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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 失踪的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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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青一觉醒来,只觉得屋内一片漆黑。
她慢慢坐起身来,肩膀的伤还是很痛。想起右肩的肩胛骨被华羽飞一掌震碎,她不禁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想看来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原本以为南宫玉的身手已堪称青年一辈之中最高的了,想不到这华羽飞竟比南宫玉还要高出三分。
她把头靠在床栏上,闭上眼睛。记忆纷纷而至,她不禁又头痛起来。
她想自己也许该找到木秀儿,好好问问看她究竟查到了多少线索,也许……还要和她合作?
她狠狠地敲了敲额头,长叹了一声,秀眉紧锁。
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华羽飞的声音响起:“姑娘,是我,可以进来吗?”
梅青一惊,忙在床上坐好,理好衣服,这才高声应道:“你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华羽飞正站在门口,一阵风吹过,他的衣袂随风而起,在这昏暗的夜里显得格外的飘逸俊朗。
梅青问道:“你来做什么?”
华羽飞笑道:“我来为你运功疗伤啊!”
梅青怔了一怔:为我疗伤?
华羽飞将门轻轻掩上,走到床边,微笑着问道:“怎么样,今天睡了一觉,感觉好些了罢?”
梅青深深地吸了口气,点头道:“是好些了。”
华羽飞将被子掀开,在床上盘膝坐好,沉声道:“好,那我们便开始吧!”
他将双手抵在梅青的后背上,梅青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暖流顺着后背缓缓流向四肢筋络,心中不禁一震:想不到他的内力这么深厚!看来好像不比老爹差多少呢!公子若当真和他对阵,只怕输就输在这内力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静下心来,闭上眼睛如老僧入定一般。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华羽飞睁开眼睛,慢慢将双手收回来,调整了一下略微有些浮动的气息,又轻轻拭去了额角的几滴汗珠。
梅青仍然在运功调息。
华羽飞轻轻下了床,走到桌旁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几口,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了。过了片刻,见梅青仍在运功,华羽飞想了想,便站起身来走出房外,轻轻带上了房门。
外面黑漆漆地,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华羽飞沿着池塘边的小路缓缓走着,猛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已走到绿桥住的小院中。
绿桥的房里还点着灯,窗子上映着绿桥的身影,华羽飞仿佛看见绿桥正坐在窗前痴痴凝望着跳动的灯火,他心中一酸,往前走了几步,但马上又停住了脚步,盯着窗前的倩影看了半晌,终于狠了狠心转身大步走开了。
而屋里的人仍然凝望着那跳动的灯火,似乎周围的一切都是虚无,只有那一盏灯火能给她带来一丝温暖。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
梅青坐在台阶上望着那一池荷花发呆。
她已经在华府呆了十天。这十天来,她天天打坐运功,更有华羽飞的相助,这十天的功夫她已经恢复了差不多五成。若不是肩胛骨的裂伤迟迟没有愈合,她早就跑回南宫府了。
华羽飞天天出门在外,只有晚上的时候才能见到,幸而绿桥时不时地来陪着她,带着她在华府四周转转。华府大得惊人,比起盟主府还要大,只不过人却很少,除了十几个下人,就只有华羽飞夫妇二人了。
梅青呆呆地捧着脸,眼前不知不觉地又浮现出南宫玉的样子来。她叹了口气,伸手在额头敲了几下,喃喃道:“想他作甚?我不在他身边烦他,他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她猛地跳了起来,下了台阶快步向前走去。这些天来她差不多把整个华府走遍了,每条路都熟悉得很,很快地便穿过几个小院落准备去找绿桥,这时从前方传来一阵剑气破空的声音。
梅青心道:前面就是练功的地方,难道是华羽飞在这里练剑么?她迟疑了片刻,到底压不住心中的好奇,举步往练功场走去。
华府的练功场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估计有普通人家三个院子的面积那么大。
梅青还没进院门就看见了正在那里舞剑的华羽飞。她想了想,没走进去,只是倚在门口观望。
只见华羽飞手执一柄三尺长的青钢剑,正在院中一招一式地练剑。他的剑法并不快,但很稳,加上他那深厚的内功,每一剑都传出凌厉的破空之声,很是惊人。
梅青看着华羽飞舞了几剑,便惊得差点灵魂出窍:飞龙剑法!他使的便是飞龙剑法!
山雨欲来……醉舞江南……飞龙探海……同样的一招一式,她曾经无数次地见另一个人使过。
她看着华羽飞,恍惚间似乎正在舞剑的人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人头发斑白,衣服破旧,只有一双眼睛光芒四射。
她觉得自己快要停止呼吸了,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叫着:他姓华!他姓华!
她想把眼睛挪开,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华羽飞,看着他在场中将飞龙剑法使得如行云流水一般。她的脑子已不能思考,只是在心里不停地反复着: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这时华羽飞已经将整套飞龙剑法从头到尾舞了一遍,只见他将手中剑轻轻一掷,那柄剑稳稳地飞向一旁的兵器架,嗤地一声插入一把银色的剑鞘之中,尺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拍拍双手,微笑着朝梅青走过来。
梅青怔怔地看着华羽飞走近,两眼盯着华羽飞的面容,心道:难怪,难怪!难怪我觉得他怎么长得如此面善……
她呆呆地望着华羽飞出神,忽听华羽飞问道:“姑娘,你怎么啦?”他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字么?”
梅青猛地回过神来,忙掉转头望向别处,勉强笑道:“华公子的剑使得真好!我……都看呆了!”
华羽飞笑道:“这话我倒不是第一次听人家这样说。只不过……”
梅青奇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他们若是见到我爹的剑法,就不会这么说啦!”华羽飞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似乎有些感伤。
梅青心中一跳,追问道:“你爹比你还要厉害吗?”
华羽飞苦笑了一下,摇头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爹的剑法独步天下,当今武林能与他匹敌的人唯有南宫玉的师父青风道长了!”
梅青心道:原来公子的师父也很厉害啊!不过那也难怪,公子的身手这么高,师父怎么可能不厉害呢!
华羽飞见梅青并未接话,又道:“怎么,姑娘不会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吧?”
梅青嘟了嘟小嘴,道:“老爹成天带着我在一些小村庄转悠,一见到武林中人马上就拉着我远远避开了,什么南宫玉啦、青风道长啦,我一概不知道!”
华羽飞听得暗暗皱眉:说青风道长不认识倒也罢了,明明是南宫府里的人,居然说不认识南宫玉!这丫头真是满嘴鬼话!
梅青本也不指望华羽飞能相信自己的话,她嘻嘻一笑,又若无其事地问道:“华公子,那华老爷呢?他本事这么大,我好想见见他呢!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华羽飞盯着梅青,皱着眉头咬着下唇,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梅青追问道:“他生病了吗?还是他不想见外人?”
华羽飞苦笑道:“好罢,我就当你是真的不知道吧。我告诉你,我爹,飞龙剑法的创始人,华君岩,十二年前失踪,至今未归,够清楚明白了吧?”他看了看梅青,又补了一句:“那天在迷香园遇上你,我刚从外面回来,就是出去找我爹的。结果……还是音讯全无。”
梅青此时心中再无半分怀疑:眼前此人,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这回误闯华府,当真不是一个“巧”字所能说清楚的。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喜是忧,只是心中突然有一种宿命感: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定?
华羽飞见梅青迟迟不作声,似乎满腹心事的样子,倒也不急于打断她的思路,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只见梅青脸上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觉察到华羽飞在观察自己,抬起头来瞪了华羽飞一眼,怒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的话对不对?我无意中闯入华府,你硬要说我是有人指使,现在说不知道你爹失踪的事,你又不相信,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相信我呢?”
华羽飞见梅青又发脾气了,少不得陪着笑脸道:“姑娘好大的性子!我说错什么了吗?那我向姑娘陪礼道歉了,姑娘不要生气了,我相信姑娘的话便是!”
梅青白了华羽飞一眼,甩手就走。
华羽飞正想叫住她,正好一个家丁小跑着赶到身旁,恭身道:“公子,二少奶奶派人回来了,说是有事找公子。”
华羽飞心道:一夜不见,打翻醋坛子了?
他抬头一看,见梅青已经走得远了,便吩咐家丁备马,他去换件衣裳就走。家丁答应着去了。
华羽飞也大步离开了练功场。
梅青耳听得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小路尽头,便在道旁一棵垂柳下立定了,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
她忽然想起刚才听家丁说起什么二少奶奶的事,不禁有些奇怪:二少奶奶?是谁?难道是华羽飞的妾吗?像华府这种大户人家,有妻有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她在华府住了十来天,竟从来没见到过那二少奶奶,难道那二少奶奶是住在外头么?
她突然替绿桥伤心起来,这些天来,绿桥不时来看她,陪她说话,看得出是个很端庄贤淑的女子,没想到华羽飞居然还不满足。
她皱了皱眉头,喃喃道:“老爹要是知道他这么花花肠子,不知道得有多生气呢!”
她在树下又站了一会儿,确定华羽飞已经出门去了,这才转身往另一条路走去。
这条路并不通往她住的院子,离她住的地方尚有一段距离。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悠悠地走着,走了一大段鹅卵石小路之后,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院落,院门紧锁着。
梅青心道:就是这里了!
她往四周一望,并无他人,便轻轻翻上墙头跃入院中,站稳之后抬头一看,只见这个院子似乎无人居住的样子,但院中收拾得很是干净。院子里有一张石桌,几张石椅,正对着院门的方向是两间房屋,应该就是这个院子主人的卧室和书房了。房门紧闭,上面落了锁。
梅青走到房门前,在窗子上轻轻戳了一个小洞,往里一看,原来是间卧房,里面的东西很简朴,不过一张床,一张圆桌,以及一些卧房里的必须品罢了。
她又转到另一间房门前,只见门楣上写着“听风居”三个大字,看起来应当是院子主人的书房了。
梅青盯着那三个字发了一会儿呆,忽然笑了:听风?好笑,风有啥好听的!
她又去看那窗子,窗格是镂空的,从窗外就可以看见里面的摆设。
梅青趴在窗子上往里一瞧,登时便呆住了:只见正对着窗子的墙壁上,高高地悬着一副画,画里是一个头戴紫金冠的中年人,手握一柄三尺木剑,正在晨曦中舞剑。
梅青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觉得心跳得厉害。
她按着胸口,走到门前,一手捏住门锁,略一运劲,门锁应声而落,她轻轻一推,门嘎吱一声便开了。
她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屋里:一个书橱、一张书桌、笔墨纸砚、悬壁而挂的宝剑……她缓缓走到那张画下,抬头盯着画中人,只觉得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
但见画上的人约莫四十多岁模样,个子很高,修眉长目,眼中似乎隐隐有神光流动。他手中不过握着一柄木剑,却自有一股凛然之威挟着剑式扑面而来,令人不敢有丝毫不敬之意。
梅青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仿佛看到画上的人正弯下腰来对自己轻声说道:“小姑娘,我不认识你,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还是找个好人家住下罢!”
一个稚嫩的声音不依不挠地答道:“我不走,我就要跟着你!”
那中年人无奈地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气声似乎穿破了梅青的耳膜,直达她的心底,令她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起来。
她的耳边又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老爹,你为什么不带我回家?我们天天这样卖唱,还要受人欺负,你又不许我打他们,好气闷的!”
一个和蔼的声音回答道:“青儿呀,老爹没有家,你跟着老爹四处漂泊是苦了些,等将来你长大了,咱们再找个地方住下来好不好?”
她心里大喊着:骗人!你骗人!你明明有家!为什么要骗我?
她跌坐在地上,望着那幅画像,眼前全是这十二年来的点点滴滴:她和老爹在街头卖唱……在破庙里她偎着老爹沉沉睡去……在荒山野外她点起篝火在老爹面前又唱又跳……老爹一招一式地教她飞龙剑法……她想啊想啊,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经泪流成河。
她就这么坐着,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眼里看到的全是老爹头发斑白、日渐苍老的容颜,心里想的是无数个为什么。
为什么老爹先前不肯收养她,后来却又心甘情愿地将她带在身边?为什么他明明有家却告诉自己没有?为什么他这十二年来从不回家?为什么他从来不问自己从哪学来的毒术?为什么他要教她武功?难道……
她心中又是猛地一颤,她不敢再想下去。这世上除了爹和娘,再没人像老爹那样疼爱她了。她不知道老爹这些天来究竟在做些什么,但她相信老爹,不管老爹心里有多少事情瞒着她,他永远是那个疼她爱她的老爹。她甚至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老爹真的是她的亲爹,那该多好!
天渐渐黑了,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着什么,离得很远,听不清楚。
她猛地惊醒过来:他们正在找她呢!她已经在屋里待了一整天,那些人只怕以为她已经失踪了。
她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在身上拍了拍,回头又看了画上的人一眼,低声道:“老爹,现在青儿知道啦,这就是你的家,青儿天天来这里等你好不好?他们在找青儿呢!青儿先出去啦,明天再来陪你!”
她咬了咬嘴唇,终于狠了狠心走出门去。出了门,她顺手将门带上,又拾起那把锁在门把手上挂着,伪装成没人开过的样子,这才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