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忘多情》小三儿

91、九十一

　　龙宿长久没有回应，剑子轻声敲了敲，睡了？
　　又等着，眼皮打架要睁不开了，他拿出最后一份清醒敲道，好好睡……
　　顿了会儿。
　　晚安，我最喜欢的龙宿。
　　龙宿闭着眼，听剑子节奏都有些乱了的敲击，心想那人不知道如何强撑着，有点好笑。
　　但他听见最后那一串响，略惊，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一时又以为自己记错。
　　“剑子，我最喜欢的花死了。”
　　“我给你再种一棵。”
　　“剑子，我最喜欢的鸟今天没有飞来。”
　　“我给你逮过来了。”
　　“剑子，我最喜欢的龙头玉送你。”
　　“我给你戴——啊？”
　　龙宿捏着绳子将玉系在剑子腰带上，很仔细很认真的样子。
　　剑子低头看那块玉，等他系好摸了又摸，抬起来看了又看。
　　“这个很名贵的吧，肯定值很多钱。”
　　龙宿对名贵值钱什么的没概念，剑子笑得脸上像开了春花一样的，龙宿便想，也许就是他也很喜欢的意思。
　　剑子对一切珍稀昂贵的东西都喜欢，而龙头玉又是龙宿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他天天都别在肚子上显摆似的，可玉比较娇贵，不敢随便磕碰，剑子学了个小术法，给玉外面罩了层防护，结果自己有时忘记解开就去摸，手指离玉面还差小半寸就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疼得他张开手使劲甩。
　　后来他常常出门晃，龙头玉成为他的辨识标志之一，同时也成为他救急的宝物。
　　剑子甚至想，将它典在当铺里说不定比带在身上还要安全，偶尔打个架被群殴的时候，也不用为了顾及它老是转来转去免误伤。
　　要是磕破了点，龙宿会骂死我的。他很朴素地想。
　　反正等他回去的时候，又可以拿回完美无瑕的玉块，继续别在肚子上。
　　龙宿对他这种处理方式曾经表现出过烦厌，剑子说：“我典当的时候有专门注明啊，看，我还盖着天和宫的印章，而且，确实是很急很急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嘛。”
　　他自以为理由充分，一而再再而三成为家常便饭之后，龙宿默然而无奈地接受了，为此特别下密令，给儒门位于中原的所有典行当铺发了细致的玉面绘图，凡有人拿来，要多少银子给多少，给完了立刻关门，再火速将玉送呈儒门天下总部去。
　　疏楼西风专门备了个匣子，楠木打造的镂刻繁复的吉祥图案还镶嵌着多彩云石片，里面铺着软软缎面棉垫子。剑子一到，就熟门熟路去开那个匣子，摸出龙头玉摩挲片刻：“老活计，咱们又见面了，想不想我啊？”
　　龙宿在里间轻哼一声：“它总回到吾之手中，应该是更思念吾的。”
　　“非也。”剑子捧着玉走进来，“它是用来表示，不管我在哪里都很惦记你的。”
　　龙宿瞥他一眼，转开头吸烟，剑子说：“你又干伤身体的事，这回我遇见一个老翁，就是因为天天烟不离手，牙齿又黄又烂，张口满嘴的臭味，还老咳嗽。”
　　龙宿不理他，剑子又抢他烟杆：“哪怕你的比他高级比他华丽，也不该多沾。”
　　“汝放手。”
　　“你才放手。我给你带了淑斋的藕片糕，你来尝尝不要抽了。”
　　剑子叫仙凤把他带回的糕点盒打开，自己去拈了一片又一只手接着盒子走过来，将沾着白细糖粉的糕片凑到龙宿嘴边：“来，张嘴。”
　　龙宿略退首看了眼：“吾才用过午膳，不想吃。”
　　“淑斋所有糕点里这个卖得最快了，我天不亮就去排队好容易抢到最后一盒，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好歹尝一小口。”
　　龙宿不是很情愿的，咬了点，是糯米面里滚着新鲜藕丝，糖粉看似多，但不是很甜，入口绵糯又清脆。
　　剑子眼睛亮亮的，满怀期望地看着他，龙宿说不出是因为糕点好吃还是人心难得，点了点头，剑子便满脸很喜悦的：“那就再吃一口。”
　　龙宿就着他手吃了一半，表示不要了，剑子便将剩下的一口包到嘴里，还舔手指上沾着的糖粉。龙宿笑他一副穷酸相，剑子不以为然的，连道好吃，又过去拈了两片。
　　龙宿放了烟杆，手搭在腿上，一摸就摸到剑子刚落他这儿的龙头玉。
　　“看汝这粗心大意。”龙宿拿起玉朝剑子晃，剑子塞一嘴的藕片糕愣了一下，笑嘻嘻跑过来：“疏忽，绝对是见着你太高兴了疏忽。”
　　龙宿撇开他沾糖粉的手，勾过他腰带，仔细的认真的给他别上去。
　　剑子站着，垂首看他长密的睫毛，那下面是专注的眼神。
　　玉总是能回来，就像是我一定会回来。
　　剑子常这么想着，以为永远都这个样子。却没有想到会有波折。
　　现在他仍是很想回到那个地方，可那里的门不像往日的敞开，有时候只给他留条隙缝，有时候关得死死。
　　没有门，你开扇窗也好啊。
　　剑子被迫养成每季度到天和宫领一次薪俸的习惯，顺便被宫侍郎监督着写总结批报告。
　　他觉得如果有可能，他应该能和邓九五就有家回不了的问题展开一次友好交流会，共同商讨怎样的解决方法是最好。
　　可那天，红叶夫人破天荒准许邓九五进山庄，剑子分明看见在外面叱诧风云的邓王爷，踏入闺阁时双眼饱满热泪。剑子与他对视，默默表达同情与羡慕，邓九五心有灵犀，回报一个感谢和鼓励。
　　“所以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当然，你看我在外面偷养小老婆还生了个女儿的事曝光后，整整十八年啊，她不准我进红叶山庄半步，还叫那个特别古怪难缠的师太守门。”
　　“师太绝不只是古怪难缠那么简单，我觉得她有点失调。”
　　“但你能通过她那关进来，也算是人中豪杰了。”
　　“好说，剑子被惹急了也会失控的。”
　　“咳——说回来，为了兄弟计划我不得不牺牲女儿，毕竟是亲生的，我还是真有那么点痛心。可谁都不能和夫人比，那边事一过我就马上回来磕头认罪。”
　　“磕头？”
　　“剑子，心知肚明就好。”
　　“明白。”
　　“唉，从发芽等到叶红啊，我终于可以进来了。”
　　邓九五再次热泪盈眶，剑子默想其实你应该感谢我，要不你还得等上一个季。
　　听见红叶夫人渐近的脚步声，邓九五和剑子回到面对面各自座位上。
　　“红叶山庄绝不允许沾惹尘霜，即时是我死了，也希望为夫人保留一片净土。”邓九五深情款款看着红叶夫人，夫人忙着舀汤，没看见。
　　剑子说：“我明白——夫人，汤舀得太满，哎呀，溢出来了。”
　　离开红叶山庄，剑子心中良多感触，首要一点，还是得将宁暗血辩拿回来，不然不仅龙宿不安心自己也提心吊胆。
　　他悄悄到阴川谷打听了一下，蝴蝶君在他家阿月仔的激励下奋笔疾书，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在翻译中，估摸着马上就能完成。剑子和公孙月暗暗商量了一下，晚上拐来龙宿引开蝴蝶君，然后公孙月就带着宁暗血辩译本到豁然之境。
　　龙宿自从到琉璃仙境住了一晚，明言一年内都不想再出门。但剑子花言巧语，说“宁暗血辩关系着你身家性命，万一被夜重生那个炭仔抢了，你不急我心焦如焚啊”。
　　“汝大可自己去引开蝴蝶君。”
　　“我去他不就马上明白了吗，算是劳您大驾帮个忙好不好？”
　　剑子纠缠不休，龙宿烦不胜烦：“只这一次。”
　　“一次一次。”
　　剑子给他画了路观图，又说：“你一去，蝴蝶君肯定会跑出来。”
　　“为何？”
　　“钱的味道啊。”
　　事情经过和剑子推想的差不多，龙宿就当饭后散步，散到阴川谷再散到豁然之境。
　　公孙月交了书册，正和剑子说话。
　　龙宿站门口，看见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得热火朝天，公孙月对蝴蝶君的小心眼是怨声载道：“不管我去什么地方他都要派蝴蝶跟踪，不管我和谁说了话他都要疑心，一点自由感都没有，这个男人太锉了。”
　　“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剑子叹口气，“要是某人愿意这样对我就好了。”
　　龙宿清了清喉咙，剑子抬起头来，看见他像久旱逢甘露，立刻跑过来嘘寒问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疼？”
　　龙宿抬扇挡他，公孙月回头望他们一眼：“事情办完我告辞了。”
　　剑子说：“你不留宿吗？天已经这么晚了。”
　　“不了，来这一趟似乎已经打翻了某人醋坛子，在没有波及无辜前我还是先走罢。”
　　此话一语双关，关键时刻剑子迟钝了一下，龙宿不想理会。
　　剑子将宁暗血辩译本拿出来和龙宿讨论，从败血异邪的制造方法推测克制之道。
　　“这是汝的事。”龙宿拿出当初的条件，“夜重生归汝管。”
　　“好，我去调查。这份译本暂时放我这里行吧？可能还需要做参考。”
　　“只要汝能保障——”龙宿似乎有所感应，偏开沉吟。
　　“放心啦，我人格担保。”剑子揣起译本道，“我打算即刻去琉璃仙境和素还真说说，你要不要去？”
　　“慢走不送小心坑。”
　　龙宿答得心不在焉，剑子扯绒发苦笑一下：“至少祝我一路顺风。”
　　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豁然之境，旋即有人贴墙边过来，龙宿敲了敲桌，说：“吾已退位，汝又为何而来？”
　　蒙山飞燕扯去蒙头巾，跪拜道：“属下带族中消息，魔界似有动作。”
　　“汝们将有新龙主，汝不该再称属下，而魔界之事，亦与吾无关。”
　　“龙主，天龙界上下皆希望龙主能复位再统。”
　　“吾意已决，汝回去罢。”
　　龙宿执扇而起，背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