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35、家宴

　　“如果谣言是真的，母亲、父亲都会被杀头，小白也会，苏琮他们也会，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会被杀头。”
　　五竹“看”着施叶，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也无波无澜，淡定得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如果谣言是真的，亲王将不是你的母亲，侍夫大人也将不是你的父亲，媖亲王府将与你毫无关系。”
　　施叶苦笑道：“哪里会像你说的这般简单。”

　　虽说重生后，她前世的灵魂保留了所有的记忆，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的一切都觉得疏离，可是，她毕竟不是个没心没肺的冷血动物，相处久了，是会有感情的。
　　那个只在她受伤、受委屈时才会呜呜哭泣的男人，虽然只是侍夫，可是对她疼爱有加，倾其所能给的，毫不保留；
　　那个每日叽叽喳喳、像得了多动症、多语症的小白，将她照顾得妥妥当当、忠诚不二，从没有因为自己被指派给了一名庶出的小姐而有半分的怨言；
　　那个美艳绝伦的女子，是她重生后第一个看到的人，就算这些年来对她有些冷淡，可是，她仍是忘不了初见她时，她那对如水的眸子里的温柔。

　　“……五竹，你难道忘了吗，你也是媖亲王府的人。”末了，施叶又轻声地添了一句。
　　遮掩了大半面容的黑布，瞧不出丝毫的神情变幻，只是异常冷静地说道：“这不该是你担心的问题，也不是亲王留我在你身边的原因。”
　　施叶无奈地叹了口气，五竹的身份像是一处永不愈合的伤口，每每看到、想到，都会痛上一痛。可偏偏当事人却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好像他的人生就是为了保护主人而存在的。
　　施叶的烦躁没有减少，反而更增。后来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自我安慰地从另一个角度来品这两句话，竟还真的让她品出一丝丝的窝心，于是施叶也不想再就这个没有结论的假设性谣言争论、烦恼下去，索性跳跃到另一个更现实的问题上：她暂时要住在皇宫里。
　　可是在听了这个谣言之后，心中自然而然地就生出一些抵触的情绪，使她不想靠近那座可能会颠覆她整个人生的宫殿。

　　“五竹，请帮我去追苏大哥，让他告诉母亲……快点来京都吧。”施叶耷拉着脑袋，很是泄气。面对整个皇宫，她实在感到底气不足，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她十二万分地需要一个强大的力量来做她的靠山。
　　虽说，这个靠山，可能不是她的亲靠山。

　　既然皇帝陛下并没有说今日什么时辰入住皇宫，施叶便想能拖一刻是一刻吧。
　　用完午膳后，她拜托戚南帮忙打听了下大理寺少卿的府邸所在，想着去探望一下梅馨菲，久别重逢，一番畅谈，这丫头高兴之余定会留她在府中用膳，聊到起劲，没准再喝几杯小酒，微醺半醉的，就顺势留在她的家中过夜……这样，就直接拖过了今天。
　　皇帝陛下总不会因为她与好友重聚、误了入宫的时辰，就砍她的脑袋吧？
　　想到这儿，施叶很是满意舒心地笑了。

　　只可惜，当她满怀期待地敲开那扇朱漆大门后，事情却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顺利。
　　开门的家丁说，府邸的主人的确是大理寺少卿，府中的大小姐也确实叫梅馨菲，但但但但是……大小姐，她不在家。
　　“大小姐从昆仑山回府后的第二天就出远门了，说是去探望朋友了。”家丁这样告诉她。
　　如意算盘没有打响，施叶很是失望地留下了自己的姓名，便弃了马车，徒步走回了驿馆。
　　回到驿馆时，已近酉时，苏琮正有些焦急地守在大门口，见她归来，立刻便拎了他们的随身衣物，催马奔赴皇宫，仿佛慢个一分半秒就会被皇帝陛下摁在铡刀下，咔嚓一声结果了他们的性命一样。
　　施叶暗叹无语。
　　虽然她无法像他们那样发自内心的敬畏皇权如神袛，认同皇权的无上地位，但目前这样的状况，她也只能表现得与他们一样了。

　　入宫的时候，施叶掏出了安帝赐她的腰牌，守门的侍卫见状，立刻跪地行礼，不再做搜身这等颇为无礼的行为。但是，五竹、苏琮、戚南三人，却还是免不了上缴了刀剑等利器，众人才在一名小太监的带领下，匆匆赶到了静悦殿。

　　静悦殿隶属闲福宫，而闲福宫正是媖亲王离开京都前在皇宫里的住处。
　　施叶打量着静悦殿，发现比想象中的大一些，除了她居住的寝殿之外，还有一间书房、一间小厨房，以及八间下人房。
　　当她进入寝殿的时候，四名宫女早已将室内打扫装扮完毕，整齐地候在门口，大礼相迎她的到来。
　　施叶问了她们的姓名，简单地梳妆一番后，便挑了年纪最长的那个叫步莲的宫女，由她领着去了含光殿。

　　含光殿，是当今帝夫的寝宫，安帝早朝后便下了旨，晚上要在这含光殿的前阁内，由帝夫操办一桌“家宴”。

　　施叶等三人进去的时候，主位的左手边按照顺序坐着一个男人，一个小女孩，步莲机灵，连忙行礼，施叶这才知道，是安帝的第二女施颦，以及她的生父琥贵侍。
　　施叶与五竹也疾步上前，行礼问安，然后施叶便挨着施颦坐在了第三个座位上，五竹与步莲则站在她的身后。

　　没多一会儿，另一位身着锦黄狐裘、金冠束发的男人牵着另一位女孩儿、还有施晟等一行人走了进来。
　　琥贵侍、施颦以及一众宫女、太监连忙行礼，原来正是帝夫与安帝的嫡长女施慈。施叶中规中矩地行了一礼，帝夫睨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便在她们的对桌款款而坐。

　　皇嫡女施慈九岁，次女施颦才五岁，两人长得都是唇红齿白、玲珑剔透，施慈柳叶弯眉、丹凤眼，遗传了她父亲的眉眼，小小年纪便有了娇媚温婉之姿；五岁的施颦，长相较为寻常，只是一白遮三丑，看着倒也俏丽可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似寻常孩子那般吵闹。
　　施晟则一刻也消停不下来，只他一人在席间与众人不停地说笑逗乐，缓和了施叶心中少许的尴尬。

　　安帝进殿之后，所有人都起身行礼，落座之后施晟立刻住了嘴，与方才判若两人。施叶有了清晨的经验，对于他这瞬间转换的精分症状，倒也没那么惊讶。

　　“叶儿，怎么坐得那么远，过来朕边儿上坐着。”安帝一落座，便冲着施叶笑眼温声地说道。
　　小太监连忙搬了个凳子，搁到了安帝与琥贵侍的中间。施叶有些局促地行了一礼，轻步移到凳子旁，又微微作揖，方才坐下。
　　“今儿，难得叶儿入京，朕心里真是高兴。等到了年关，皇姐也入了宫，这家宴的人才算齐了。”安帝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施叶抿着嘴，点头微微一笑。

　　接着，守在殿外的御膳房太监们开始上菜，没一会儿，整个长桌上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
　　施叶与众人皆不相熟，所以借着欣赏殿内的光景来打发上菜的时间。忽然，施叶觉得心口莫名一慌，那并不是身体有何不舒服，而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或是有什么人似曾相识。
　　施叶瞧了安帝一眼，发现她正在问询两位皇女的功课，其他人都在认真地听着，没有什么异样。施叶有些不安，又在大殿内快速地巡视了一番，当她看到一名上菜的太监的背影时，心中的那种感觉更加强烈起来。

　　施叶垂敛双眸，不着痕迹地盯着殿门口。
　　那太监再次进入含光殿的时候，手中端着一盘热腾腾的菜，半拘着身子，垂着脑袋，施叶细瞧一番，只见他皮肤干皱皱的，显然是上了年纪。
　　这老太监做事稳当，无声无息地放下菜肴，起身便往外走。
　　在那一瞬间，映着殿内忽闪的烛火，施叶瞧见了一对墨绿色的眸子！
　　记忆在脑海中迅速翻滚重播，施叶立刻想起了自己在何时、何地见过这样的一双眼，只是，这人怎么会在皇宫里出现？竟还是御膳房的太监！
　　施叶微微侧身，看向五竹，可是对上那块黑布时，又暗自跺脚，五竹根本看不见！
　　这个在昆仑山上差点要了她与五竹命的杀手，为什么会是宫里的人？是宫里谁的人？
　　施叶心中的警铃嗡嗡作响，她悄悄地深吁了一口气，戒备的目光在家宴桌旁的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