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远归》雪叮呃的猫

43、43

　　清晨的博卡拉机场安静伫立于如纱的薄雾中。远处的安娜普尔纳山脉被第一缕阳光点亮，皑皑白雪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芒。
　　等待乘机的旅客们却大多神色凝重，脸上丝毫见不到度假的喜悦。此时乘机返回加德满都的旅客，其中许多都是与一周前的空难擦身而过的，坠机的阴影仍笼罩在人们心头。
　　何洛远在这一刻之前都没有心思去想这件事。他和蒋烆度过了甜蜜到醉生梦死的一周，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地朝夕相处，也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旅行。没有矛盾，没有吵架，一切都完美得不像话。有了蒋烆的陪伴，何洛远早就把之前的恐惧感忘得一干二净。两个人一起徒步、登山、漂流、看日出日落，一起参观各种民俗文化表演体验异域风情。何洛远再也不用通过照片把所见所闻分享给蒋烆，他爱的那个人始终都在他身侧，牢牢牵着他的手。
　　伴随着归期的到来，原本飞扬的心情也逐渐被失落占据。何洛远看着窗外跑道上停着的小飞机，离别的愁绪和坠机的阴云同时在心头交织着。他们等一下就要乘坐外面那架和一周前坠毁的航班一模一样的机型返回加都。今天傍晚何洛远会飞回墨城，而蒋烆会在晚些时候回去上海。他们有着各自的生活各自的事业，有各种各样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他们与所爱是真真正正相隔着重山与汪洋。
　　原本是一票难求的旅游旺季，然而登机后发现，十九座的小型客机最后只坐了十三名乘客。人们对那场空难的畏惧可见一斑。
　　飞机里面十分简陋，舱内只有一左一右两列座椅，中间被一条狭窄的过道隔开，驾驶舱甚至连门板都没有，乘客能直接从客舱看到仪表盘和飞行员的背影。
　　螺旋桨开始转动的一瞬间，何洛远忍不住深呼吸两下。
　　蒋烆从过道那头朝他伸出手，何洛远立刻紧紧牵住他的手。
　　飞机离开跑道，冲向云霄，何洛远能感觉到蒋烆掌心传来的力量。这一刻他忽然就释然了，就算万一发生不幸，能和今生挚爱死在一起，也全无遗憾了。
　　伴随着螺旋桨的噪音，飞机到达平飞高度，巍峨的喜马拉雅山脉在视线中绵延起伏，林立的群峰在霞光中熠熠生辉。
　　何洛远转头看向蒋烆，蒋烆给了他一个比朝阳更明亮的笑容。
　　整个航程一共半个小时，两个人的手一刻都没放开过。
　　飞机落地停稳后，何洛远问蒋烆：“咱俩这四舍五入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
　　蒋烆点头：“那必须算！”
　　再次回到熙攘喧哗的加德满都，何洛远发觉自己的心境和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尘土飞扬的街道，眼花缭乱的摩托，满地横躺的流浪狗，他对这一切才刚刚变得熟悉，却马上又要告别。
　　何洛远给蒋烆当了一天的专属导游，带蒋烆去自己之前去过的景点，走自己之前走过的路，吃自己之前吃过的小吃。他把起初让他崩溃的那些经历全都重复了一遍，像个炫耀自己玩具的小孩一样，向蒋烆炫耀着他是如何从抗拒到接纳这个环境。而蒋烆因为有何洛远陪在身边，对所有的嘈杂混乱、闷热窒息全都满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那个与他日夜相伴的人，马上又要与他远隔重洋。他只想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秒，至于外界环境有多脏乱差他根本无所谓，因为伊甸园就在他心中。
　　他们一整天都在强装轻松，仿佛对即将到来的离别丝毫不在意。两个人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一起买纪念品，谈笑间依旧甜蜜无比。这些天他们各自都晒黑了许多，皮肤上泛着健康的光泽，笑容更加明亮耀眼，像六月的阳光般热烈。只是再灿烂的笑容也抵挡不住心头的忧伤，胸口处堵得难受，却谁都不肯开口诉说，只想强行让快乐延续。人的一生是如此的短暂，可在这么短暂的时光里想要和一个人一直厮守在一起，却又是如此的艰难。
　　晚上当他们一起来到登机口时，何洛远终于伪装不下去了。加都机场是那样的小，他与他的登机口离得是那样的近，近到只是一转身的距离。可这转身之后，他们将要相隔的是整整八千公里的距离，他们甚至不能看见同一片星空，置身同一个季节。
　　拥挤喧闹的候机室内，何洛远最后牵着蒋烆的手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回上海？”
　　蒋烆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让你为了我放弃你的工作和生活。我希望我们的感情带给你的只有快乐，而不是任何需要你去做出的牺牲。”
　　何洛远眼眶含泪地看着他：“可是……我不想离开你。”
　　蒋烆红着眼圈，微笑着捏了捏他的下巴：“只要我们相爱，距离就不是问题，等我处理好公司的事就去看你。你相信我，最迟下个月底，我们就会再见面。”
　　“你说的，别骗我。”何洛远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你还是别做保证了，我也不想让你为了我牺牲你的事业。你别着急，慢慢来，我说过，你值得等。”
　　此时广播提示何洛远的航班开始登机。
　　蒋烆张开双臂：“再抱一下。”
　　闷热无比的候机室，何洛远依依不舍地抱着他最爱的人，任凭两个人身上被汗水浸透也不愿放开。
　　蒋烆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下次见面，再多叫我几声‘老公’好不好？”
　　何洛远流着泪笑起来，最后吻了下他的唇。
　　“老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