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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雾里乐(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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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课推进得不紧不慢,到了班会课,童茧心带着雷打不动的笑,说:“刚开学,大家还不熟悉吧,今天班会课,先自我介绍,就……按学号依次来吧。”
前两个男生拘谨得很,在讲台上扭了半天,在童老师的逼问下挤出了几句话,逃也似的下来。程又又在座位上装的是羞涩腼腆,真轮到她,又兴冲冲地跑上去,在讲台前站定,格外神采飞扬,短短几句话,就逗得班上一片笑声。她说话倒豆子般,嘴一张,字句就噼里啪啦滚出来,性格爱好星座小学什么都说,就差没替自家爷爷奶奶也做个介绍。
风不知趴在下面仰头看她,很安静。
“怎么,你嫉妒她了?”浮棔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微微笑着。
“放屁!”风不知脱口而出。
没过多久就轮到她了。风不知站在讲台上沉默许久,报完了姓名,就抿了嘴,懒懒地抬眼看了一眼童茧心。
童茧心见她没了下文,张嘴问道:“自我介绍只说姓名可不行哦,对自己的认识啊,对未来的期望啊……都是可以说说的。”
风不知等了一会儿,抬起头:“……没了。”然后径自走回座位。
花青捂着嘴悄悄凑过来,小声说:“你好酷哦。”风不知回了一个短暂的笑,花青又皱起满张脸:“风不知我好紧张,我要怎么介绍啊,我不会,我好害怕,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办啊。”
风不知木着脸转回去,盯着桌面:“你问我,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
花青小小地长叹一声:“救命。”接着她就瘫倒在桌上。
浮棔碰了碰风不知的手臂:“你不想交朋友吗?”
风不知嘴角一抽,过了一会儿,才短促地笑一声:“为什么?”
浮棔对她的态度有些不快,皱起眉:“你就是想,我知道,你不喜欢孤独,你现在这样不行。”
风不知抿了抿嘴,忽然没了说话的欲望,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又一笑,似乎勉强,似乎潇洒。
两人忽地都没了话。
花青排在后面,上了讲台,愣了几秒,小声道:“我是花青,嗯……我……”
童茧心从教室后面往前走,不紧不慢,鞋底敲在地上,悄无声息:“花青有点腼腆啊……”他走到花青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给了她一个鼓励又温暖的笑,接着退了一步,安静地等待。
墙上的电子钟跳了一个数字,花青不知怎的忽然鼓起一股勇气:“我是花青,‘已爱平平仄仄,复爱花青入墨’的花青。”她颤着声,“我喜欢文学,我有点多愁善感,还容易陷进自己的世界,但是我没有不好相处,我还是很活泼爱玩的,嗯……最后……我希望大家不要从别人口中来了解我,我也会真诚对待大家的……”站在这么多人面前,她还是有些胆怯,藏在讲台下的手不停地抖,连腿也在打颤,她说着话,双手用力揪住衣摆,发觉脸也烧了起来。
她匆匆结束,一转身,就撞上童茧心,鬼使神差地微微一笑,刘海下,是小鹿般的眼睛,还有微绯的脸庞。
花青后面就没有多少人了,多是复读或借读的。江棋雨早在来教室的路上就把头发束起来,两鬓刻意留了两须头发,她一路颇有范儿地上了讲台,微微侧了头,又轻又慢地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抬头灿烂一笑。
“好做作。”程又又低声冷笑。
自我介绍完了,童茧心一边走上讲台,一边说道:“大家都介绍得很认真,我也从大家的话中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还有人立下了雄心壮志,希望你们能得偿所愿。”他稳稳地站上讲台,“旧话重提,十班是一个相亲相爱的大家庭,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希望我们都能坦诚相待、齐心协力,我们都对未来充满希望,是不是?”他忽然唤了程又又的名字。
程又又马上起立,听到童茧心温和的声音:“军训时你作为代理班长,管理得挺不错,又得人心,现在让你作正式班长,好吗?”
程又又愣了一瞬,迅速点了点头。
“那么,我还要选出一个副班长,有人自荐吗?”
班上的人面面相觑片刻,江棋雨缓缓举起手。
“好,那就……”童茧心扫了一眼座位表,“江棋雨担任副班长。”他捻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职务,轻轻敲了敲黑板,“还有些班级职务,我依次点下去,有想当的,不要害羞,站起来,先是团支书。”他看着众人,等着。
有两个人站起来,一位是仲馨,另一个是余木南。
童茧心故意犯难:“可……团支书只有一个位子,你们,商量一下?”
两位女生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愿妥协。
又等了一会儿,童茧心露出纠结的表情:“那……老师自己做决定了,就……你吧。”他点了仲馨。
风不知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巧捕捉到余木南的白眼,她在心里轻笑一声,回过头。
“历史课代表,有人吗?”童茧心的视线在班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低头的花青身上,“没有人吗,没人愿意做我的课代表吗?童老师好伤心的。”
风不知瞥见花青猛地抬头,瑟缩了一下,低低地举手。
童茧心顿时喜笑颜开:“好的,花青,就拜托你了。”
童茧心盯上了花青。风不知断定。
而花青竟还上钩了。
该怎么办呢?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人类女孩子。”风不知垂着眼帘,盯着自己的手,脑中轻飘飘地想,“童茧心……我能有什么法子,有谁会信我,又有什么证据可以让他得到惩罚,真好笑,有多少人,会相信鬼神之说。”
然后她自嘲一笑,哪儿来的英雄主义,自不量力。
班干部选完后,童茧心擦去黑板上的字:“我把课程表和时间表贴在前面,下课记得来看看。”
又说了些学校里的条条框框,晚饭铃响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宣布下课,大家顿时闹哄哄地窜出去了。
上完一天的课,风不知身心都累得慌,强撑着洗完澡,把湿衣服晾上,往上铺爬的时候一脚踩空,她心里一凉,却在失重前被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她稳住身形,不动声色地上了床,回头看,正是浮棔,她呆了呆,最终朝她笑了一笑:“谢谢。”
浮棔的圆眼微弯,回以一个浅浅的笑。
翌日清晨,风不知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她略微有些起床气,皱着脸坐起,一眼就看见坐在床边蹙着眉的浮棔,风不知捏了捏眉心,还没完全缓过来,懒懒地问道:“怎么?”她压住心中的火气,探出头,声音尽力显得轻而软,“现在几点?”
江棋雨正对着宿舍唯一的小镜子,边往脸上抹护肤品,边和余木南聊天,旁边的储物柜里,护肤品和化妆品依次排开,听到问话,她头也没抬:“我起床的时候,四点四十几吧。”她晃悠着腿,阖上护肤品的盖子,又打开另一盒。
风不知睡眠本就不好,入睡困难,醒了就更难入眠,听得她的话,气得心里一梗,见她忙得不亦乐乎,竟懒得发脾气了,太阳穴隐隐作痛,她狠狠闭了闭眼,撞回墙上,却没有意想中的疼痛,反而触到一个柔软的身躯,耳边是女人娇柔而清冽的声音:“你和墙置什么气。”接着一双微凉的手按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揉了揉。
风不知呼吸一窒,一时忘了心跳,眼鼻一酸,几乎要淌下泪来,她睁大眼睛,小心地兜住泪水,在心底偷偷庆幸,浮棔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狼狈模样,又暗自自嘲,刚起床,她还没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风不知乍然惊醒,她慌忙从床上爬起,一擦眼角的泪,勉强朗声道:“算了,反正都醒了,我下去洗漱。”迅速下了床,她一转身,见程又又睡得挺安稳,在心里羡慕一叹,笑道:“她倒睡得好。”
整理好了还没响起床铃,风不知看了眼空床位,发现上面落了好些灰尘,有些嫌弃,最后慢吞吞地走到程又又床边,坐下去靠着栏杆闭目养神。
起床铃准时响起,程又又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揉着头发坐起来,扫视一圈。
江棋雨把刚编好的头发又拆开来,一面和余木南面对面坐着,聊八卦,一面重新打辫子。风不知听到铃声看了一眼她,又躺回去眯上眼睛。
程又又打了个哈欠:“你们怎么都收拾好了。”
“江棋雨和余木南起得早,我是被吵醒的。”
程又又夸张地拍拍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起床铃已经响好久了,但是……”程又又有些狡黠地笑道,“再转念一想,我知道不知姐姐最好了,肯定会叫我起床的。”她凑上来,蹭一蹭风不知的手臂,“对不对呀。”
风不知微微避了一点,拿手推她毛茸茸的脑袋:“去去去,我嫌弃你,还不去洗脸。”
“嘤……”
课间,风不知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看到程又又和顾浔声成对儿走过来,隔着几厘米的距离,说几句就笑得前仰后合,她转身趴到走廊边的护墙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
浮棔手撑着护墙上的平台,一用力,翻坐上去,晃悠几下脚,睨着人群,偏头问风不知:“你们姐姐妹妹是随便喊的么?”迎上风不知不解的眼神,她解释道,“我见程又又没问你年纪,随口就叫你姐姐,而且我查了一下,你是11月出生,程又又比你早一个月,按理说,她应该叫你妹妹。”
“……现在不讲究这些。”
正说着,浮棔忽然整个身子探出去,抓住飘来的一叠纸。风不知下意识伸手拦她,看得胆战心惊,后来又见她稳稳地收回身子,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心底一哂,浮棔不是人,她担心什么。
浮棔捋顺纸张,一目十行地扫了几眼,接着手腕一翻,纸张又消失在空气中,她勾唇一笑:“大人从不看我的年终总结,她说都是废话,没什么用处,但写还是得写,毕竟是……第二任鬼王立的规矩。”她一顿,低头面露疑惑。
“你们还有这么多规矩。”
浮棔仰头:“有了明细的规则,才能有序安定嘛,天道在初始时制定的天规,我可是倒背如流。”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