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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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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愁丫鬟倒是次要的,主要还是贾兰的学业。贾兰的性子有些孤介,之前李纨托人介绍了个私塾,送他去学了一阵,据说被人排挤,还吵了几句嘴,只差动手了。插班生外来户基本就这待遇。
李纨无奈。找私塾不行,只能找坐馆的夫子。京中无论是落魄的秀才还是落第的举子都不老少。问题是如何找到学问人品都过关的人。就如贾雨村,看着也是个伟光正的丈夫,哪知却是个反复小人。林如海都在请夫子的关卡惨遭滑铁卢,何况李纨这样足不出户的妇人?
王喜凤对此也爱莫能助。幸亏她只是个姑娘家,若是个一心向学的儿郎,得了贾雨村这么个恩师,以后大概也是被坑的渣都不剩的命。
李纨的娘家多少还是有点子人脉在京中的,虽经周折,还是引荐了一名落第的举子来坐馆。这位刘举人准备留京奋斗三年再战。可惜所带盘缠抵不过京中物价,不得不找个营生解决食宿笔墨开销。
京中多奇事,贾家的起起落落已是旧闻。便是昔日煊赫的南岸郡王府又如何?不一样说倒就倒了,前些日子旨意发出,京中的勋贵们越发夹着尾巴做人。爱在街上呼朋引伴溜达生事的纨绔都消停了许多。
王喜凤从孝期的怪圈中走出之后,就陷入了各种祭日。父母生忌死忌,贾母的生忌死忌,余者如自家祖父母以及荣国公这个外祖,她实在记不住,也经心不来。
为了加强与妙玉的精神文明建设,这些活动她都是舍近求远去牟尼院办。便是有人知道,也多会夸她孝顺,而不是腹诽她爱逛尼姑庵,不安分。李纨少不得要同去,只是她少在外头为贾家做法事,倒是在家设了佛堂,学的王夫人一般,念经祈福。
若是依照宝玉的性情,即便只供一碗清水也是使得的,论心不论迹。倒也不知一同被度化去的柳湘莲和宝玉会不会碰面?他们碰面了是个什么情状?若是英莲和黛玉早些年也被度了去,倒是能凑一桌麻将。
麝月嫁出去之后,也随王嬷嬷来过几回。人一旦有了家庭,就重新焕发了活力。哪怕这样的生活跟她曾经预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可跟蹲在牢里等被再次发卖时,以及跟那些被卖到腌臜地方不知要受什么零碎折磨的姐妹们相比,亦是难得的幸福。
结了婚的小媳妇,走动自由许多。她跟新婚的丈夫去了曾经一派繁华如今异常衰败的宁荣街。曾经依附贾府而生的贾氏族人有的散去,有的还在努力生活。曾经美轮美奂的大观园,想必已被荒草覆没。
她没敢打听故人们的消息,只想先过好自己的生活。
王喜凤跟麝月一个态度,她也不打算去打听故旧们如何。知道如何?见面又如何?各自盯着自己的战场,默默努力罢。
相对于雪雁的没心没肺,紫鹃却是个操心的命。
姑娘闷在家里,她怕姑娘闷出病来,想着法子让她走动起来;姑娘给长辈作祭,不顾舟车劳顿前往牟尼院与妙玉谈心论琴打谱念经,她又怕姑娘被拐带出离尘之意,万一跟四姑娘一般出家了怎么了得!尤其是,姑娘每每作祭回来,都格外放松。
紫鹃无人商量,只能旁敲侧击。
王喜凤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不由笑道:“你以为妙玉就甘心作姑子?真想做姑子是惜春妹妹那样的。妙玉不过是托身佛门求个庇佑,不然这么个孤女,如何立世?你姑娘我不也要靠着大嫂子,才能求一份清静嘛!”
既然妙玉出家是无可奈何,她家姑娘自然也不必上赶着受这份罪。
也就王喜凤修炼了几世,懂得通过各种方式排遣寂寞享受孤独,不然就这样关门闭户的日子,她简直一天都过不下去。要不是她被各种脑洞大开的网络文学养刁了胃口,如今书房里大概已是话本子满天飞。
如今才子佳人的主流审美,连贾母都吐槽,可见广大人民群众精神食粮之贫乏。有产者们还能几十年如一日的听戏,无产者大概只能家长里短传传八卦?
为了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王喜凤真的尽力了。下棋她不行,也不怎么喜欢,但搞音乐的兴头还挺足。她只有林如海特意备的缩小版的琴,只因学琴的时候黛玉年纪尚小。若在外头随便买一张,不说价格水分太大,质量音色八成不如她这张。反正她的技术依然是学徒水准,自娱自乐而已,将就着用吧!
相对于王喜凤的闲适(无聊),李纨就忙碌许多。家里有个备战科举的孩子,家长的身心都要紧紧围绕这个核心转。从衣服鞋袜到一日三餐,大大小小的事情不说亲力亲为,亲自过问是肯定的。这也是她生活中唯一的追求了。
王喜凤倒是想找个人说话解解闷,可话不投机啊!这位望子成龙的焦虑型家长,三句话不离贾兰,算了算了。曾经在大观园揽总搞诗社的稻香老农已然抛却琴棋书画诗酒花,奋然投向柴米油盐酱醋茶。
几个丫鬟的前程问题也提上了日程。平儿开过脸的,已是妇人装扮。即便贾琏一万个不是,但身份地位样貌哪一样不是上乘?她是再难将就的,况且,再嫁之后,要想照应巧姐就不方便了。李纨虽觉可惜,但能留她在身边作伴也极为欢喜。
余下的素云碧月和琥珀,都托贾芸相看着放出去嫁人。她们这一波的大丫鬟,都是自小的交情,即便出去了也能相互照应。
王喜凤给添妆的时候,打趣李纨,“大嫂子好狠的心,这么些贴心人就一股脑打发出去。我看着都舍不得呢。”
李纨叹气,“哪里是我狠心。若真纵着她们不嫁人,如今是好过了,往后看人家子孙绕膝,她们又如何?不如趁着年华尚好,认真经营,日子总能慢慢过起来。”
李纨自然不会说:琥珀不过往外院给贾兰送了几次东西,家里坐馆的刘举子瞧见,眼睛便活泛了。她还真怕出点什么幺蛾子。新买的几个小丫头看着还伶俐,将就着使吧。
王喜凤心知李纨这话也有提点自己的意思,只她拿定了主意,是断不会花心思另组家庭的,累赘。不过,闲来无事,自己的丫头也可以好好打算起来。她也不认识什么人,只能托常在外头跑的老杨打听。
杨嬷嬷得知,笑道,“姑娘哪里就舍近求远了。咱们家里不就有现成的人选?”
王喜凤怔了怔,“方家的小子?”
“可不正是!如今给隔壁兰哥儿当小厮,很是长进了。”
王喜凤想了想,这个倒是很符合雪雁的要求,嫁了人依然能进来伺候。又问道,“还有别的吗?也不急什么,合该挑一挑。”
杨嬷嬷自去传话不提。
王喜凤的铺子两间都是放租。贾府风雨飘摇的时候,外头也不太平。掌柜伙计们上头有人管束的时候还想着怎么抠了公中的钱往自己兜里扒拉呢,少了监管更方便他们弄鬼。可惜谁也没落着好,铺子一查封,不问青红皂白,个个都进去了。
说实话,贾敏作为外嫁女,她的嫁妆存在贾家,一并被封倒是情有可原。可嫁妆铺子不该在查封之列,谁也不知道其中又有谁的手脚。只是,上哪都不是能讲理的地方。
一众掌柜伙计里虽有贾敏的陪房扯着奴才根儿的最后被放出来,但王喜凤让老杨一应都打发了。至于有没有伤及无辜,那真是不好意思。她也不是什么商业奇才,也做不成一呼百应从者如云的集团总裁。各人奔各人的前程去吧!
因这两个铺子地段还行,放租也算稳妥。贾敏的嫁妆里其实不乏更好更大的铺子,只是过了查抄这一道手,留下的也就这么两间中不溜的。也幸亏是不甚起眼的所在,不然八成也会被权贵们盯上。譬如死握着古扇不放的石呆子,不就被轻松栽了个罪名?怀璧其罪,不是没有道理。
如今老杨找的人选,就着落在租铺子的一位东家身上。家里也是从做货郎、摆小摊做起,慢慢开起了铺子,生意越做越好,孩子也渐渐长大。他们也不是没钱买铺子,只是开铺子讲究的还是地段。好地段的旺铺哪有人肯轻易转手,能租到都算运气。
到了年底,丰儿就成了杂货店老板的儿媳。雪雁倒是不急。如今贾兰一心向学,方家老大也一心伺候这位上进的主子,并不是论亲事的好时候。
搞了阵媒婆的工作,王喜凤都有些头大了。有时候她在想,难为大家主妇,不仅操心全家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亲戚间红白喜事年节走礼,连奴仆的婚丧嫁娶生老病死都要安排到位,真的是每天醒来一脑门的官司。
若有得力的手下,还懂得放权,至少还有个忙里偷闲的时候。否则,只能跟凤辣子一般,活活累出一身的病,旁人还评上一句:贪恋权柄,自作自受。罢了。
丫头们成了媳妇子,出门就方便的多。王喜凤很快就过上了贾母那种得闲就招人来陪着抹牌的养老生活。当然,她还没到那个年纪,也没有牌瘾,只是找这么个名头大家聚聚,也给自己的平淡生活换换口味。
李纨第一个来凑热闹,大概也是想到当孙媳妇的时候伺候老祖宗玩牌的场景,轮到自己玩,又是一番心情。
李纨笑道,“往日也没见你玩几次,没想到牌技倒是极好。”
王喜凤也笑,“我玩的少,但看的多啊!鸳鸯姐姐忙着一大摊子事,也不能时时陪着老太太,那我就得补上。”
说起鸳鸯,大家都叹息。当初为了回绝大老爷,她发了毒誓,最后,竟真的随老太太去了。可惜了这么个真性情的好姑娘。
这么些姑娘嫁出去,有过得好的,也有过得不好的,全凭自己挣命。
贾兰得中秀才,李纨简直换了个人似的,骤然青春了好几岁。或许是想到当年贾珠也是这般年纪便进学,连身为国子监祭酒的李父都夸一句少年英才。如今孩子有了出息,虽然大摆宴席是不可能的,但给祖宗们敬香,汇报一下好消息是必须的。
王喜凤得闲抄经练字是日常,反正李纨设着小佛堂,抄完往佛堂一供,便是尽了孝心。到了祭日,再同纸扎元宝一并烧了去。
终其一生,她也不知道自己抄了多少本佛经,也不知道自己送嫁了多少服侍过她的小丫头。唯一遗憾的是,林黛玉这副身子着实不够健康,哪怕她几十年如一日的保养,依然没有长寿之相。剩下个紫鹃,白白陪了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