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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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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经常听母亲关氏说起虎狄国的旧事:在她儿时,那里像个美好的世外桃源。
原来,整个浩瀚幽深的逍遥山,曾完全是虎狄国境内的大山。踏青移步之间,遍是奇花异草和奇珍异兽,皆是世上罕有珍稀之物;峻峰深潭,高山幽谷,巨石冰洞,茂盛浓郁的翠障连绵不绝,漫步其中时常传来震天撼地的虎啸龙吟。这也是虎狄这两个字,前面那个「虎」字的来源。
南沧国人口扩张地过快,土地垦得疾速,如同蝗虫过境;他们贪得无厌,狡诈诡骗,残忍尚武,脾性野蛮,垦着砍着,南沧国人就越界过来了。
后来,在卫明堂爷爷的常年征战下,南沧国占领吞并了虎狄国三分之二的国土,只剩逍遥山以及翻过逍遥山之后几片连缀的丘陵山谷地界。
卫衡文对吃喝玩乐特别在行。于是,我与他的新婚,便成了他外出游玩的绝佳借口。他问我想去哪儿的时候,我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便去逍遥山猎场吧,那是我们二人定情的地方。」
「那里偏僻得很,路远又难走,怎么偏偏想去哪里。不过嘛,为了犒赏你等我多年的辛苦,我勉为其难地听你的。只是,爱妃不复当年那个清丽少女了,如今是美艳妇人,不知,还能不能为我再跳一次【仙蝶化虹】呢。」卫衡文语带贬讽。
「都随他。」我心里冷笑,压根不在意,更不在乎。
眉间锁争宠心切,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让卫衡文也带着她一起去了。我作为文官第一高门大户的丞相千金就连新婚燕尔也不能独享储君,她闹事,又将此放话出去。父亲倒是经惯了大风大浪,对这种妇人把戏嗤之以鼻。只是朝堂背后的舆论风声,于我而言,出师不利。一个皇后之位,三个女人背后的家族和势力,皆在明枪暗箭地争斗。
就这样,我如愿,再一次踏上了15年前的那条路。
为了迎接储君和两位侧王妃的来临,逍遥山的皇家猎场维护地极好,翠林绿堤环绕,苍野清溪萦绕,而我的心情也随着越来越靠近的真相而暗暗激动。
跟来的眉间锁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那晚,我任由她缠住卫衡文,又装得因为求宠心切而伤心,表现地歇斯底里,哭着砸烂了晚宴的餐盘,继而在众人面前有了理由跑出去透气散心,自己一个人偷偷溜了出来。
我循着记忆中的小道,穿过几层树林,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是夜微云,月光白如练,皎洁如轻雾亦如纱,照得天地万物透亮无比,显得天穹高无边际,照着一如往昔的小山坡上同样错综开着一丛丛的五彩野花。一切美景,正如那年飞着竹蜻蜓的春日。
那棵巨大的忘忧树还在,而且比15年前更高大茂盛了,树旁还多了一条清溪。
「阔别许久,这是你15年后,再次踏上这个小山坡。」忽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令我心里充满莫名的温暖与爱意。
风筝的丝线断了15年,终于在今天的夜晚,被接续上了。
「蛇妖,我不知你这么多年,背后有什么隐情瞒着我,却又不直接告知。还有,你怎么知道,今夜我一定会出现在这儿?难道,又是事先等着我么?」
时隔15年再度面对面地相见,就连我,也想不到我开口的第一句话,会如此开门见山。
原来,在我那些隐秘的年复一年的奇妙梦境里,我算早与他熟识了。
可是我紧紧揪绕撕扯着手指之间的绢帕,那动作,恐怕已经揭露了我再见到他时悸动的内心;那动作自然也是为了压制我自己狂乱的心跳。
「我是不是该恭祝,侧王妃新婚大喜了。」他意味深长地笑着,目光有着不屑与无所谓,让人捉摸不透。
「付念尘,你在梦里说的最后那句话,可会预言成真?」我又将内心的另一个疑惑说出。
「我也不知。拭目以待罢了。虎狄国偏安一隅,怎会轻易宣战。」付念尘蹲身据起一盏溪水,喝了两口,如同梦中他喝酒的姿态一样潇洒。
「今年雨水格外多,这溪流从鹰嘴峰那儿落下,竟流到了这里。」我说。
「嗯,这溪水可真甘甜,刚才又哭又砸劳动半天,你肯定是累了,也口渴了,要不要也尝尝?」他将葡萄藤纹戗银红漆盏递给我。
我惶惑不已,木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扪心自问,我可以信任他吗?似乎我们早已认识了许久许久,他便可以托付信任;可我又觉得,在事情的真相没弄清楚之前,我也无法做到完全信任他。毕竟,他不在梦境中与我见面,在现实中相见,只是第二次而已。
「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刚才做过什么?——难道是当年你给我种下的金线起的作用?」我问,并没有接他手中的漆盏。
「是,也不是。」他将第二盏水泼回溪中,明白了我对他有所保留,可脸上却浮现出胜券在握的表情。
「你正同敌国的人交谈,就不怕么?」他站起身问我,溪水的光影在他的脸上流淌着。
「我自小就胆大,这你也知道。比起你敌国人的身份,倒不如说,我更怕你蛇妖的身份。」
「你怕的话,就不会深夜也要来这小山坡上找我了。」付念尘一边说,一边靠近了我。
我立着不动,面不改色,心却揣了只兔子。他在我面前停下脚步,慢悠悠地笑了。
果然,我竟一点也不怕他,甚至渴望他能离我再近一些。
「萧楚王侧妃,正过着蜜里调油的日子,我当真是羡慕。」
「什么蜜里调油,刀尖跳舞罢了。整个李府的身家性命,都系于此身。」我苦笑着,轻叹一声。
「你本不该对我说这些。」
「我不懂,我从小就隐隐感觉我好像被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手摆弄着,好像无论如何,未来都有一个固定好了的结局,在前方等着我。所以,在15年前,你跟我说,你知道我到底是谁,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明白这个。」我说。
「你的前世,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当然了,你这辈子也不差。毕竟,你现在已经达成目标,如愿嫁给太子,也就是未来南沧国的国君。 」
「非常厉害······?」
「你果然还是最在意这个。」他的眼睛在笑,满是对我的欣赏。
「那我会成为皇后吗?」我这样轻飘地问,却是问得毫不过心也毫不在意的,眼睛只是专注地停留在他身上。
现在,在我眼睛里的,就只有他了。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付念尘笑而不语,微微飘动的银发和清溪荡漾的水波,让我一时分不清,到底哪里是溪水,哪里是他。一股莫名的极为愉悦的欲念,好熟悉,从我心底盘起,盘绕在我的心间。仿佛,他就是那条溪水,曾经,也是那样晶莹剔透地蜿蜒在我的眼前。
「这对你,很重要。」付念尘的话,将我缥缈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赶忙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瞪着眼前的清溪,懵然地说: 「自然重要。我无法撇清自身,生在朝堂权柄之家,我生来便不能只顾自己。成王败寇,一不小心,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偷偷看他,他定是察觉到了我刚才片刻的失神。
过了半晌,在月光无暇的银泊里,在宝石般碰撞破碎的溪水前,我跟他一同站着。付念尘像是陷入到了某种回忆之中,我们都很享受有彼此站在身边的感觉,安安静静的,不必说话,却好像仍在缄默无声中交流。
半晌。
「如果我说,我早已参军,是虎狄国的将军和军师。你又会如何处之?」付念尘再度开口说话。
「那我们就是死敌了。 」说出这句,我的心脏不详地乱跳了一拍。
付念尘听后冷笑一声,像是心里做出了郑重的决定,面容冷峻决绝。
「多讽刺,又有多危险。」 他苦笑着说。
付念尘忽然无法自控,将我拉入他的怀里,而他的唇重重地吻了下来。
他的眼睛近在咫尺,我看到蛇妖极美眼睛的梭形瞳孔里,正由里向外发散着一环环冰蓝色的光圈。
无尽缠绵的唇齿之间,我却已被他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