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谜》二饼鼠鼠

7、试探

　　当天放学，木遥本想把存放在储物柜里的东西直接都给时祁越让他带回家的，但考虑到那喜欢喝酒打人的老爸，想了想，说：“给你买了蛮多东西的，但是你应该不方便一次性带回去，明天晚上办完事情后，你干脆住我家里。”
　　时祁越并无觉得不妥，点头同意下来。
　　木遥站在马路边看着他回去的背影，心里头隐隐约约觉得不安，出于一种直觉，黑暗深处似乎有视线紧紧盯着自己。
　　时祁越的家在胡同后的一个老小区内，楼道的声控灯早几年就坏了，拖到现在一直都没人来修。
　　他习以为常地借着月光拾级而上，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时祁越脚步一顿，回头往后看，什么也没有，他朝前走了几步，身后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有人跟踪。
　　时祁越不再朝后看，快步朝四楼走去，身后的人也快步跟上，他借楼梯口右转，朝下瞥见，一双浅金色的眼在月光照耀下，微微闪烁。
　　时祁越步子停下，那人上前迈了几个台阶，在月光的照耀下，才看清来人模样，身穿卫衣，嘴里叼着颗棒棒糖，见时祁越看了过来，他灿然一笑，漫不经心道：“hi，见到我开不开心。”
　　很熟悉的说话方式，时祁越眉头一皱，“尤溪，你从哪里来？”
　　尤溪佯装思考模样，回复：“多年后。”
　　时祁越舒展眉眼，神情放松了些，：“你回2022年做什么？”
　　尤溪咬碎棒棒糖，在嘴里嚼了几口，认真回复：“漏了件事情，不过不能告诉你，不然系统要惩罚我了。”
　　他又低声喃喃自语：“果然，还是这时候可爱，那爱答不理的样子是真的烦人”
　　时祁越没太听清，“你说什么？”
　　尤溪笑笑，“没什么，本来想吓吓你，没意思，我还有任务，先走了。”
　　他说完转身往下走去，结果没走几步，就听时祁越说：“你来见我，不是一个好选择。”
　　尤溪脚步一顿，耸耸肩，故作轻松：“无所谓。”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贸然来见时祁越会面临什么惩罚，可一想到某个人，心里就烦闷得很，鬼使神差莫名其妙地来了小区。
　　时祁越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内心的不安被放大，他既然会回到这里，那么未来肯定不是很顺利，只可惜自己什么都不能干扰，只能帮帮小忙。
　　一进门，难闻的酒精萦绕上鼻尖，时祁越捂住口鼻看了眼桌上的酒瓶和倒在沙发上的男人，他放下书包把门关上，心里觉得今天运气不错。
　　全部窗户都打开后，时祁越冷眼盯着沙发上的男人，从床上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随后走到自己房间用笔在纸上写下：“我出去住几天。”放在客厅桌上，并在一旁电视机遥控器下压了一千块现金。
　　时祁越很清楚，如果自己出门不说很容易被男人找到甚至暴打一顿，放了现金够他喝三四天的酒，消停一阵子了。
　　他出门之前站在门口看了眼屋内狼藉，目光扫视到男人时，一顿，眼神瞬间阴沉下来，其间充满厌恶和憎恨。
　　他从小就恨这个男人，一想到自己体内流淌着和男人相同的血脉以及拥有一张和男人三分像的脸庞，连同着自己都讨厌至极。
　　离开后，时祁越去了一趟烧烤店，他和老板娘说好，一有空晚上10点就来兼职四小时。烧烤店工作内容无非就是看看客人，端端盘子，应对一下客人的需求，累倒是不累，就是无聊又冷。
　　老板娘喊来他，看着通往二楼的楼梯，叮嘱道：“二楼有熟人，你去招待。”
　　木遥就坐在桌前，右手正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刚上来的时祁越，左手在招呼他过来。
　　时祁越见状便走了过去，刚凑到对方身旁，坐着的人就开口：“我想要一瓶可乐。”
　　现成的服务员，不使唤一下，可惜了。
　　木遥笑脸盈盈，指了指一旁的饮料机，对方心甘情愿地给他接了一杯可乐，贴心地放在面前。
　　木遥却是摇了摇头，将可乐推到时祁越面前，笑着说：“请你喝的。”
　　见对方有些迟疑，他又说：“放心吧，和老板娘打过招呼了。”
　　时祁越这才接过可乐，有些怀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兼职？”
　　木遥撒谎不打稿子：“我和老板娘认识，今天来吃烧烤时她忽然提起的，我就猜到了，别干了吧，大冬天怪冷的。”
　　时祁越低头喝了一口可乐，睫毛垂下的阴影遮蔽了眼神中的情绪，他放下可乐，说：“我答应老板娘的。”
　　木遥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和老板娘会说的，你回家后，你家人没怎么样吧？”
　　“我爸睡着了，我放了一千块给他，这几天都不回去。”时祁越看着他，语气毫无起伏地陈述事实。
　　木遥猜到如此了，猜到时祁越今天是打算住在烧烤店的宿舍里，那里又乱又冷，怎么躺都不舒服，木遥一时有些心疼：“我在学校附近小区租了个房子，以后没事也可以去那里住。”
　　其实他早些天的时候就挑了个小区十楼有阳台的精装房租下来了，月租四千五，豪迈地租下了三年。
　　时祁越疑惑：“你租房子干嘛？”
　　木遥耸耸肩，毫不在意花出去的那十六万，毕竟不是自己的钱，而且林子沐卡上的零花钱还有几十个w，他笑道：“养猫呗，我也不喜欢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
　　而且这个地方，姜子浩不知道。虽然目前这人没什么动静，但隐隐约约有一种风雨欲来山满楼的感觉，没准哪天就来了个“意外”。
　　木遥并未将此事告诉林子沐的父母，反正他两经常不在家，还有时候跑国外出差，就好比今天晚上，柯莲就打电话说他们夫妻俩去国外出差了，谈一笔生意。
　　木遥又道：“这个地方就我们两个知道，我将那里东西都布置好后，再带你去。”他顿了下，打趣道：“所以，今天晚上你是打算回家还是去我那里？”
　　最后还是去了海城别墅区。
　　时祁越到房间后，发现自己穿过的睡衣被整齐放在柜子里面了，也不知是王姨放的还是木遥亲自放的。他洗完澡后敲了敲木遥的房门，里头隔着门板传来声音：“直接进来好了。”
　　时祁越推门而入，看见他正盘着腿坐在床上，还抱着电脑在看照片。
　　屋内的灯全部都打开了，窗帘拉的死死的，床头柜的抽屉也被拉开，里面正放着一枚相机备用储存卡，时祁越扫了一眼，开口：“你在看什么。”
　　木遥招了下手，神秘道：“你过来坐着看，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时祁越乖巧地坐到木遥身边，看着电脑中的照片，眼里有些惊讶，正是李朝要自己联系方式时被拍下来的那张照片，他疑惑道：“这不是那天李朝要我微信，被姜超拍下的照片吗？”
　　木遥闻言点了下头，毫不意外，他早就猜到是姜超拍下的，而那天，林子沐索要了这张照片，一张这样的照片，似乎和他调查的事情无关。
　　“对的，我那天找姜超要来的。”木遥解释道，他忽然想起那张姜超和打印店老板的聊天记录，于是继续说：“优派KTV附近有一家打印店，记得吗？”
　　时祁越点头。
　　木遥明知故问：“你经常去那里打印资料或者照相？”
　　时祁越再次点点头，木遥想，这下能解释通为什么林子沐会保留时祁越的照片了，那家打印店肯定有问题，时祁越又去得频繁，林子沐可能误以为时祁越和打印店老板有什么不正当买卖，再加上李朝还主动去交识他。
　　“为什么问这个？”时祁越好奇发问。
　　木遥打心底是无比信任时祁越的，他隐去自己重生的事情，以林子沐的视角，将调查姜超以及被姜子浩威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
　　不料，时祁越一笑，打趣：“你这么相信我啊，不怕我转手就把你出卖了？”木遥确信，时祁越不会告知别人，不过心底确实有一点拿不准，以时祁越的视角来看，他目前并不像上一世经历那么悲惨，表面看来似乎也没遭到阴谋，怎么又会轻易相信这些呢。
　　“开玩笑的，我相信你说的，放心吧，我也不会出卖你。”这人忽然认真严肃起来，打木遥一个措手不及，心里头顿时暖暖的。
　　他说：“我想将这一切连根拔起。”将这棵大树盘旋在土地之下的根拔起，斩断，让时祁越安稳度过高中三年，考个好大学。
　　时祁越有些疑惑：“你为什么不选择报警？”
　　木遥叹气：“证据不够，不足以将姜子浩送进去，何况，他舅舅还是市长，权力遮天。”
　　“明天怎么去档案室的办法你想到了吗？”时祁越盘腿坐在床上，身体前倾，左胳膊支起，单手托腮，歪着头好奇发问。
　　木遥顺势弹了下时祁越脑门，笑道：“早想好了，档案室钥匙归王知润管，我明天中午午休时偷偷去拿，就是不太能摸准保安晚上几点巡逻。”
　　时祁越愣了下，摸摸脑门，一双桃花眼弯起，温柔地注视着木遥，眼神似醉不醉，顾盼生辉，波光潋滟。
　　他忽然直起身子，朝木遥放向靠去，回了个脑门弹，笑颜逐开，又故意开口转移注意：“明天中午我溜出来找你。”
　　木遥淡淡瞥了一眼时祁越，算了，不和16岁的孩子计较。
　　“可以，但是你小心点，我记得你班主任可是恶魔呢。”
　　高一10班的班主任是出了名的恐怖，传闻神出鬼没，悄无声息，神秘莫测，注视着学生的眼神仿佛要吃了他们一般，班级纪律那是相当严苛。
　　时祁越笑得灿烂：“不怕他，你更厉害。”
　　惹得木遥也跟着笑起来，他把电脑合上往旁边一放，眼看时间不早了，开始赶人：“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时祁越感觉这话一股子大人劝小孩子的味。
　　他反驳：“你说话跟哄小孩似的，没准我比你还大呢。”
　　木遥笑笑，拍了拍时祁越的脑袋，莫名其妙的慈祥涌上心头，他想，果然自己年纪大了。又劝道：“好了，该睡觉了。”
　　时祁越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嘴角，瞳孔沉如宇宙中恐怖的黑洞，肆意地吸收着周围的光，其间翻涌的欲望和莫名情绪试图挣扎出来，最终被掩盖在黑暗中。
　　他故意将脸凑到木遥面前，佯装委屈：“那这位大人，我怕黑，你可以收留我在房间一晚吗？”
　　木遥无语，怕黑是事实，但过去他不都是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独自睡觉的吗？
　　终究是心疼占了上风，木遥同意了。
　　时祁越看着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眸，认真道：“你的眼珠子很漂亮。”
　　木遥神情一怔，心脏犹如被抛入滚烫的熔浆之中随着热浪起伏，危险又令人沉溺，下一刻似乎会因此灰飞烟灭，他难得有一点不好意思，第一次被人夸眼珠子好看，还是被十年前的自己。
　　他别过视线，刻意躲闪眼神，咳了一声：“得了，谢谢你，睡觉吧。”
　　时祁越眉眼弯弯，躺在床的右侧，盖上了被子，见木遥躺好后，他将灯顺手关了，和之前不同，这次是两人盖一张被子，他们之间刻意空出一些位置，那冷气呼呼往里面钻，惊得木遥不自觉朝中间靠了靠，感觉身旁人的呼吸平稳下来，他忽然开口：“你睡了吗？”
　　时祁越回答：“没呢。”顺便往中间靠了靠，小声解释：“冷。”
　　木遥眉头一皱，开口：“要不，我再去拿一床被子？”
　　时祁越：......
　　见对方没立刻开口，木遥又往中间靠了靠，有些心虚：“太冷了，算了吧，我们往中间靠靠。”
　　话一落地，他就感觉时祁越往中间靠了过来，一个动作就会有肢体接触，甚至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热度，木遥听着时祁越的呼吸声，忽然试探：“你相信人能遇见另一个自己吗？”
　　对方似乎毫不意外：“相信啊，世界这么大，宇宙这么奇怪，无奇不有，没准哪天我就去到了未来或者回到了过去呢。”
　　这下轮到木遥沉默了，他隐约时祁越是故意这样说的，又感觉对方只是单纯相信这些东西。
　　月光如水，银辉倾泻而下洒在床边，无意照在时祁越身上，静谧祥和。
　　木遥在寂静中睁开双眼看向身侧，那人身上仿佛覆盖一层薄霜，朦胧，不真切。
　　没忍住多看几眼，活了26年以来还是第一次感觉自己自恋，不然为什么盯着那张脸，迟迟不肯闭眼。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自杀那天，落入冷湖中被水包裹时，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朝着自己游来到底是幻觉还是现实，木遥无从得知。
　　甚至，在看到时祁越的多个瞬间，都差点以为是这个人想救自己，他曾无比坚定这不可能，第一世不会存在两个木遥。
　　此时却忽然动摇了，对于木遥来说，第一世不会存在两个自己，那对于时祁越来说，这一世是不是也不会存在两个他。
　　所以，自己坠湖时看见的男人，到底是真是假，如果真的有另一个木遥来救赎自己，那第一世自己不可能那么凄惨吧。
　　他成功给自己洗脑，再次果断认为，那就是幻觉，就是假的。
　　倦意难挡，木遥闭眼悠悠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