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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撒克逊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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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在下,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一行人疲惫不堪,凯尔特皮袍已被雨淋透,水顺着行人的衣襟,马匹的鬃毛流淌下来。宽阔而多毛的马蹄陷在烂泥中,每走一步都很费劲。
“该死的撒克逊人,没想到这样目中无人。”队末一个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的人骂道。
“他们是都恶狼!早晚要吃人,真不知沃提根陛下是怎么想的。”另一个同样打扮的人说。
弗里德走在队伍中央,自从离开伦敦他就一直默默不语。
十三年前,他来到了不列颠,以游吟诗人的身份侍奉在沃提根王身边,由于他出色的口才及在沃提根弑兄自立的政变中出谋划策,因此深得沃提根信任,此后沃提根便对他言听计从,无计不采,无谋不用。但是,自从罗马人彻底撤出不列颠,北方的皮克特人便蠢蠢欲动,不断在边境挑起事端,寻衅滋事。今年春,他们竟联合七大部族,攻破哈德良墙,大举犯境。由于一直依赖罗马人保护,不列颠人普遍战力不强,在号称欧洲最强悍的战士的皮克特人的狂攻下,不列颠人溃不成军,数周之内,皮克特人竟攻到了大乌斯河右岸,离伦敦不足60英里。沃提根见此慌了手脚,竟突发奇想,欲请撒克逊人来到不列颠,帮助自己御敌,并以东南数郡的土地为酬。
弗里德很清楚,撒克逊人不仅战力十足且诡诈无信,他们决不会久居人下,早晚会鸠占鹊巢,到时想后悔都来不及。因此,弗里德直言不讳反对沃提根这个提意,他进谏道;当务之急应以守为攻,以黄金奴隶为资,诱使皮克特人签订停战协议,然后暗中厉兵秣马,整顿军备,趁皮克特人兵骄将傲之际,将其一举击败。但刚愎自用的沃提根根本就听不进去弗里德的进谏,他一意孤行擅自派使者渡海去请了救兵。弗里德自知此是大势所趋,且心中还有一更重要的未酬之事,为防节外生枝,因此,他便装聋作哑,任沃提根所为。
沃提根的近臣中只有大王子沃特米尔不满父王所为,只是他此时正忙与兄弟们争夺王储之位,因此不敢杵逆父王,只能虚以委蛇。这一切弗里德都看在眼里,他私下便与沃特米尔结交,弗里德知道,只要掌握了大王子这张王牌,便可以日后做舍车保帅之用,靠王子之力一举实现他内心中的伟大计划。
一路上,弗里德一直在不停地计划着下一步。虽然他也对这次撒克逊人拒绝在伦敦觐见沃提根国王,却无礼地提出,在肯特与沃提根以平等的身份会谈而深为气恼,但他表面上却没有任何怨言。任尽心侍奉自己的君主。
“吹起号角,告诉撒克逊人,我们到了!”沃提根向身边的一个高擎挥着野猪图案王旗的骑士说到。
“呜……”闷雷般的号角声在旷野中回荡。
一行人仍冒雨穿行,没过多久,就在在泥泞的道路尽头,一队黑衣骑士幽灵般从雨雾中冒出,挡住了国王人马。
“什么人?”国王身边的两个骑士立即拍马挺矛护住了自己的君王。
“我们是亨吉斯特麾下,特来此地恭候不列颠王沃提根陛下一行。”黑衣骑士操着半生不熟的不列颠语高声喊道。
“好,头前带路。”不列颠王懒洋洋地把马鞭向前一挥。
弗里德用手轻轻推了下遮雨的兜帽,他看到身边的沃特米尔王子撇了撇嘴,露出很不屑的神情,他甚至听到了不知是王子自言自语还是故意说出的一句;“该死的野狼,早晚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
在撒克逊骑士的带领下,不列颠人又走了数英里,雨渐渐小了,可以看到灰蒙蒙的雨雾中隐藏的帕多克森林了。自从到了不列颠,亨吉斯特便自作主张地占据了肯特郡北部沿海地区和泰晤士河入海口南岸。他此回早已派人在梅德韦河旁的帕多克森林边缘搭起一座宫殿,以备与沃提根会面之用。
不列颠人远远望见了这座宫殿,它是由巨大的木料搭成,外观古朴,不尚纹彩,只是在屋脊及门楣雕有传统的撒克逊怪兽及花草纹饰。
不列颠人走上一个斜坡,在这座巨大的宫殿前下了马,几个衣着简陋的撒克逊人接过马缰绳,把它们牵到宫殿旁边的马厩中。殿前的卫士用力将沉重的木质大门缓缓推开,一行人便在黑衣骑士的带领下走进了宫殿。
宫殿内部与其外观的简陋迥然不同,在淫雨中长途跋涉的旅人马上就能感觉到及温暖又舒适。宫殿又长又又宽,巨大的木柱撑起高耸的屋顶。殿里没有窗户,只是在屋顶开了一扇天窗,雨淋淋滴下,流到地板上宽大的火塘里。而殿中炉火冒出的袅袅青烟则在水珠中轻柔地穿行,嬉闹着飘向苍穹。围绕火塘摆着数张宽大的木桌,宫殿四壁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旗帜和各种各样的武器。离大门的最远处,也就是宫殿主位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黑色旗帜,一只白色巨龙在其中张牙舞爪。
“愿诸神保佑您,最尊贵的客人。”酋长亨吉斯特边说着带着浓重的撒克逊腔的拉丁语,边从白龙旗前的石制座椅上站起身,向不列颠国王迎了过来。
沃提根打量着亨吉斯特,他的穿着与一般族人没有多大区别:一件红色滚金边的上衣,下身的蓝色裤子打着绑腿,没穿华丽的袍服,只披一件猩红里的黑色大氅。他一头浓密的金发结成数条辫子披在头两侧,被风雨吹得彤红的脸膛上推满了笑容。
“也愿诸神保佑您。我亲爱的酋长。”沃提根带着种近似好奇的表情看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异族首领,也用拉丁语回道。
“这一带战事稍紧,常有皮克特人骚扰,且我族在此地立足未稳,确实不敢轻易离开,因此不能亲往伦敦觐见陛下,请陛下原谅。”
看到亨吉斯特如此谦和,沃提根心中唯一一点的恼怒早已荡然无存。他和撒克逊酋长彼此客套一番后便如多年老友一般牵手走向主位。
“这是舍弟,霍萨。”亨吉斯特开始向客人一一介绍自己的属下。弗里德一直在边上静静观察着这些他在很久已前曾耳闻过的撒克逊英豪,并在心中对他们作着品评。
霍萨跟他的哥哥长得很像,只是头发和胡须都是红色的,蓝色的眼睛里也没有乃兄的诡诈,美中不足的是端正的脸,鼻子却因受伤而向右侧歪着。
“是个好战士,且胸无城府。”弗里德想。
“犬子,埃什。” 亨吉斯特把身边的一个俊秀的年青人介绍给客人。
“像个小丫头……”弗里德听见身边的沃特米尔王子喃喃自语道。“确实有着传说中的美貌,但他的内心绝不想外表那样孱弱,未来不可限量……”弗里德想。
相对于撒克逊人的躬谦,不列颠人却显得傲踞无礼。当然,这一切亨吉斯特并未放在眼里,当互相介绍完毕后,双方便分宾主入座。亨吉斯特举起一只巨大的牛角杯:“愿诸神保佑我们的友谊!”饮毕,这支牛角杯便传到沃提根手中,他也呷了一口,向在座诸人祝福。
接着,按撒克逊人的习惯,牛角杯开始在所有人中传递,直到最末一人。
火塘上早就支起一口大锅,新鲜的猪肉,羊肉,鹿肉在里面翻腾着。厨师们将各种各样的佳肴美酒呈现给客人,不断端上的珍馐美味将餐桌压得吱吱作响,在座的宾客们早已垂涎三尺,迫不急待地大快朵颐起来。
酒过三巡,两位君主低声商榷着结盟之事,双方臣属则不停地推杯换盏,边开着下流的玩笑,边用桌上的野猪肉和女奴们的□□满足着他们不同的欲望。
沃特米尔一反常态酒喝得不多,望着对面正在大口大饮着蜂蜜酒的霍萨,轻蔑与憎恶之光从他灰色的眼睛中射出。
豪爽的霍萨根本没注意到沃特米尔充满敌意的目光,当他用力咽下一整块野猪肉后,便按着撒克逊人的习俗扯开嗓门,自吹自擂起过去当海盗时的英雄业绩。此时,他身边一个矮小的通译则谄媚地通篇译了出来。
“……那些倒霉的斯拉夫人,我单枪匹马冲进他们的寨子,杀了十几人,还一把火把他们的寨子烧得干干净净,哈哈哈,一想起那个被绑在树上斯拉夫酋长,在看到我在上他的老婆时的眼神我就想笑,哈哈哈!!说实话,这才是人间第一美事呢!”说完,他用毛烘烘的大嘴在身边的女奴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真没想到阁下如此厉害,不知阁下‘床下’功夫如何?”沃特米尔突然问了一句。
醉醺醺的霍萨从通译的嘴中并没听出不列颠王子话中的隐喻,还以为在夸讲他,便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说:“我曾赤手空拳将一头野牛的脖子扭断,还有,我们刚到你们岛时,曾遭到皮克特人的进攻,我一人就手刃数十人,你看”霍萨抬起他那比一般人大腿都要粗的胳臂,“这些纯金臂环就是这次的战利品。”
“是吗,阁下有如此武功,希望阁下在以后的战斗中都能如此,这也是我们不列颠人的大幸。”沃特米尔酸酸地说。
“当然。我们撒克逊人都是日尔曼黑森林中的野狼!可不象你们不列颠人,战前像绵羊般胆小,战败了却跑得比兔子还快,哈哈哈……”霍萨在烈酒的驱使下开始口无遮拦。
弗里德此时看到沃特米尔王子的脸色铁青,双手攥拳,粗大的骨节嘎嘎作响。
只听“咣当”一声,一个硕大的木头酒杯重重地砸在了霍萨的头上,这个莽汉顿时酒便醒了七成。
“你这个红毛的肥猪!!”沃特米尔王子破口大骂。
“不列颠胆小鬼,被皮克特人打得屁滚尿流,就会在这里出口伤人,你有本事真刀真枪练练!”
霍萨还未说完,沃特米尔便“嗖”地拔出佩剑,一脚站在椅子上,另一只脚踏上了餐桌,将剑指向霍萨的咽喉:“来呀!我们不列颠人还能怕你们这些无处安身的丧家犬!”
霍萨脸涨得通红也豪不示弱,随手抄起一把战斧,准备应战。大殿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这两个本族中最英勇的武士。
“住手!”远处的亨吉斯特酋长也看到了这一幕,厉声喝道:“放下武器,霍萨,不要辱没了撒克逊人好客的美名!”
“沃特米尔,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沃提根国王也站了起来。
在两位君主的怒斥下,两个勇士极不情愿地放下了武器。
“请原谅舍弟的无礼,他在战场上是个勇士,但却永远抵御不了酒的魔力。”亨吉斯特满脸堆笑道。
“您是位慷慨,仁厚的主人,我要为犬子的无礼向您道歉。”
“令郎一表人才,后生可畏,日后必成就大事。”
“过誉了。”两人须情假意地客套着。
“对了,”沃提根突然想起了什么:“阁下的家眷是否也到了敝国?”
“战事尚紧,只带犬子同来,一挨战事稍缓,便准备让贱内及小女来贵国。”
“嗯,听说令爱貌美冠世,不知婚配否,我欲为犬子沃特米尔提亲,两国共结秦晋之好,不知阁下如何?”
沃提根突然提出一个让亨吉斯特略感措手不及的要求,他知道沃提根这是一箭双雕之计,一方面用婚约加固两国联盟,一方面则以他的女儿为人质,借以控制他。但狡猾的撒克逊酋长知道这种伎俩对他岂能生效,且跟不列颠王结成亲家也为他入侵不列颠找到合法理由,因此他准备将计就计。
一旁的弗里德也看破了不列颠王这个不太高明的计策,但此时却无法进谏,他想起了沃特米尔,但当看见,王子在听到即将娶有着传说中美貌的撒克逊公主而喜高上眉梢时,弗里德将心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小女的德薄貌疏,岂敢高攀。”亨吉斯特道。
“岂是高攀,犬子能娶到令爱也是他的福份。”沃提根笑道。
“那此事就依陛下所言,等战胜皮克特人后,便让小女与令郎成婚。”
“啊,您看我的记性,令爱芳名——”
“罗文娜。”撒克逊酋长报出了女儿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