
苏琮像是一点都不意外一样,笑了笑,应道:“是,那属下这就去遣人回府通报一声。”
施叶点点头,苏琮便行礼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五竹与施叶两个人。
“忽然怀疑起自己的亲娘,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施叶忽然自嘲地自问道,意外地,五竹竟回问她:“为何怀疑?”他的语气平静淡定,倒让施叶焦躁的心绪平复了不少。
“入宫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大殿下,他跟我说了些宫里的谣言,”施叶一边儿说,一边儿又自己回忆了一番,“说当日皇帝陛下与母亲在同一天诞下了女婴,只是母亲所生的婴儿身子弱,眼看就活不成了。”
施叶苦笑了下,接着说道:“所以,母亲便偷偷地将皇帝陛下所诞下的女婴与自己的偷偷地对换了。”
五竹想了想,明白了施叶的焦虑所在:“你怀疑自己是皇帝的孩子?”
面对着五竹,施叶毫无隐瞒,点头答道:“有点。”
五竹沉思了片刻,说道:“若是你在皇宫里偷换别人刚出生的孩子,会怎么做?”
施叶听了之后,竟真的认真思索起来:“嗯,首先要买通两宫的宫女、太监,侍卫。还有接生的稳婆、太医院的人,两宫之间巡逻的侍卫……”
说到这儿,施叶自己就咂起嘴来:“人还真不少。万一有人口风不紧,少不得还要……”施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颈子,抖掉一身的冷汗。
“哎,照这样说起来,是有些困难。可是,你不知道,皇帝陛下与我有多相像!她简直就是二十年后的我!再说了,‘狸猫换太子’不也给换成了吗?”
五竹动了动脑袋,“看”着施叶,不解地问道:“狸猫换太子?”
施叶立刻反应过来,这个世界里,没有宋朝一说,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有些困难,但应该也是有换成功的机会吧?”
五竹淡淡地回道:“换不换的成,有什么区别吗?”
施叶怔愣,也重复地问了自己一遍。
对她来说,的确是不会有更坏的结果发生,但对于媖亲王府来说,若谣言坐实,她施叶虽然摇身一变、成了货真价实的皇女,可王府内的所有人,却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想到自己的父亲、母亲,满府无辜的护卫、家丁们,她还能淡定自若地对五竹说,没有什么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