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依旧》6W

6、谢谢你的出现

　　翌日。

　　高三十五班。

　　外面的天还未见白，教室里却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头顶的白炽灯竭尽全力的亮着，灯下的人儿一个个摇头晃脑的读着手里的课本。

　　教室的地板上却翻涌着一片漆黑的海。

　　“阿秋。”

　　方时游揉了揉鼻子，神色蔫蔫的。

　　身后的余周一下又一下戳着她背。

　　她转过身去，正好对上余周关切的目光。

　　“游游，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着凉了。”

　　“前几天我就给你说了，最近很冷，让你多穿点……”

　　话未说完，余周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原本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逐渐突然失了调:“算了，都说了我那里有多余的衣服，你随便拿，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方时游笑笑:“没事的，余周。别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

　　余周还想说什么，只不过被突然到来的沈洄安给打断了。

　　“方时游”，沈洄安边喊着边往桌兜里送自己鼓鼓囊囊的书包。

　　方时游看着她，女孩应当是跑过来的，脸颊被冻得红红的，额头上也还冒着细汗。

　　“方时游，吃红薯吗？”

　　沈洄安说着便从羽绒服的兜里掏出一个冒着热气的红薯，双手捧着送到了方时游的面前，解释道:“刚刚在学校外面的时候有位老爷爷在架着铁炉卖，味道飘得四面八方都是，我就寻思着买两个来尝尝。”

　　女孩喋喋不休的解释着烤红薯的来由，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眸子此刻却格外的生动，像极了外出觅食回来向主人炫耀的小狗。

　　“方时游～吃不吃红薯～”未等方时游开口余周就先阴阳怪气的呛着沈洄安，“方时游生病了，吃什么红薯…”

　　两人昨天吵了一架，哪怕最后余周退了一步，但是理智上是一回事，心理上又是一回事。

　　让她不爽的，她一定会还回去的。

　　沈洄安悬在空中的手一怔。

　　她刚才只顾着自己手上的东西，甚至还没来得及去观察方时游。

　　她没去理睬余周的冷嘲热讽，将手中的红薯放在了桌上，接着从另一个兜里拿了一颗烤红薯扔给余周。然后一只手按住方时游的腿将自己送到了她的面前。

　　余周看着桌上的红薯，小脸一阵白一阵青的，最后还是选择伸手拿过了红薯。

　　不要白不要，就当是沈洄安的赔罪礼了。

　　这边余周还沉醉在香甜的红薯中，那边的沈洄安正如临大敌般扫视着方时游的脸。

　　方时游脸上显露出不正常的红，眉眼间除了歉意便只剩倦色。

　　“沈洄安，对不起，我……”

　　剩下的半截话噎在了嗓子眼，发不出来又吞不下去。

　　方时游僵在原地，沈洄安带着温度的手正贴在她的额头，嘴里还嘟囔着“没发烧啊，身上怎么这么冰。”

　　她的手好软啊，五指纤细白嫩，骨节分明。

　　方时游低头，她看见自己覆满红肿疮疤的双手，指节上还盖着厚厚的茧。

　　她无意识的往衣服里缩了缩自己的双手。

　　可沈洄安没给她怯懦的机会……

　　她把方时游的手掰开，将自己桌上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塞进了方时游的手里:“方时游，你先拿红薯暖暖手。如果你有胃口，也可以把它吃了。”

　　说完她又埋进了自己的桌兜，不知在翻找着什么。

　　方时游就这样看着，手中来回翻滚着那颗烤红薯，同学们参差不齐的读书声在耳边盘旋着，她从嘈杂的声音中依稀分辨出一个单词:intrigued；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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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时游，你看。”沈洄安献宝似的举着几张不知道牌子的暖宝宝，“我就说我今早上出门带了的嘛！”

　　方时游接过沈洄安递来的暖宝宝。

　　她没办法拒绝，女孩眼里的重视让她不忍心拒绝她。

　　“方时游，你自己贴。”

　　“这里是教室，我不太好帮你。”

　　“记得要隔一层衣服。”

　　关心的话语不断从耳边传来，方时游默默叹了口气，沈洄安平日里静默的像得道高僧一样，但凡有人过来问东西，她除了回答相关的话题其余的一概保持沉默。

　　方时游伸手，捂住了沈洄安仍在一张一合的小嘴，无奈开口:“沈洄安，我16岁了…”不是小孩了。

　　她的动作很快，沈洄安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未收回的手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中。

　　“哟，搁这演偶像剧呢？”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身后传了过来。

　　沈洄安忙收回手，一转头就看到了双手抱臂倚在自己桌边满脸戏谑的林书。

　　看着两人受惊了的样子，林书微微勾唇。

　　她站直了身子，两指微曲，轻轻扣着沈洄安的桌子:“说说吧，怎么回事，别人在早读，你俩在干嘛？还有…”说到这，她眼睛往后撇了一下，“某人偷偷摸摸吃东西不说，留下那么大的证据是当我瞎吗？”

　　沈洄安和林书简单解释了一下发生了什么。

　　余周本来主打一个地鼠模式，结果被突然揭穿了，她顶着一颗“柿子头”朝着同桌挤眉弄眼的交流着。

　　【林书怎么知道我吃东西的？？】

　　【我明明隐藏的这么好，她怎么看出来的？】

　　同桌的女生白了她一眼，伸手指了指她欲盖弥彰立着的书上。

　　【拜托，你手上全是红薯泥……】

　　余周抬头看着自己的罪证，尴尬的想挠头，但碍于手上的红薯遗体，只能干坐在位置上尬笑。

　　沈洄安跟着林书走了，方时游趴在桌上，神色怏怏的。

　　桌上的红薯早已不再散发热气，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守在方时游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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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依稀听到了两次响铃声。

　　察觉到有人喊自己，方时游迷迷糊糊睁开眼，沈洄安拿了个热水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塞进了她手里。

　　热水袋很明显是刚灌满的，滚烫的水一下一下灼烧着方时游的心脏。

　　方时游闭着眼，沈洄安关切的话语在耳边一遍遍回响，如春日细雨一般轻柔的浇灌着她那干涸了许多年的荒原。

　　她感受着世界的浮浮沉沉，恍惚间她又坠入了那片长满杂草的田野……

　　她看见一个站在田野上的女孩，女孩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青紫，杂草没过了她的膝盖。女孩拉着一个背着行李的女人，她看不清女人的长相，但她却能感觉到女人的痛苦与纠结。

　　女人摸了摸女孩的头，然后转身离开。

　　她看见女孩在杂草中奔跑着，双腿被割出一道道细小的伤口。

　　终于，女人不见了，女孩停下了脚步。

　　一轮红日挂在山腰，拉长了女孩小小的影子。

　　她看见四季轮转，女孩从一个瘦小的孩子慢慢长大，田野也变成了荒原。

　　风轻轻吹过，吹走了天空中叠在一起的乌云。

　　“嗒”

　　“嗒”

　　雨滴一滴滴的跌落在荒原上，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人走了过来，给站在原地的女孩撑起了一把伞，遮住了将至的大雨。

　　她看见，女孩的脚边长出了一朵粉色的小花。

　　——
　　“方时游”

　　“方时游”

　　沈洄安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轻唤着她名字。

　　女孩睡的很恬静，鼻尖的痣在黑暗中时隐时现，原本微蹙的眉梢也已舒展。

　　她拿出兜里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过了。

　　沈洄安起身走到窗边的桌子旁，她趁方时游睡着的时候已经将她们宿舍打量了好几遍了。方时游的宿舍很小，却密密麻麻有12个床位。外面是一个阳台，有独立的洗手间和浴室，淋浴装置是那种很老旧的插卡装置，常年的使用让它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铁锈。

　　她拿起桌上的保温盒，这是她让李姨做了送过来的。学校中午不卖粥，可是方时游感冒又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而且，学校的东西实在太难吃了，她吃了两周已经瘦了五斤了。

　　沈洄安提着保温盒走回了方时游床边。

　　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正茫然的打量着四周。

　　“我……”

　　“咳，咳咳”

　　方时游撑着床，半边身子悬在空中，背部随着咳嗽声剧烈抖动着。她感觉喉咙像被卡着几片玻璃，一开口就划拉一下嗓子。

　　沈洄安忙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右手环住方时游的肩膀，左手轻拍着她的背:“方时游，你别说话了，你感冒了，要好好休息。”

　　等女孩呼吸逐渐平稳，沈洄安松开手去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她:“方时游，喝点水吧，水可能有点烫，你慢点喝。”

　　方时游两手捧着水杯凑近唇边喝了一口，水温偏热，但却是能入喉的温度，很明显是特地调配了的。

　　温润的水滑过干燥的唇，流经口腔流进了胃部，温度失衡的身体逐渐回温。

　　方时游转过头，沈洄安正在打开放地上的保温盒:“沈洄安，你送我回来的吗？我睡多久了？”

　　沈洄安没抬头，保温盒拧的有点紧，她拧的实在费力。

　　“我和余周一起送你回来的，余周她回去上课了。”

　　“嘭！”

　　终于，沈洄安松了一口气，这要是拧不开真就丢人了。

　　“哦，对了，”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拿着手里的盖子，扭头看着方时游，“余周说方时游睡她的床她很荣幸，让你不用不好意思。”

　　方时游低头，眼前的被子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被子很重很暖和。

　　她摩挲着那朵粉色的牡丹，眼尾逐渐爬上一抹潮红。

　　沈洄安走近，将凳子移到床边坐下:“方时游，喝粥吗？”

　　“是青菜瘦肉粥，我家阿姨做的，她做饭特别好吃，你尝尝。”

　　沈洄安舀了一勺粥伸到方时游唇边。

　　方时游伸手，试图去接过勺子，可女孩手一歪躲开了她的手。

　　她抬眸，沈洄安眼里全是执拗，仿佛这不是一口粥而是什么关乎生死的重大决策。

　　气氛僵持不下，最后方时游妥协收回了手，红唇轻启含住了勺子。

　　“好吃吗？”

　　方时游坐直，舌尖的粥顺着一起一伏的喉管滑下，她看着女孩期许的瞳孔，鼻尖一酸。

　　“嗯，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粥。”

　　“那再多吃点好吗？”

　　又一口粥送到嘴边，方时游没再说什么，只是不断接受着女孩送过来的粥，直到喝不下去才作罢。

　　胃部逐渐变得充盈，她正准备问沈洄安“你怎么办”时她看见对方从食盒里又掏出了一只勺子，就着自己刚才没吃完的粥一口一口喝着。

　　方时游喉咙一梗。

　　倒不是她觉得两人喝一碗粥怎么样，而且那是自己喝剩下的，喝剩下的和同喝一碗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她踌躇着怎么开口去提醒沈洄安时对方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看了过来。看着她盯着那碗粥，眉梢轻挑了一下。

　　“方时游，你不要多想，我只是不想浪费了。”她将饭盒的下一层打开，“看，下面还有吃的，你不要介意。而且，”说到这她顿了顿，将筷子放在了盒子上，目光如炬的看着方时游，“而且，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吗？

　　她和余周也是朋友，她们也喝过对方剩下的粥。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让她这么不自在过。

　　方时游低眉，贝齿轻咬着唇角，大拇指在食指指节上反复滑动着，眸色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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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洄安吃完饭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方时游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到思考什么。

　　她坐下:“方时游。”

　　方时游回神，女孩已经凑到了她面前，灵动的双眼正聚精会神的打量着她。

　　方时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双手搂住了沈洄安。下颌搁在女孩肩上，胸口的被子随着她突兀的动作滑倒了腰间。

　　“沈洄安，谢谢你愿意做我朋友。谢谢你愿意靠近我。谢谢你的出现。”

作者有话说

　　方时游日记:
2013.11.29 晴
她照顾我一整个早上。
她和余周，好像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