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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八周年,班长花凝闲来无事张罗聚会。
“眼看奔三,再不聚,我们都老了。”
定好时间地点,与她还有联系的每位同学都收到了短信通知。“那谁来不?”不说自己会不会去,回复的内容通常都是在问别人来不来。
当年210寝室的六个女生,两个出国,一个在外地,八年来和张宜偶尔还有走动的,也就花凝了。花大姐留校任教,嫁给了当年班主任的亲弟弟,如今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我不去。”张宜在□□上回复。
“为什么?”花凝敲了一篇纸的问号。
“没时间。”
“少扯。有日子没见了,就算咱俩聚聚呗。工程系有个新来的博士不错,最近正好和我老公一起做课题。你来待会就走,我给你们在隔壁约个地单聊。”
“帅不。”
“还行。”
“老不。”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来了不就知道了!”
结果毕业整八年,张宜首次参加同学聚会的初衷竟是相亲。为了她那等姑爷下地干活的爹,张宜特意穿了件压箱底的小礼服裙,别致的剪裁包裹她玲珑有致的窈窕身段,怎么看,都算得上剩女界的一枚精品。
聚会地点在学校边的一家简餐厅。张宜照着花凝通知的时间赶到包房,推门进去,一桌玩牌,一桌玩手机,粗算起来已有不下十五六号人。花凝远远迎上来,中气十足地喊了声:“快看看是谁来了!”
八年不见,昔日同窗老的老,残的残。起身与她热情寒暄的四小天王,三个腆着肚子一个谢了顶。
“小宜子要逆天啊!这么多年没见居然一点没变。”
“滚,谁是你小姨子。”
大学四年,张宜最最痛恨班里男生叫她小姨子,那亲昵中透着调戏的叫法简直令人发指。几年后她才从范长江那得知,小姨子在当时作为男生寝室里“梦中情人”的代名词,简直无人不晓。但真正有胆对小姨子死缠烂打紧追不舍的,也就他范长江了。
“哟,敏倩来啦!”
张宜循声看去,吴敏倩一席贵妇装扮步入包间,现做的发型有些老气,整个人焕发的容光不似新婚,倒像是刚娶了儿媳妇。
“来来,吃喜糖,吃喜糖。”
吴敏倩一进门便开始发喜糖,热络的劲头登时活跃起现场气氛。
“恭喜啊”,“敏倩结婚啦”。“新郎是谁啊”,“什么时候办的啊”。。。。。。手捧喜糖的人问题一串串抛给她,她竟一个也不接,只顾埋头发糖,发到张宜面前停了下,僵硬着脸部笑肌说:“呀,好久不见!”
“可不是吗!”张宜接过喜糖,咽下了诸如“鞋子挺合脚啊”之类的损话,微笑着说:“恭喜啦!”
时间这把利器,费八年时间打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呈现出最为可怕的改变不是容貌与身材,而是口不对心的坦然与不惊。曾经校内教育的爱憎名明被八年来社会教育的世故圆滑杀得片甲不留,如今映现在每一个人脸上的老态并非皱纹,而是遮丑的面具。
靠窗的长沙发上,吴敏倩坐在一群女生中间,用无比幸福的姿态回答每一个八婆的问题。张宜无聊地走到花凝身边问:“你答应我的事呢!”
“还没到,到了会给我电话,你再呆会。”
张宜撇了撇嘴,找个空座玩手机,不远处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想听不见都难。
“度蜜月了吗?”
“还没呢,他说等年底的,去个暖和点的地方。”
“范长江他妈对你怎么样,规矩多吗?”
想当年,大他们两届的范长江也算校园里风云人物了,校篮球队队长、广播站站长,英俊潇洒一表人才,走到哪里总有小师妹“长江哥哥长江哥哥”的叫,直叫得人心口发酥。
“没了。”
“去世了?”
“恩。”
“没婆婆少好多烦心事,也算你的福气!”
吴敏倩正不知该怎么接这所谓的“福气”,只见张宜两步跨过来,一把将她从沙发里拽出包间,“砰”地一声,包间木门在她们身后狠狠砸上。
“你干什么!”
吴敏倩揉着自己的手腕,不悦地看向张宜。
“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刚说什么了?”
“你说范长江他妈怎么了?”
“你不都听到了!”
张宜全身血管弥漫着针扎般的刺痛,木然地问:“什么原因?”
“管得着吗你?”范长江同张宜的分手,吴敏倩略知一二,照范长江的说法,性格不合,和平分手。但张宜此时的失控,让她隐隐感到一切并不像范长江说得那么简单,她竖起了女人特有的戒心,掉头要走。
“你还没回答我呢,什么原因!”
张宜追两步横在吴敏倩面前,紧拉住她的手,眼眶红了。
“乳腺癌。”
“什么时候的事?”
吴敏倩一把打开张宜冰冷的手,厉声道:“张宜!醒醒吧你!范长江和你早已分手,如今他是我的丈夫,和你已无任何关系!你不觉得自己现在的关心很多余吗?”
“是他妈的多余,多余我才问的,你就再回答我最后这一个问题,算我求你。”
“三年前。”
包间厚实的木门隔开两个世界,吴敏倩心生芥蒂地走回老同学间,重叙家常,不时朝门边看两眼,除了花凝进进出出打电话,再没有人进来。
吃完饭出来,众人才发现外面刚刚下雨了,雷阵雨,已经停了。雨水翻出的阵阵泥土和青草香,自隔壁校园飘来,令人心旷神怡。
觉得没聚过瘾的,开始张罗着去K歌,吴敏倩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打范长江手机,无法接通。
原本准备回家的她赌气似的跟着大部队一起去了KTV,听别人吼叫的时候喝了点酒。直到10点半,也没见范长江来一个电话问她在哪,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回家。
新婚不过一个月,他忙着新上的项目,天天加班,蜜月一推再推,回家倒头便睡。两人仅有的交流不过每早临出门前他说一句我走了,她说一句开车注意安全。婚庆公司剪辑制作完的婚礼录像,她颠来倒去看到会背,他连一个镜头都没看过。以上种种,她以爱为借口,从没有丝毫不满半点埋怨。
“有时候,女人越将自己作践得轻,男人越不把你当回事。”
几个恋爱中的女人将拉锯战中的男女关系分析得头头是道,惹得吴敏倩心里阵阵发毛。她借口有事先走,打上出租车开进静园,下车时抬头看了眼,客厅灯亮着。
换鞋进屋,范长江正在看球赛,洗过的头发半干立着,显然已经到家有一阵了。他扭头看了她一眼,说:“回来了?”
“恩。”
“洗洗早点睡吧。”
“你都不问我去哪了?”
“去哪了?”
“大学同学聚会。”
范长江不再搭话,关了电视走进里屋。吴敏倩起身跟了进去。
“猜都谁去了?”
她对着梳妆镜开始摘耳钉,寻究的目光将镜中的他牢牢锁住。
“张宜?”
“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班我也就认识你和她了。”
没料到范长江毫不避讳地说出张宜的名字,吴敏倩怔在那里不说话了。她思前想后,今晚是只把话说到这,还是和盘托出,哪样对范长江来说影响最小,又能满足她包裹妒意的好奇。她到底脑子不够用,想到最后的结果是把张宜和她的对话捡重点对范长江说了一遍,只略去了张宜的反应。
“睡吧。”范长江侧身背过去说:“陈年旧事,翻出来怪没劲的。”
吴敏倩从身后揽着范长江,胸前两坨肉紧紧贴着他坚硬的背,小声说:“就是,真没劲!”
这一夜,月朗星稀,两人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