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忘多情》小三儿

92、九十二

　　蒙山飞燕很为难的样子，顿了会儿道：“龙主，族中实在困苦。备选二位各领一派明争暗斗已然消耗无数，蒲牢等又祸乱不断，目前天龙界中乌烟瘴气亦不为过，是以属下才甘冒唐突主上之大不韪之过，求龙主尽快复位一统清明。”
　　“汝可知。”龙宿缓慢道，“吾现为异化之身，于族中，绝无可容之理。”
　　“龙族六位族长和四十八位长老，其他各族过七成族长长老联合提出声明，共拥龙主并愿宣誓忠心无二一如往故。”
　　龙宿微侧首：“因为局势混乱才想促吾重归，待势态平复，只怕吾便应了那句，兔死狗烹。”
　　蒙山飞燕暗惊一身冷汗。
　　天龙中高层皆认为龙宿外表冷淡但心中却对常年跟随身边者感情深厚，比如穆仙凤与默言歆，甚至不惜与长老冲突。而蒙山飞燕自小便在龙宿身边护卫，成年后入儒门天下任侍从武官，后来更得龙宿亲下旨意升为侍从武官统领，又多次表达赞赏之意，所以才遣他先来试探口风，成最好，不成则只有另取非常手段。
　　龙宿一句冰冷的“兔死狗烹”，让蒙山飞燕不得不讲出族长和长老们交代他的最后一项条件。
　　“吾等愿立血契。”
　　“血契？”龙宿转过身来，垂眼望着蒙山飞燕。
　　“是。”
　　以血为契，天地为证，若有叛离，灭族毁灵。
　　因为一旦毁约，立契的整族都将元珠消散元灵不存，天龙界中自古以来只有对抗魔龙那次，龙主与所率领各族有订立过。
　　果真是到了极端之时么。
　　“汝走罢。”
　　“龙主。”
　　“吾会考虑。”
　　蒙山飞燕感觉事有转机，再拜毕，即刻回族中复命。
　　如果订立血契，无疑是得到了最可靠的保障。
　　天龙界毕竟是根基所在，虽年少时在那边生活的时间不多，后来主持儒门天下更鲜有机会过去，龙宿心中依旧有所牵挂。
　　更何况，师尊龙隐之后遗留的元珠，还保存在天龙界最顶层的供奉塔中。
　　算是为了守护师尊罢。
　　龙宿仰望满天闪烁星斗，暗忖若真回去复位，所要面对的不比剑子正面临的苦境状况好多少，如果魔族真的有所动静……事情将更加复杂。

　　“龙宿——”剑子忽然冲过来，拉着他就要走。
　　“慢，汝这是作甚？”
　　“眼下有个攻下黄泉之都的大好机会，快随我去。”
　　龙宿拂他手提醒道：“夜重生不是吾之责任。”
　　“这个时候只谈尽力不要拘泥于谁负责，快走。”
　　龙宿始终感觉可疑，然而剑子紧紧抓他不放手，眨眼就冲出豁然之境，飞速去到空无一人的黄泉之都。
　　“剑子？”龙宿摊扇指了指，剑子正要开口，传来轰隆巨响，龙宿急速后退，剑子跟着跑出，黑暗之间须臾被炸成一堆废墟。
　　“吾想，汝是不是应该有个好解释？”
　　“这，这个嘛——”剑子看左看右望上望下，涎着脸讨好说，“我们先回豁然之境再做打算如何？”
　　龙宿冷哼一声。
　　“其实我也是无辜的。”剑子站在豁然之境庭院里满脸愁苦，“我不是说要和素还真商量嘛，结果半途遇上夜重生，于是，那个译本，呃——”
　　龙宿眼神冷漠冷酷，剑子抹了把汗：“龙宿，我真不是有意的，你也知道夜重生的身手，我稍微恍了一下——”
　　“吾明白。”
　　“你能原谅——”
　　“吾要走了。”
　　剑子飞快拉着他袖子：“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把书抢回来。”
　　“吾相信汝言出必行，但吾更相信夜重生不会浪费机会。请放手。”
　　任凭龙宿怎么扯袖子，剑子就是不放手，还可怜模样道：“这些话未免太薄情了。”
　　“哦——”龙宿瞥他，“原来龙宿与汝还有情分？”
　　“当然。”剑子猛点头，“我们之间哪儿是寻常人可比拟。”
　　龙宿面无表情，手上微使劲，撕拉一声响，剑子只觉手上一轻，龙宿背手从他眼前走过，最后留了一句：“以后无事千万不要来找吾，再会。”
　　“啊，龙宿啊——”
　　剑子悠长呼唤，捏着手里锦缎常服袖袂的残片感叹：“真的生气了……我是不是该佩服自己？”
　　夜风倏起，吹他一头银发，凌乱不堪。

　　龙宿回到宫灯帏，仙凤立即迎上来：“主人，族长们来了。”
　　龙宿略点头：“眼下何在？”
　　“宫灯帏掩不住，暂时都请去三分春色了。”
　　“让应无忧做好准备，吾即刻前往。”龙宿摇着扇再交代，“汝留宫灯帏中收拾，大概明后日，吾要往碧重宫。”
　　仙凤乍然听此消息惊愕：“主人，您是要——”
　　“复位。”
　　三分春色中，作为请求龙宿复位的代表，四位族长率先立下血契。第二天，两位族长先行返回打点，龙宿则落后一日与余下两位同道启程，快马加鞭回到他以为再无可能重见的碧重宫。
　　宫外聚集了大量身份高贵的族长和长老，他们高冠锦服，浩浩荡荡跪了两列。
　　龙宿车辇从中间经过，只听得车轮碾过甬道的声响。车至阶下，龙宿弃车登殿，迈上最后一级台阶顶端，拂袖回首。
　　寂静的碧重宫前，忽响震天山呼。
　　“恭迎龙主回殿。”
　　蒙山飞燕暂时向儒门天下告了假，仍至龙宿身边护卫，独步寻花也非要一起来，蒙山飞燕扫他一眼：“一不小心可是会没命的。”
　　“大丈夫立世，就要轰轰烈烈一场，没道理你能去我不能。”
　　“随便你。”
　　于是独步寻花像跟屁虫一样跟着蒙山飞燕到了碧重宫，两人一人领一班，轮流警戒。
　　龙宿甫复位，先召集除蒲牢外各族族长与长老，缔结血契，再将备选二位龙储软禁深宫，切断与外界一切联系，他们背后的势力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暗中解决。
　　嘲风族长与蒲牢一位长老有姻亲关系，请缨负责解决蒲牢叛乱，龙宿准。
　　囚牛族长老被派去处理北方小族的联合骚乱，狻猊则去收集魔界讯息。
　　玄宗下在魔界上的封印没有松动，但有一小道可通外界，大概就由此处派出了人马。就目前掌握的消息，估计是想另筑赦生道，让魔界出口直接转到苦境开启。
　　龙宿问：“可知他们派谁执行此任务？”
　　“不是很明确，也有传闻，是魔界战神吞佛童子。”
　　“战神？”龙宿记忆里，那个位置上的不是银鍠朱武吗？
　　“朱武被封印了，后来魔界中换届改选，吞佛童子小胜银鍠黥武，就做了新一代战神。”狻猊长老看着报告说，“银鍠黥武不能忍受失败所以封闭训练，现在还没出来。”
　　龙宿抬头看着他：“如此详细，是否可靠？”
　　长老翻到最后看了眼落款：“是任沉浮回来的消息，他一向谨慎，应该很可靠。”
　　“吾不要‘应该’。”
　　“是，我会再查证。”
　　龙宿点头让他退下，展开嘲风族长的战况汇报。
　　“……目前已攻入蒲牢族界，叛军抵抗顽强，族中有长老放消息，誓与全族共存亡……”

　　“自己死就算了，还要拉下全族垫背。”
　　“这已经不叫无耻，流氓都比他们有底线。”
　　蒙山飞燕和独步寻花利用交接的短暂相处时间作讨论。
　　“昨天我收到儒门来的消息。”独步寻花说，“宫主这个月没去领俸禄，宫侍郎趁休沐去找他，也没找到。”
　　“又到什么地方办事去了吧。”蒙山飞燕不以为意地说，他刚紧绷神经守了六个时辰，此刻稍微松点就犯困，他打着哈欠朝独步寻花挥挥手，回值宿所睡觉。
　　独步寻花在后面叫他：“我温着饭菜在桌子上，先吃了啊。”
　　“哦。”蒙山飞燕拍旁边人肩膀，“走，过去陪我吃饭。”
　　独步寻花暗皱眉：“我只留了一人份的。”
　　蒙山飞燕像没听见，和那个人拐了个弯，消失在殿墙后面。
　　殿里龙宿叫独步寻花进去，吩咐道：“挑五十人组小队，今晚子时三刻密守西北门，务必谨慎。”
　　“是。”独步寻花领了命，立刻着手选人。
　　自龙宿回碧重宫，两天一小偷袭，三天一大暗杀。进出殿所的人员不管是谁，都必须详细检查到内衫。就是这样，半月前还是发生了随侍趁进奉茶水时，故意摔破茶盏以碎片为利器行刺的事件。
　　当值的蒙山飞燕袖剑一甩，削掉了那个随侍捏碎片的手。
　　龙宿眼皮都没颤一下，依旧看公文。
　　独步寻花想，今晚的倒霉蛋不知道是谁。
　　他倒是希望再给他一个当着龙主面收拾杀手的机会，那样他就又和蒙山飞燕扯平了，但还是龙主的安全最重要。
　　他亲自带着人，在龙主交代的时间守西北门。这次来的不是单枪匹马，大概十五人的小队伍，独步寻花擒下当头两个首领，拖到侧殿讯问。以前经验太多，刚抓到就先卸了他们的颌骨封了几处经脉，讯问时也不还原，只留一只手写字。
　　两个人也算硬汉，顶着打死也不说的派头，独步寻花阴险笑了笑，叫人拉了条天狗来，此狗面目极凶恶吼声极震撼。
　　独步寻花抬下巴指那条狗：“知道用什么养的吗？宫里凡是犯了事又够不上斩立决的，就丢给它。它可乖了，先不啃肉，就舔。它舌头上天生无数锋利的倒钩，舔起来连皮带肉的。等它舔够了，从细嫩处开始咬，咬一会儿就啃肚子。它最喜欢吸丹田里的元珠，又营养又美味，嚼起来咔嘣咔嘣的——”
　　一个人抓起笔就在纸上唰唰开写，等他写完，旁边的侍卫拿给独步寻花看。
　　独步寻花瞥了一眼：“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人从喉咙里啊啊的叫，另一个也叫。
　　“你跟着嚎什么？”独步寻花捏着纸哗啦一抖，在他们眼前转过去转过来，“都看清楚了，如果这上面写的有半个字是假的，阿福——”
　　他拖长声音叫天狗名字。
　　“阿福会很高兴陪你们玩的。”
　　独步寻花拿着那张纸进到大殿上，交给龙宿：“属下立刻派人去查。”
　　龙宿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微皱眉：“下次誊抄一份再给吾。”
　　“是。”
　　独步寻花回到侧殿，那两个人在天狗阿福的赫赫淫威下抖个不停，独步寻花叫人把他们先关一边去，然后抱起阿福使劲揉它胖乎乎的身子：“阿福好乖，今天又圆满完成任务，一会儿给你吃豆沙包。”
　　牵阿福来的侍卫说：“将军，不能再给阿福加夜宵了，它都比同窝的肥一倍了。”
　　“大点才好。”独步寻花给它抓下巴，颇为满意得看着它使劲摇尾巴扫风以及吐舌头哈气，“要不怎么吓得住那些家伙。”
　　“可是它现在稍微跑点路就气喘吁吁，属下担心再长胖点走路都困难了。”
　　独步寻花想了想：“那你们就多带它走路，把多吃的消耗掉。阿福，走，我给你拿包子。”
　　“——将军。”
　　侍卫觉得，考虑另外去找条能继承阿福工作的天狗，比较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