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玉记》松灵儿

5、第4章

　　熙熙攘攘、彩灯高挂的坊市之间，已为我开辟出了一条条干净敞亮的大街。
　　我坐在皇家喜轿中，在红盖头下，偷偷展开我于一年前写下的梦境，最后一遍读了那些可以倒背如流的内容。
　　靠着从南沧国江湖术士那里学来的一点护体小本事，取出我贴身锦囊中的药粉，于轿中烧了那张纸，将秘密封存于内心深处。
　　如同一年前梦境里付念尘预言的那样，卫衡文果然择了我生日这天迎娶，而卫明堂说是为了给劳苦功高的李丞相送一个双喜临门的好彩头。
　　「丞相之女竟然从15岁苦等到了30岁啊。这下，终于如愿嫁给太子了。不容易啊，啧啧啧······」
　　「是啊，就连丞相府的幺妹小五妹，都早于她的大姐在去年嫁给翰林院首席张顺之了。这可是李丞相大人毕生当中，最寄予厚望的一门亲事了，如今终于落地。」
　　「你们难道没听说吗？有个传闻流传好些年了：好些算命的说，说丞相之女前辈子似乎是什么妖孽投胎而来的。算命的还说太子娶了她，必然会引来举国灾祸，所以迟迟未娶呢。」
　　路上看热闹的行人和市民，都唏嘘不已。我的婚事以及一切人生过往，早被满京城的人议论纷纷，越传越邪乎。
　　不过，比起揭开我命运背后的真正玄机，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了，我有更大的使命去完成。
　　礼毕，我又独坐在触目所及处皆赫人的红色洞房中，像所有忐忑的美娇娘子一样，等着我那迟来了整整15年的所谓「皇贵夫君」。
　　「咣！」地一声，太子一脚把门踢开。
　　我并没有如他预想当中，被他唐突暴虐的举动，吓得瑟瑟发抖、娇嗔捂心，而是岿然不动、气定神闲地坐着。
　　「李冰沁，你！你很好，等了15年。要是我再不来，你就要等到你全身，都海枯石烂了。哈哈哈。」
　　卫衡文的德行，自来如此，徒有一副好皮囊，举止却纨绔荒疏。透过盖头上薄的红纱，我看见他一进门便用食指指着我，还猥琐地比划着我身上的几个部位，嘴里轻贱着我这个千辛万苦才到手的女人。
　　我依旧一语不发，静坐原地。
　　「果然，熬得住的婆娘，会更带劲。你跟我，都不再青梅竹马了。不如直接切入正题。」
　　「我是你的妻子，嘴巴放干净点。」
　　未等他走近掀开红盖头，我便独自一人揭开了，大剌剌地直视着他。
　　「这是王府，你现在是我的王妃，还是侧的。出嫁从夫，你到底在拽些什么？」
　　去了盖头，他俯下身来说话，酒饭气乍然喷过来太重了。他单手抓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胡乱拨扯着我浓密头发里的步摇和金钗。
　　他眨眼的节奏特别慢，步态亦有些许不稳，下手自然没轻没重地。为使自己不受损，我见机换了一副轻柔讨好的口吻。
　　「只求，夫君待我郑重些。」
　　「你这就吃醋了啊，做我的后宫，有的是阴谋诡计，需要你们三个人，······呃，对付一壶呢。」
　　说着，打了个酒嗝的卫衡文捏起我的下巴，先是扭到左边看看，又扭到右边看看。接着，他十分满意地笑出声来。
　　「沁儿，你果然还是在姚金桃和眉间锁之间，最漂亮的那个。——绝色。打少时起，我最想得到的，还是你。」
　　「储君，多言无益。未来的事，谁又能铁口直断呢？我劝夫君当少眠那些花街柳巷听那些市井粗言。高贵之身，怎能沾惹一身下等意趣。」
　　「嘿，有趣有趣。等将来你们三个自己争便好。谁赢了，谁就是那位应该劝谏我的皇后。哈哈哈······，嗝。」
　　酒醉不浅的卫衡文比我想象中，还要不堪；不敢设想，若他将来做了国君，会无能昏聩到何种地步。
　　就这样，那一夜，并没有像传奇话本里那样，有付念尘赶来救我于水火。我不甘我的一生命运，从此后都系于身旁那个不值得的男人，更何况会为了他宫斗，为了他置身危险境地了。
　　直到洞房花烛夜结束，待我听着身畔卫衡文的鼾声，呼吸着周身令人窒息的酒浊气，望着床帐里那些针脚细密繁冗、缀满珠玉的鸳鸯和织花独自发呆时，我尚且不确定，付念尘究竟会不会如同梦境中说那样，对南沧国宣战。
　　而他是否是真实存在的人，直至我人生的新婚之夜，除了与他在15岁时那已年代久远、无法考证的惊鸿一面，我都无法完全印证。
　　「就算他真的只是一个梦中人，从未真实存在，我也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我暗暗发誓。
　　与此同时，我太明白我太子侧王妃的身份，是可以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