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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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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蓓蓓提着大包小包的超市购物袋回到寓所,颇费了些力气才腾出一只手从提包中掏出钥匙打开家门。一进门便看到一双男鞋很随意的脱在玄关处,嘴角不由微微扬起,近年来信琮的事业如日中天,相应的,多数时间都用到了公司的事务上,像今天这般天光尚未暗下便已到家,真是十分难得。她步子轻快的走到厨房把满怀抱的购物袋放到流理台,随后又回到玄关把那双男鞋拾起放置到鞋柜中。
“信琮?”邬蓓蓓唤了几声,没有应答。饭厅里没人,起居间的沙发上扔着公文包,走到卧室,才听到里头盥洗室内哗哗的水声。原来是在冲凉。正要走出房门,她看到了床上一个极大的长方形盒子,乳白缎面的盒盖上是某个著名女装品牌的标志织花纹样。夕阳的红氲透过落地长窗映在盒子上,绸缎微微泛着光彩,彰显出十分华丽的派头。她晓得一定是信琮又买东西送给自己了。与大多数粉领女孩一样,邬蓓蓓很难对这些昂贵的世界一线名牌不为所动,现代女性朝九晚五辛勤打拼,为的无非就是一份高尚优雅的生活,而手头置备的名牌衣物最低限度便是生活品质的鉴证。幸而自从与信琮在一起之后,邬蓓蓓已经很收到过几样昂贵的名牌礼物了。曾经只能在名店中留连观赏的衣裳如今都在她的衣橱里安安静静的高挂着,过去姐妹淘定期聚会展示各自生活风采时所需承受的压力,也随着信琮的出现而烟消云散了。
“怎么不打开看看?”
邬蓓蓓抬头看见霍信琮走出盥洗室,一边对她笑着,一边用毛巾揩干头发。她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把正摩挲着盒盖缎面的手收回来,随即便依言打开了盒子。
是件珍珠粉色的礼服。
“喜欢吗?”
“真好看。”蓓蓓小心翼翼的展开裙子,在身上比量起来。信琮的品位在圈子里始终是有口皆碑的。
“欧翁梅开二度,娶新娘子,明日在教堂行礼,我已收到请柬,你打扮得漂亮些,我们同去。”霍信琮走到女友身后,把毛巾往床上一扔,揽起蓓蓓的腰,亲昵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欧翁?”邬蓓蓓有些茫然,她已算是十分认真的尽量关注霍信琮那个社交圈子里的人物关联,可这会儿还是没把人物对上号。
“丰利通财团的主席欧鼎诚。”霍信琮提示。
“噢,是那个欧翁啊。”本城有数的富豪,邬蓓蓓再不济,也总是听说过欧鼎诚的大名。
“新妇是谁?”她来了兴致,追在正走出房间的信琮身后问。
“惠宜德。”
“那是谁?”蓓蓓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又没有印象。
“我也不知道。”
第二日邬蓓蓓随霍信琮一同赴大教堂观礼。
欧翁此次新婚极大的手笔。在缀满各种并非当季的白色鲜花的大教堂中,宾客云集,声势可观。不仅本城商界的头面人物齐齐会集,就连政界名流也纷纷捧场,请来做证婚人的便是本届政府的首席长官。全套唱诗班预备好,中型弦乐队也是就绪。大教堂内只允许欧家私人摄影师摄像师进入,城内各大媒体的卫星直播车全部候在户外大道上抓拍。不仅要抢拍到新婚夫妇的风采,更要竭力采集名媛贵妇珠光宝气的花絮。
邬蓓蓓紧紧追随着信琮,她不认识大多数人。
遇到几对相熟的夫妇,信琮等几个男人攀谈起来,一时间把业界术语谈得眉飞色舞。他们的太太自是无聊,便也抛开自家男人闲话起来。
“黄太太,我怎么看着来宾多是夫家面上的客人,可知新娘家里是什么来头?”
“我也未曾听说过这个叫惠宜德的,似乎是横空出世的人物。”
“你们两位就落伍了。惠宜德的国际品牌时装经销代理做的风生水起,近来时尚酒会中少不了她的身影。”
“我倒仿佛在几个酒会中见过这个惠小姐一二回,只是身边人似乎每回都不同。”
“这是自然的。白领女嘛,既然放条身子在世道上混了,总要多比多看,才不吃亏。你瞧可不这回是赢了个大满贯。”
飞短流长闲说一顿,邬蓓蓓就着那些并不通晓的社交人物新闻话题尽力插话响应,虽说觉得辛苦,却不愿被排开在外让信琮失了面子。好在信琮近来着实风光,各位太太小姐对她十分友善。
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惠小姐,邬蓓蓓觉得有些同病相怜的情绪。她想到如果今后信琮要与她结婚时,男方宾客的派头气势必然也是大大压过女方亲朋,这感觉或多或少总叫人心中自惭。再听听这些太太小姐的冷嘲热讽,也知道,对于出身世家的人而言,普通人家攀上金枝是一桩多大的罪过。她甚至产生一个想法,想与未来的欧太太成为好朋友,类似的境遇总会让人惺惺相惜。在这个排外势利的圈子里,她们可以形成一个小小同盟的。况且,如果她成为丰利通主席夫人的好友,对于信琮的事业肯定也是有极大帮助的罢。
信琮常常说,别瞧这群贵妇太太聚在一起口中始终不离珠宝时装,可有的时候一些私下的亲密的聊天偏偏会无意流露出一星半点自家丈夫、父亲的消息,那会成为十分有用重要的情报。自然信琮只是闲聊时这样说起,倒也并非是下令要邬蓓蓓如何,可是邬蓓蓓自己思忖总要做些什么对信琮事业有所助益,才不辜负信琮赋予她的那份心意。然而邬蓓蓓深知自己欠缺易与人打成一片的性子,虽说每回信琮携她出来社交,她也能与人敷衍的七七八八,可是要使场内核心的那些贵妇名媛将她引为知交,却始终不得要领。现下到底老天助她,有了一位境遇与她相似的欧太太,若能与她相知相怜,成为至交,那凭着欧翁的地位,哪里还怕不能站到本城社交圈的中心。
然而,邬蓓蓓的念头在看到新娘后就完全打消了。
欧鼎诚今年四十有八,不过保养得当,外表显出的也不过四十出头。邬蓓蓓为他勾勒出的续弦妻子的形象是能干贤惠的温婉少妇一名。没想到完全不是如此。
进行曲奏起,新娘款款走向圣坛。看到惠宜德,邬蓓蓓才晓得自己想象的有多天真。
原来世间真有天生尤物这一说法。
发黑如墨,肤白如磁,目似寒星,唇似璎珞。
又是极高挑的身段,修身的婚纱勾勒出一个完美V字的笔直背影。
邬蓓蓓近乎痴迷的盯着新嫁娘的一举一动,看着她宣誓,交换婚戒,相吻。心底不由暗暗嘲讽自己,难道在金碧宫廷中起舞的灰姑娘就非得被反衬出一付朴素卑微的弱柳之姿吗?实在是自以为是,自怜自惜。像惠宜德这般千娇百媚的美女,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女,有谁不心服口服。
礼毕,诸人上前向春风得意的欧鼎诚道贺,新娘陪在一旁,间或应答一二,笑语晏晏,显得大方自如又魅力十足。邬蓓蓓十分佩服羡慕,因为她自己在这些场合就是如履薄冰的,当时初被霍信琮介绍入这个圈子的一场晚会上,她表现得相当羞涩而又紧张,加之人物不熟,便极少出声。后来无意中听到有人谈起她,社交名媛简璧华嗤了一声:“小家碧玉,不上台面。”
蓓蓓情绪有些低落,她发觉自己要在这些西装革履、绫罗绸缎的人群中找到朋友知己实在不易。她原指望同样拾得了水晶鞋的惠宜德能够与她产生共鸣,如今一面之下,她便知晓,惠宜德与她之间,有的只是天渊之别。
似乎是察觉到了始终胶着在身上的观察目光,惠宜德转过头循着那道炙热视线看过来。邬蓓蓓一个猝不及防,堪堪的与她对视一回。惠宜德墨沉沉的眼眸有如黑洞,将蓓蓓的注意力完全凝吸住,过了好一会,蓓蓓才反应过来这样紧盯着人家十分不礼貌,尴尬之意顿生。连忙拉拉霍信琮的臂弯:
“信琮,我们不过去与欧翁道声恭喜吗?”
邬蓓蓓看看信琮,他刚才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这会儿被女友一提醒才回过神来。
“噢,是的,我们过去和欧翁打声招呼。”
“欧翁好福气啊。”霍信琮上前与欧鼎诚握手寒暄。
“信琮你太客气了,现在还不是你们年轻一代的天下,上个月北湾新楼盘开幕三天一售而空,可是给情势低迷的地产界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啊。像我们这些老一辈的是到了在家坐拥娇妻享清福的年纪啦。”
“哪里哪里,我们后生晚辈跌打滚爬做的那些事情,在您眼里还不跟玩似的。您是放眼五洲操纵全球经济的巨擘,若是眼界还在本城这小小方寸地上,哪里还轮得到我们来分杯羹。”
“霍先生太过谦虚了,连我这样只懂得流行时尚的女子都知道,要说到本城白手起家的成功青年实业家第一人,那是绝非霍信琮先生莫属的呢。霍先生而立之年便有如日中天的事业,实在是好本事好手腕啊。”亲密挽着丈夫的新娘惠宜德噙着笑容朗朗而道。
邬蓓蓓带着敬畏的心情看信琮与新婚夫妇叙话,一位是过去她常在媒体电视采访报道中看到的显赫人士,一位是美丽到不可思议的敏慧女子,以至于平凡的自己完全不敢开口,只是殷殷的笑着。更令邬蓓蓓佩服的是,信琮不算是欧翁相交甚笃的好友,惠宜德更是与他不熟,却能自如的谈论信琮的事业作为,可见她有多么熟悉本城商界的动态。
霍信琮听了新娘的恭维话,视线与她相交一秒,微笑起来,揽过邬蓓蓓共同向欧氏夫妇祝贺,无非是些百年好合的话语,邬蓓蓓一面应和着信琮道喜,一面还在贪看新娘的容貌,恰与侧过首来向她答谢的惠宜德正面相视。邬蓓蓓觉得惠宜德的眼眸明明是最纯的乌黑,却又如水晶般清澈,似乎能把自己全身内心照个通透。她脸上缓缓绽出一朵微笑,越发将邬蓓蓓深深的迷惑住。
一拨一拨新的人群从四周涌上来,纷纷要与新人道贺攀谈。信琮、蓓蓓二个也不得空再与欧鼎诚夫妇多说什么,便退到一边。
结婚仪式之后的宴席是在欧家山顶大宅的露天花园中举办的。秋日正午的阳光灿烂的播洒下来。同样过了时令的鲜花铺天铺地,白粉两色的心型洋气球束成宽宽的条柱,与藤蔓植物一道装饰乳白色花边遮阳篷。身穿银线镶边号服的侍者络绎往来,美酒佳肴源源不绝的供应。
待到用餐完毕,乐曲响起,欧鼎诚立刻向新婚妻子作出邀舞姿势,二人走向一条条长餐桌中央围出的空地翩翩起舞。惠宜德换了一身白色酒会礼服,合体贴身,强调出叫所有人叹息的优美曲线,一时间场内闪光灯闪烁不息。
“那一颗就是欧先生今年三月在苏富比高价拍得的女神之心吧。”有人赞叹。
惠宜德颈项之上佩戴着一颗独立巨钻,高贵奢华的光芒璀璨闪烁。然而邬蓓蓓觉得惠宜德本身的光彩远胜过钻石,在场异性有哪一个能把眼睛从她身上挪开。
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霍信琮,却看到信琮手持酒杯,正神态自若的与友人大话股市风云,似是完全未曾注意到舞池中瑰丽动人的风景。邬蓓蓓心下宽了不少,原先愿望落空的不豫也稍稍缓解。
“真是非同寻常的美人啊,邬小姐您说是不是?”一道慵懒性感的沙哑女声在邬蓓蓓身后响起。
邬蓓蓓回头一看,原来是亚太地区最大电信运营商速迅集团董座的千金简璧华小姐。留英背景的简小姐,个性鲜明,容貌亮丽,是城内时尚圈的风云人物。这头戴光环的女郎素来是不太待见邬蓓蓓之流蓬门碧玉的,今日却主动来与她搭话,实在让邬蓓蓓有些受宠若惊。
是的,欧太太真是我生平见到的最美的人。邬蓓蓓本想这么说,但之后转念一想,便多了个心眼,话到嘴边已经改口道:
“是的,本城真是出产美女的胜地。”
简小姐轻轻的笑,也不说什么,与邬蓓蓓并肩站着看了一会舞池美景,才又道:
“都说今年年带双春,运势大好,果不其然城里好事连连啊。年头就有李宋联姻,这回又是欧翁新娶,也不知下回是喜降谁家了。”
简小姐笑成新月般弯弯的眼睛有探询的目光射过来,刺探之意不言而喻,邬蓓蓓不由得心生尴尬。交往之初,信琮是与她提过以结婚为前提云云,只是同居相处这二年来,信琮顾起他的事业往往忙得废寝忘食,虽说平日待她实在不坏,却也极少重提到当初的承诺。偏生她又是立志要做个体贴丈夫的贤内助,便坚持不愿苦苦相逼信琮,只由它顺其自然。然而虽说言行上放得开,蓓蓓内心里到底还是期待着与信琮之间能修成个正果,毕竟她也是出身书香门第,与信琮一起两年,坊间都是明眼看着的,此刻简小姐不咸不淡探问她的将来,实在扰得她心慌意乱。
支吾了半天,却实在应付这种场面的经验生嫩的可以,邬蓓蓓一时只得勉强回应:
“姻缘良配,的确令人期盼。”
简小姐倒也不追问什么,始终可亲的微笑着,转头看了霍信琮所立的方向一眼,回过头来对着蓓蓓说:
“如今这世道,条件出众的好男人太过稀少,想觅得个好婚姻的女子倒是太多。这姻缘良配,不仅令人期盼,更是要叫人羡艳不已呢。”说罢,一转身,简璧华小姐摇曳多姿的走了开去。
邬蓓蓓讷讷地想了一会儿,也不知简璧华的话是否内含讥讽,再回头去看信琮,却发现一名妖娇美女正与信琮絮絮而谈,状似亲热。
那女郎眉眼如丝的诱惑风情令邬蓓蓓心里十分不痛快,她挺挺胸朝信琮走过去,故意轻快的唤了一声“信琮”,伸出手亲密的挽住信琮后,这才慢条斯理的将目光对牢那名女郎,示威般的看着对方。
霍信琮笑着对邬蓓蓓说:“蓓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傅家大小姐傅蕴,傅小姐,这就是我的女友邬蓓蓓。”
邬蓓蓓对于信琮口中的傅家并无概念,不过从信琮的语气也能猜出这又是一位世家千金。
她想对傅蕴说几句幸会之类的场面话,却刚张嘴便被打断。
“邬小姐,您来的刚好,我正要请求借您的男伴陪我跳场舞呢。”傅蕴的嗓音甜酥柔软,斜乜着媚眼对蓓蓓一笑,便不由分说拖了霍信琮就往舞池走去。邬蓓蓓挽着信琮的手生生地被拉脱,直叫她又是气急又是委屈。
舞池中除了新婚夫妇,已有不少伴侣翩翩起舞。信琮是颀长的身材,黑色的宴会西服益发展现他的尔雅风度,亚银色半框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一派儒商风范。傅蕴长得十分具有异国风情,一身肌肤晒得黝黑,大波浪的长发奔放挥洒,衬出一张精妆细描的瘦长脸庞,身上穿的一袭礼服是明橙色并且低胸的,细腰掐的刚刚好,强烈诱惑着男士将手揽上去抚摸。信琮向来是社交舞的个中高手,今日遇到这个傅蕴堪称棋逢敌手,二人配合竟是默契无间。虽说新婚夫妇那一对,新娘美丽,可欧鼎诚到底是有些中年微福的体态了,故而此刻霍、傅这一双男俊女靓的搭配便把欧氏夫妇比将下去,成了全场瞩目的中心。
邬蓓蓓想象着自己应该像电影片子中的女主角一般,自信而无畏的走入舞池中,风度十足的拍拍女配角的肩,请那些妖女让位,然后与男主角共舞,赢得掌声一片。然而,她迈不出这一步,她不知道如果真的把她的想象付之行动,最终获得的究竟会是掌声还是对她自不量力的嘲笑声。
邬蓓蓓怀疑周遭许多人都在凉凉打量她的反应表情,或许期待看场好戏。决定不再立在一旁盯着信琮他们,她昂了昂头,用一种悠然适意的步子踱到供应甜品的餐台前,挑选几件精致的蛋糕,又取了小勺,细细品味起来。
盛蛋糕的圆碟是法国著名瓷器牌子出品的骨瓷,她向来钟意,前些日子父亲六十大寿时她曾想买一套茶具作寿礼,商店里这个最好牌子的瓷器餐具却全部断档,据柜台小姐说是被某VIP客户扫货一空,她当时只得退而求其次买了别只牌子,不无遗憾。蛋糕也是美丽的,素雅而诱人,起司味的,朱古力味的,芒果味的,统统都浓郁纯正,邬蓓蓓一口一口的吃,吃完一块又吃一块,只觉得口腔里很甜很甜,舞会很长很长。这场山顶花园中的餐会,一切都是精致上乘,却又怎么如此寡淡无味。
下午返家的时候,邬蓓蓓在信琮车上就已觉得胃部涨闷,知道一定是后来用了太多甜点积食了,一抵家便泡了消食茶一气饮下,信琮又说是要打通电话,走进了书房。蓓蓓先去卸妆洗漱冲凉,隔了刻把钟,又到书房门口看了看,信琮却一时也没有要收线的意思,她只得抱着胃回到卧房倒头便睡。谁知没躺多久也没睡着,五脏六腑却绞痛得厉害过来,疾疾奔到盥洗室,只来得及掀开座便器盖,便吐了个昏天黑地。吐完之后,邬蓓蓓摸摸自己额头,满手的冷汗。脚步虚软的走到洗面池清洗的时候,抬头在镜子中看到一张青白的脸,头发蓬乱,许多发丝粘在脸庞,眼眶是红红的,眼下乌青的眼圈,嘴唇干裂失色,看着看着她眼眶中就冒出了大滴眼泪,缓缓蹲到地下,抽噎了起来。
“蓓蓓,你怎么啦?为什么在哭?”霍信琮听到动静,赶忙进卧房来探她,只看到盥洗室内蓓蓓披散着头发,睡衣凌乱蜷缩蹲着的后背。毕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却莫名其妙这么哭了一顿,邬蓓蓓觉得有些尴尬,见信琮过来,只得把抽噎声压抑下去。
“信琮,我没什么,只是中午吃得不恰当,方才吐了,有些难受。”
信琮一言不发走过去伸手把她抱起,走回卧房将她在床上安顿好,便走了出去。隔了一会再出现时,手上托了一个小盘,里面是半杯温开水和盛着几颗胃药的小碟。
将蓓蓓扶着半坐起来,拿了枕头垫在她背后,信琮亲自把药丸送进蓓蓓口中,又仔细的喂了她温开水将药送服下去。
邬蓓蓓心里忐忑,呆呆看着信琮给她喂药送水。信琮一到家便忙公事,只脱掉了西服,身上还穿了礼服衬衫,领结都未扯开。他好看的眉头此刻微蹙,薄唇紧紧抿着。
邬蓓蓓不知信琮是不是在气她给他忙中添乱。
“傻女,又在一个人胡思乱想了是不是。傅小姐一贯便是这样任性自我,对待同性尤其娇纵尖刻,诸多太太小姐都曾吃过她苦头。你勿把她的事放在心上。”信琮语气温柔,臂弯揽住蓓蓓的肩头,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信琮永是这么敏锐,被他一语道破她心头所想,邬蓓蓓羞惭的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我不是在意傅小姐对我的态度,只是你不觉得傅小姐对你太有企图心吗?”
“傅蕴就是这种开放作派,花蝴蝶似的与各式各样的人调情,最希望所有男人都拜倒她裙下。然而她是大金银行的女继承人,我总不好冷脸相待,免得影响了我与大金之间的信贷往来。”
说罢,霍信琮捧起邬蓓蓓低低埋着的脸,目光对牢她的眼:
“傻女,自己别太发挥想象力了,你应该相信我。”
邬蓓蓓看着信琮,镜片后他的眼睛平静凝然,似是无声的安抚她,这半日来她内心的躁动抑郁着实显得多余。她乖乖点点头,伸出一只凉凉的手回握住信琮覆在她脸上的大手,觉得温暖如注。
“乖,好好躺下睡一觉,休息足了,明早一准心情就好了。”信琮帮她抽掉靠枕,扶她躺下,又把被角掖得好好的。
“那你呢?”蓓蓓拉住正要站起的信琮的手不肯松,楚楚的望着他,想要他陪伴。
“公司里有些文件传真过来,我还要再到书房做一会儿事。你先睡,我一做完就过来陪你。”信琮将她的手握住放入凉被,微笑着在她额头一亲,又替她捻小了床灯的亮度,这才起身走出去,轻轻掩上了房门。
新一礼拜的第一天,邬蓓蓓大早起来做了两客火腿班戟,又煮好了咖啡,切开两只橙摆盘,才喊醒霍信琮。昨晚哭过后,大概是累了,邬蓓蓓睡得很沉,半夜醒来一次,信琮还未上床,那时已过子夜。但信琮忙起来向来不爱别人去书房打搅他,因此她叹口气便又睡下了。今早醒来发现信琮在她身边睡得正酣,怕是才睡着不多钟头。
信琮起来时间已有些迟,漱过嘴,刮了脸,换好衫,匆匆吞了几口班戟,饮尽一杯咖啡便出了门。寂静的饭厅里邬蓓蓓一个人坐在桌旁,看着自己面前那份香味四溢的班戟也没了胃口,只叉了橙子一片片吃下去。这时玄关处又有钥匙窸簌开门的声音,信琮竟去而复返。
“忘了什么东西么?”邬蓓蓓问。
信琮微微一笑,摇头。走到蓓蓓面前,端起她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
“今天早晨感觉如何?你昨晚才吐过,胃受不得刺激,别吃凉的水果。这班戟也嫌油腻,不吃为好。这样,我叫秘书到文华买一份淡粥送过来吧。”
邬蓓蓓看着信琮,他身穿海军蓝细条纹的西装,手中领着公文包,一如既往的精英形象,那贯来精明犀利的眼眸此刻却满是关切爱护的神情,他身上特有的清新的须后水味道缭绕在鼻端,邬蓓蓓只觉得胸臆中悸动直达四骸,眼中潮意又起。
“不用了,我一会去大学的时候,到校门附近那家茶餐厅喝碗粥就是了,何必劳动徐太为了非公务的事赶急赶忙的。”
信琮想想便也不反对:“那好吧,你可要记得去吃粥,别忙东忙西的忘了。”又抬腕看看表,“今早有行政例会,我得赶时间,不多说了,掰。”
信琮一阵来去如风,饭厅又静了下来,然而此刻邬蓓蓓只觉得窗外的晨光从层层的风琴窗帘照进来,映得这方信琮与她共同设计布置的天地如此温馨可亲。
位于葡林道的大学有百多年的历史,世纪的积淀令绿荫深深中古罗马学院派风格的建筑群呈现一种悠远庄重的权威。因了一代又一代学生子们的人气,校门外葡林道两侧商铺林立。镛升记便是其中一家几乎与大学共成长的老牌茶餐厅。到他家吃丝袜奶茶与芡汁肉扒饭从来就是大学生活的特色掌故。
准九时,早餐高峰已过,邬蓓蓓赶着早茶晚场买了粥,坐下定定心心喝。她自从大学拿到硕士学位后,便留校作了中文系□□。今日有两堂课都是在下午,因此邬蓓蓓有一整个上午可以自行安排。
用过早餐后到办公室时,只见几个女同事执着报纸在作大讨论。相互打过招呼,邬蓓蓓放下包,取出备课的教案,随后又是整理了桌面,又是给盆景浇水。
“真是不得了,难怪欧鼎诚鳏居后独身风流这么多年又肯被婚姻套牢,原来续弦新妇是这等大美女。”
“昨天我和老公路过嘉积逊道,从路口到大教堂的几英里内停满了车,简直可以办世界名车博览。”
“看看这里写的:欧少公子说,我诚心祝愿父亲与惠小姐的婚姻能够美满幸福,希望惠小姐能为我父亲的生活带来更多的快乐。啧啧,台面上这么有风度的祝福,恐怕背地里对这个惠宜德和将来可能有的欧宝宝提防的要命呢。”
“咄,欧鼎诚都快五十了,还生得出儿子么。”
“君不闻杨姓八旬老翁结婚生子的消息前不久刚报道过么,万事皆有可能,五十岁算什么。”
高知分子一样是普通人,职业女性照样是八卦爱好者。本城显贵的二婚,随着媒体高度的追捧曝光,已经迅速成为大众茶余饭后的热门谈资。邬蓓蓓听着诸位女同事的闲聊,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是一种时空穿越。昨天还曾近距离直面的人物已成了今日被围簇阅读着的报刊上的大帧照片。那珠宝华服,香槟宝马的经历已成了大学女教员同事眼中可望不可即的光怪陆离。
“看这段,欧氏夫妇日前已乘坐私人专机前往塞浦路斯附近一处私人小岛共度蜜月,欸,蓓蓓,你上次说今后结婚蜜月是不是也说要到塞浦路斯的?”四十多岁的同事陈太突然插播问蓓蓓。
蓓蓓摇头:“不是的,我想去的是马尔代夫。”
“唉,现在年轻人又时兴新花样,我们那个时候结婚能去欧洲游览加血拚一场,就很满足。”陈太评价。
“哪里啊,我也是年轻人啊,可我结婚蜜月也只不过希望到巴黎伦敦米兰什么的地方玩一回。”三十岁的方小姐反对,“我的护照上就只有一次新加坡的记录和一次英国的纪录,连时尚之都巴黎都未去过,好不容易有蜜月度假的理由,当然先把欧洲这些地方玩一遍”。
其实我想的也是欧洲游。邬蓓蓓心里默默地说。可是当时信琮一听她说蜜月要去欧洲就笑了,“去欧洲干嘛,那是别人日常买衫购物的去处,要蜜月享受自然要找个阳光明媚碧波荡漾的安静小岛才好。马尔代夫就不错。”
于是邬蓓蓓谨记,马尔代夫才是今后蜜月去处。
“这里头可是有学问的。”第三个同事阮美贤走到蓓蓓身边同她勾肩搭背起来,笑得一脸暧昧。
“诸位想想,新婚燕尔的妻子身着性感比基尼徜徉在沙滩,可想见那诱惑力对做丈夫的要有几多哦。”说罢,又是对着邬蓓蓓浑身上下挤眉弄眼一番。
与邬蓓蓓同龄并且同期就职的阮美贤与蓓蓓向来最是交好,常约着一同逛街淘衫。阮美贤结婚早,到现在大概要有六七年,平时就爱扯驭夫术,镇日想着如何增进夫妻间的新鲜感刺激感,预防七年之痒。
阮美贤想捉弄邬蓓蓓,然而蓓蓓向来是娴静老实的人,大家并不应搭,反而回过头一起笑阮美贤走火入魔。
美贤不服:“你们别不信,婚姻就在经营二字,只要一时大意,这以为尘埃落定的事往往要烟消云散。且看这位惠宜德,如今老欧惊艳她美貌娶进家门,可她要真真正正变作欧惠宜德,功夫还在日后。”
邬蓓蓓回想昨日惠宜德举手投足的风采,觉得很难想象这样的女子还需要费心经营什么。她随便一颦一笑一嗔,就足以令男士俯首称臣,痴心献上所有了罢。
傍晚邬蓓蓓下课刚回到办公室,便接到霍信琮的秘书徐太挂来的电话,照例又是信琮关照她不会回家吃晚饭。邬蓓蓓收了线后微微叹了口气,看看办公室里四周,下班的或是去吃晚餐的人走的空荡荡的,只有一名新进的男同事在网路上看论文。
她想了想,挂通电话给老父。
电话一响便有人接,是个年轻的男声。报了要找邬教授,片刻才换了父亲的声音。
“喂,爸爸,还没吃饭么?……那好,我给您买晚餐,过来陪您一起吃。”
理了理物品离开,到教职员餐厅买了整份蒸鱼,千叶豆腐,给自己只卖了份素的粉,路过一档看到有水灵的猪红萝卜,想起父亲这几日的咳嗽病,便也买了一大盒。
到数学系所父亲的研究室,敲了敲门就推门进去。父亲和一名研究生模样的年轻人还在讨论什么,见了她便招呼她过去坐,又嘱咐那年轻人也去吃饭。
父亲讲究的是食不语,父女俩便对坐在办公桌两侧默默用饭,不多会儿那个研究生便又提着一个快餐外卖胶袋回了研究室,坐在一台电脑前一边吃一边看东西。
邬蓓蓓打量着那个年轻人衣着倒还颇讲究,人却非常随性,三五分钟便大口干掉了一个火腿鸡蛋治,接着从胶袋中又拿出一个火腿鸡蛋治吞咽起来。
用完餐,父亲问邬蓓蓓近况,她说了自己系上绩效考核的事,和信琮也仍是处得不错,自然又提到礼拜日欧翁的婚仪。父亲一贯的学究,对这些虚名浮利的事并不在意,倒是那个方才还专心一意做事的研究生,此刻却抬起头很有兴趣地听邬蓓蓓讲话。
邬蓓蓓知道父亲还有事忙,也不多耽,少坐片刻便告辞。出了大学觉得无事可干,便叫了的士到中环去逛百货公司。逛到腿酸,又下定决心在女士内衣部买了一件黑色透明厘士的睡裙才返家。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但是没有星星。不过城里通常总看不见星星,大气污染的厉害。因了大品牌的作派,那薄薄的一件睡衣使用了一只极大的袋子包装。包装袋是粉色的,印着大大的商标图案。大厅的看更和邬蓓蓓打过招呼后就一直盯着她手中那只袋子,令她十分不好意思,匆匆按了电梯上楼。取钥匙开了门,信琮尚未回来,一室漆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