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物语》捣乱小白

8、仲夏-1

　　李佑佳去男朋友那里之前，就扬言要请吃饭，可惜直到回学校都一直没能请得出来。某天周末，她终于下定决心，约了大家出去。刘长卿最初以为凑不成饭局是因为人太多了不方便约会，未曾想也只有他们宿舍三人外加李佑佳以及学妹。他们打了两辆车，在老城区的一家苍蝇小馆汇集。这里颇有些烟火气，逼仄的街道外挂广告牌，电线纵横石路抛光，向天上看去，高出老房子一截的白色建筑是博物馆，新城与旧城交织着，一如来来往往新人与旧人擦肩而过。这家饭馆生意不错，但环境着实一般，只是居民平房改装出来的，还留有浓浓生活痕迹。他们五人坐在刻满划痕的木方桌上，已经点好菜，开始玩手机。刘长卿瞥了一眼窗外，才发觉场景有些熟悉，前几天穿学士服来过。他说运气很好，那天是他们三人打算拍些照片，可以发朋友圈，正好就碰见电视台在录毕业季视频。摄影师见他们状态良好，便让每个人都说一段毕业寄语，有机会放在学校公众号上。刘长卿说的是“毕业快乐，期待再次相遇”，林川则遗憾大学五年过去，三人竟也没能合伙做成一件大事，他的寄语与此有关，说的是“虽然没能铸成光辉岁月，但是希望未来海阔天空”。他说完以后，轮到周政文。彼时周政文见舞台搭设得这么好，自己也不能垮掉，便颇为深邃地念了两句古诗，“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顺延林川的话，报一个再见的希望。而此时周政文并没有接续刘长卿提及的毕业寄语，转而说林川懂得。因为那天拍完照片很晚了，也没在附近逗留，只是回学校草草点了外卖。这次林川提议回来，可以说是一个补偿。李佑佳趁机表示功劳在她，并且欠周政文的人情就算结清了。周政文说好，气氛轻松着。欢笑之余，周政文想延续这份欢愉，他想着饭后还有什么活动，又看了一眼两位女生。他问道：
　　“诶学妹，明天一起去打羽毛球吗？我和林川最近正好练了一段时间，感觉还不错。我们明天早上打算再去练一下，加上长卿正好三缺一，你看要来不？”
　　“啊？”学妹被问住了，“我应该，我不一定起来的。你们打算几点去打啊？”
　　“打算是约八点半的场。空腹或者吃一点都行，比较能锻炼——但可能确实有点早，我们也难能起得来。或者十点钟怎么样？”
　　“你们问一下佳佳学姐吧，我感觉我一定起不来的。”
　　“也行。”林川结果话茬，“那佑珠呢？佑珠，这样，明天我九点半喊你下楼，然后你早点化完妆，我们帮你买早餐，省得再多等了。”
　　“哎哟，我不想去。不是很想去。”李佑佳介意林川又喊小名。
　　“确实，我也不是很想去。”刘长卿附和道，“而且你们都不问我意见就决定我要去了，不太行。”
　　“确实，”李佑佳翻翻白眼，“而且我都不算很会打。大早上起来精神又不好，过去然后打得一身汗，中午又要洗澡了，好麻烦啊。”
　　“你还嫌麻烦。你不是一个星期洗一次澡的吗？”周政文插话问道。
　　“哈，玩笑话你都记得这么清楚，就这么想反驳我。”
　　周政文说并没有，是她自己这样说的。周政文现在注意力在刘长卿身上，想着每次提议一起出去运动，这位反骨一号要么就不去，要么就带个篮球自己玩自己的。要说迁就他吧，已经迁就好几次了，每次还被他把风头出尽，而要说不迁就他，只自己和林川两人去打羽毛球吧，又总觉得少人。周政文寻思着不行，这次无论如何得把刘长卿叫去，他问凭他俩五年的交情，难道还不够请长卿出山吗？刘长卿说可以啊。“嘿嘿，可以可以。”周政文随即露出得意的笑，谁曾想另一边的李佑佳不合时宜，与此同时提议道：
　　“我感觉要不下午我们一起去打篮球吧？之前和你们投了一次篮，感觉还挺好玩的，比羽毛球有意思。”
　　周政文有些无奈，大家这么难得聚到一起，看看这变卦的人，刚刚险些就答应的，现在反还有奇思妙想。李佑佳以为周政文也不会打篮球，所以露出抗拒表情，她说没关系啦，都可以让刘长卿教，他和刘长卿这么熟学起来肯定更快。周政文表示，“长卿的球技是我教哒，只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而已。”他撇撇嘴，不开心；刘长卿则点头表示周政文说的属实。李佑佳当即笑了，说：
　　“我就说嘛，我看他打得还比较厉害的那种，感觉投得挺准的。而且还有一种，比打羽毛球帅的感觉。我就说我判断得没错。”
　　“So what？你想表达什么，这和我说的有关系吗……你个小长卿也别笑，羽毛球这块必拿捏。还有李佑佳你，你们加一块都打不过我。”
　　“本来就没关系啊，我在跟刘长卿说话。诶，有人在用激将法哦，这么低级的激将法。我本来就打不过你啊，但是某人好像很急于证明自己。”
　　“怕是某人不敢应战吧？”周政文下意识想说一开始是李佑佳提的打羽毛球、她反而不去了，转念一想打羽毛球其实是自己提出来的，所以得换个说法。周政文说，“你不去就不去呗，那就叫志远、廖明涛和刘利东他们去呗。”
　　李佑佳倒是觉得出去运动运动挺好，只是周政文明知道学妹不打羽毛球还先问人家让她有些不爽，虽然可以理解为周政文急于创造林川和学妹在一起的互动，但是这手法未免也太生硬，哪有带人家去一个不感冒的领域增进关系的啊。但也没办法，学妹不去，只能自己去了，不然他们三个人凑不成局。李佑佳问：
　　“那明天你们打算还是十点去吗？”
　　“你不是说你不去吗？我都在联系志远了。”
　　“我哪里说过‘不去’两个字了？我是说‘洗澡麻烦’——你真联系他们啦？”
　　“骗你干嘛，我真在联系了。你看……你要是去也行，那明天你起早点，不然谁帮你买早点？”
　　“哈。”
　　周政文本想接着说李佑佳可以再起早点、甚至打电话叫他们起床，可惜被李佑佳物理意义上地打断了。李佑佳拍了他一下，表示已经敲定了，不要得寸进尺。周政文则还想继续，继续扯东扯西。他先是问为什么不能再起早点，这是否说明其个人生活习惯不好，李佑佳回答是又怎样；周政文接着说难怪，难怪李佑佳没有更新朋友圈，原来是羞于展现自己的生活状态，李佑佳反问周政文最近也没更新猫狗日记啊；周政文转移话题，问李佑佳怎么知道学妹不打羽毛球，李佑佳回答说，因为她直接问过人家；周政文再问，为什么她觉得篮球更好玩了，李佑佳表示，投篮比较有新意……周政文还有不少求知欲，李佑佳却只想认真一些，让他不要再闹。“Stop。停。”周政文看着李佑佳的表情，察觉到情绪变化，立刻收起上一份试探，从而试探起李佑佳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李佑佳直接说没有；那就是有，起码周政文嗅到了生气的可能性。不过他也不去在意，既然她说没有，那就当作没有。
　　刘长卿在一旁乐呵，想他们真是欢喜冤家，幸好没在一起，否则天天吵架，都得吵散了。另一边，林川和学妹兴致都不高，虽然并排坐着，彼此都不主动说话，像在避嫌一般。林川在刷手机；学妹看着周政文二人争辩正酣，却不好加入他们的对话，她问起刘长卿，问佳佳学姐是不是经常和政文学长这样逗趣。刘长卿笑着说应该是的，具体细节可以去问林川。学妹转个方向，问到秦依阳学姐，刘长卿又笑着，说这个具体细节就不知道问谁了。学妹问的是后续，可惜食堂对话之后，刘长卿还没遇见过秦依阳。学妹给长卿学长加油，说一定能见到的。刘长卿还是笑着，想这小姑娘不问多好，自己不必考虑这件事，更加不必她加油了。学妹鼓舞完刘长卿，自己的能量亦得到充盈，她还打算说下去，此时林川加入对话。他窃语对刘长卿说：
　　“你看这个，”林川将手机递过去，“你之前是问了黎西秦依阳还在不在学校吗？黎西刚刚告诉我，她在那天晚上聊天时，就顺口问了和秦依阳玩得比较好的朋友，然后第二天她们就告诉黎西，就是，转述一个意思吧。说‘如果因为想接近秦依阳而打扰到她的朋友会不太好’，说实话……你看看呢？有点奇怪，黎西也没能说明白，我也不知道是她们讨论出来的意思还是就是秦依阳说的。其实你可以别慌下结论，但是我感觉还是先把这件事告诉你比较好一些。”
　　“嗯……对，前几天是问过黎西一次，但是……你说的这个，是黎西说的吗？”
　　“是黎西说她们说的，她来告诉我，应该是让我告诉你。”
　　“我说她怎么没回我，原来直接跟你说了。”
　　“嗯，等一下，我再问问看……刚刚我又问了一下，黎西说她们以为是我和阿文一直在怂恿你，才导致你有这一系列行为。所以其实是想我和阿文不要掺和，也不想黎西她们被牵扯进来了。”
　　“但是——这和你们没什么关系啊，其实你们也没有很怂恿我什么的……”
　　“没事，我知道你是觉得打扰到了黎西对吧？让我想想——这样，我先给黎西发个消息说意思已经转达给你了。然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嘛，我想的是，因为是转述，意思肯定会变动。可能秦依阳是一个想法，她室友是一个想法，她们讨论出来，和黎西聊天，再转述到我这里，我再说给你听，这中间都隔了这么多层了，意思必然变动很大。不过眼下你肯定是不太方便再去找黎西问情况了，长卿，你要是真的想了解她，要不先克制一下，之后还有一些接触机会。”
　　“我当时主要因为，之前黎西也说过可以问她嘛，然后就问了一句，其实问到了也没什么用……哎呀，其实我当然不会再去找黎西啦，就是怎么说呢？的确得克制一下。如果是给人带来困扰了，真的就不好了。”
　　“其实也不一定是困扰，要不我来问问看？”
　　“感觉不要去好一些——林川你觉得奥，我现在的状态，是比较不好的吗？”
　　“我觉得还行，毕竟每个人都会经历嘛。但的确你得干脆点了，不能光内耗自己。喜欢归喜欢，这个我们也拦不住，但你得想想自己以后会是怎样。像秦依阳可能就想得比较清楚，她觉得你们以后没太大可能在一起，我说的是在同一个地方，那她就会比较能坚决下来。虽然这有猜测的成分，但实际情况你也可以参考我说的。”
　　刘长卿沉默下来，对于未来，他一向去哪都行，对他来说重要的不是事，是人。比如在和林川周政文交心之前，他觉得大学几年读完就该匆匆找工作去了，毕竟终究是过客。而认识到如今，他却希望能多读会儿书，多存续些情感。有时甚至以为分身会好，一个自己同周政文出国，一个自己与林川读研，可惜凭他的资质，大约两边都不会接收。哈哈。学妹看见刘长卿在出神，在他面前摆了摆手掌，问：
　　“诶，你们在聊什么啊，不会又是秦依阳学姐叭？”
　　“这都被你猜到了——话说你明天去打羽毛球吗？”
　　“啊？我刚刚拒绝政文学长了，不一定会去哦。诶诶，我可以加入你们的对话吗？因为我感觉我对这件事情也可以提供一些参考意见的，我可以站在女孩子的角度帮你们想。虽然之前长卿学长你有说过，就是你那种比较克制的心情，但是我们也可以想想如果真要追求秦依阳学姐可以做哪些努力呢。”
　　“长卿你还把这事跟她说了吗？”林川问。
　　“说了一点点。那个，我觉得是这样——马上要上菜了。大家你们肚子饿吗，要不我们聊点和吃饭相关的事，我都有点饿了。”
　　“早就饿了。跟这个李佑佳说这么多，口也渴了。”
　　“诶不是，我在认真地跟你说好不好？”
　　周政文直接不理，率先摆好碗筷，等待开餐。刘长卿顺着刚刚学妹问的事，说他正好把毕业晚会上要唱的歌练会了，问其有没有兴趣一起参加毕业晚会，或许登台演出。在学妹看来，她作为观赏者最好，她不想卷进去，于是回答晚会肯定去看，但是登台需要拒绝。刘长卿顺而转向周政文，劝说二人合唱一曲，唱什么由他定。周政文不置可否。林川也来提议，倒不如三人合作演个小品乃至话剧什么的，还可以和台下互动。刘长卿听罢，考虑得颇为严肃，说：“小品吗？万一到时候我们上去不能逗笑大家，那每一秒都是煎熬。”他带着些偶像包袱，觉得大家简洁上台、利落下去最好。照以往他肯定一口答应了，如今即便林川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小品节目，他都百般阻挠，说这个练不会，那个没反响。刘长卿不想出洋相，在这方面考虑颇多。他先是咕哝着，怕林川不认可，乃至于指手画脚演说起来。他说表演的利弊——总之弊大于利。刘长卿沉浸于斯，演说间沾湿了衣袖，回头看去，幸好不是水——诶那是什么呢？艹，是油。室友赶忙叫他擦拭，刘长卿下意识间用手掌往上一抹，得，擦了之后察觉到不对劲，又用另一只衣袖去擦手，如此倒腾几番，两只手臂都涂抹均匀，就像在做法棍。他的表演也弊大于利了。刘长卿把两条“法棍”晾在半空，迅速站起身，慌忙间碰倒饮料杯，浸湿“法棍”的同时，裤子也喝醉。刘长卿无奈地笑笑，表情在说“就是这样”。大家尽可能去帮他擦干净，想他不愿意在台上出的洋相，这时已经提前预支出来了，笑果还不错。刘长卿说这就不算毫无所获，起码包括自己在内的大家都付之一笑。简单擦拭完，刘长卿坐下还想再吃，倒是同伴提醒不如早点回去换洗，于是五人收拾零碎，就着洋相一事欢笑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