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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有意苦追查 ...


  •   五

      他倚在柜台上时想象是自己开了这间咖啡吧,半个小时前他在店门外望着雨幕抽烟,二十分钟前他给宜寒照打了电话。此刻他坐在这里,像一只期期艾艾的小狗望着外面,等一个人把他带走。
      他抽了太多香橙爆珠,嘴里重得发苦。
      宜寒照从雨里走进来时,雾得像一片毛玻璃。戴稍觉得望着他的时候视觉总有延迟,他已经走到面前,他脑海中还停留在他开门的那一刻,他的手搭在经年的深色木头上然后离开,动作轻快,手指细长。
      “我以前很少抽烟的,因为害怕去看牙医。我答应自己每天控制在每天四支以内,于是每天就抽满四支。但还是会渐渐增加到六支、八支。”
      他忘不掉嘴里的烟味,第一时间跟他这样说道。
      他最近总是跟宜寒照倾诉类似的事情,他不知道宜寒照是否有义务做点事让他开心一点,比如亲他一下。起码他能知道他很苦闷。
      然后他才想起宜寒照干什么来。
      “对不起,我忘了带伞。”
      宜寒照拉住他的时候略使了一点力气,他一开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走起路才记起自己除了咖啡还喝了一杯龙舌兰,好像还有一杯什么。宜寒照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知道不跟醉鬼说话是有些人的人生准则之一。但他还算不上吧。
      “你去哪里?”宜寒照问他。
      “你,”他想了一会儿,点评道,“你说话的声音有点阴柔。”
      “你用词很有进步。”宜寒照说。
      “去你家,可以吗?”他突然又想起他前面的问题来,“我家没有暖气,好冷啊。空调的热气都浮在上面,我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冷的冬天。”
      假的。他在心里说。他记忆里比这还冷的冬天就有两次,一次是某个冬天跟着席琳去明尼苏达州出差。一次是毕业前住的第一个出租屋,暖气管坏了,整个冬天他白天在外面的咖啡馆度过,晚上回去把所有的衣服套在身上。何况去年的冬天他已经在这里了。

      “寒照。”宜寒照开车时他又突然叫他。
      “嗯。”
      “你好像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不是我喜欢打听私人问题,但是,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什么禁欲协会的成员。”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过。”宜寒照说,看起来就对这个问题敷衍过很多次。
      他听了此类回答总是觉得胸口像在漏水,就此不说话了。好在也从失落中振作了一点精神,觉得脑子清醒了一点,下车时不再要人搀扶。

      除了个人生活外,宜寒照说话总是清楚而且坦诚,即便如此,但戴稍对他的内心依然以想象居多。
      “有时候我觉得是不是我太迟钝,太不容易了解别人。”他有一次跟迟钧说。
      “往好处想想,说不定因为他是个变态。”迟钧安慰他。

      甚至个人生活上,他也只是对过往语焉不详。戴稍住在他家的那个冬天里发现他的生活规律而且清晰,像没有任何秘密。这其实很反常。他怀疑宜寒照私下甚至不会□□。
      他只好规规矩矩地住在他家客房。但是离他越近,对他的感情却更加难以忍受。有几次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甚至没事找事地想与他发生争执。

      “我咬了他的手指。”戴稍说。
      迟钧一下子沉默了。看他的表情,很可能在想象那个画面。
      “想想还觉得挺性感的。”迟钧说。
      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在他跃跃欲试前戴稍就打断了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事实上那确实不是什么旖旎场景。
      当时他躺在宜寒照的沙发上被客厅的阳光晒得口渴,宜寒照给他拿来一杯水。
      “我不能喝水。”他说,“我是法老,是你屋子里的干尸,现在这也不是你家,这里是我的金字塔。”
      “别打那么多游戏了。”宜寒照说。
      他握住他的手,突然觉得愤怒。他怎么好像听起来跟他很熟一样。他咬他的手指,咬得真的很重,他想宜寒照一定很疼,但他却不出声,也不挣扎。他同他僵持,直到出血才放开。
      “你可能需要打疫苗。”戴稍遗憾地说。
      宜寒照露出一种在他脸上有些新奇的复杂神色。他没有生气,走开去清洗伤口,然后找了一块创口贴包上。
      他还为此特地去看了宜寒照下一场演出。在他运手时格外仔细地观看。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其实很难看清有没有伤口。但他觉得自己看见了那个红色的印子,结着血痂。是他长在宜寒照身上的证明。并由此觉得心满意足。

      唯一有进展是他的中文。以至于岑扬出现时,他可以用一种很中国的形容方式,称之为久旱逢甘霖。

      他不知道岑扬给他带来的这种感觉,是否出于他成长过程中阿比对他耳濡目染的影响。
      阿比是个有很多怪癖的人,她青春期时尤其如此。当她喜欢一个人,往往是公众人物,反而会想方设法去寻找他的缺点。尤其当这人在大众印象中很清白时更是如此。每当她拼命找到一些遗迹,戴稍就会听见她在电脑桌前冷笑着说,原来认识你的人还没死绝。
      这就是他认识岑扬时,对宜寒照的想法。

      那时候陈缅为他争取到了一个挺不错的剧本,而且同他说明,这个导演在类型片方面颇有地位,工作方式可能也会让他比较习惯。这也得益于旅行真人秀的播出,让他不再那么默默无闻。
      合作的演员中,苍双是他此前在旅行节目中认识的。
      当时,节目录制的一开始,苍双就特地来找他说话:“啊,你是缅缅的艺人。”
      她说话声音温柔,提起陈缅来很高兴的样子:“她很厉害的。”
      他才知道苍双也曾经是陈缅的艺人,只不过她后来想要结婚,拒绝了陈缅给她的后续规划。两个人当时不欢而散。但也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不知道缅缅还怪不怪我。”她说。
      苍双应该和陈缅同龄,此时将近四十岁了。她保养得很好,这两年才开始又出来工作。

      戴稍的角色算是主要配角,不知道是否为了配合他的外型,角色设定之一就是混血。
      这是一个仅仅发生在几个角色之间的小范围故事。除此之外的演员是岑扬和叶飞时。他们才是主要角色。
      除了名字给人带来的感觉很像,刚进片场时,戴稍就发现他们的外表也是同一种类型。也许是特意为角色做了准备,他们肤色都晒得偏黑,站在一起时野性又放荡,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呼之欲出。但岑扬看起来更不好惹。据说他演技风评很好,还提名过国际上大电影节的男配角奖。
      可能就因为类型相似,不拍对手戏时他们不大讲话,反而各自同戴稍交谈多些。
      岑扬对戴稍说:“我本来想要你的角色。”
      “为什么?”
      “挺丰富的。”岑扬想了想说,“有一种孤儿气质。我觉得适合我,演得好的话会是不错的机会。两个男主角我反而觉得没什么意思。片商大概觉得因为我同他有竞争关系,宣传起来有噱头,所以要我接现在这个。”
      岑扬是个蛮聪明的人,说起话来很随便,不好听的时候也有点缺乏尊重。
      还同戴稍点评过该戏的导演:“他算是一个谦虚可敬的人,不过我觉得他对于朦胧感伤的趣味有些流俗。”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比自身年纪更年轻的勇气,和一种比自身年纪更年长的无所谓。听岑扬说话,总之想不到他其实三十出头,比戴稍也就大两三岁。

      除了岑扬和叶飞时在一块偶尔会有种微妙的尴尬,他们剧组的气氛总体还算融洽。导演其人亲切而且内向,有不明白以至于拍摄卡壳的时候只会自己默默去想,倒不大给演员压力。这种时候他们除了默默看看剧本讨论一下,偶尔也会玩点游戏,输了的人需要从一堆题目里抽选回答。
      苍双第一个受到惩罚,她抽到的问题是:最后悔的事情。
      她有点为难,想了蛮久:“其实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当时去结婚,很多人觉得有点可惜,但是我自己没有后悔过。因为后来我有宝宝啦。不过没有劝我先生不要炒股倒是蛮后悔的。”
      她说完笑了,大家也跟着笑一笑。
      叶飞时抽到的问题是:最怀念的时刻。
      “说起来有点假。”他长得相当英俊,说话的时候眉毛会向一边快速地挑动一下,“是我以前刚到大城市打零工的时候,每天送完外卖回家,路边有一个篮球场,一般都没有人。我有的时候自己去打篮球,完事在便利店买一罐啤酒喝掉。那个时候觉得这个城市真好看,天也很蓝。”
      最后一轮是岑扬输了,他抽到的题目是:描述你最爱过的一个人。三个词。
      他们都看到岑扬冷笑了一下。
      “冷酷。”
      “残忍。”
      他说这两个词时,有一种刻意做作的气势汹汹。
      “自以为是。”他最后说。
      大家在一边起哄。
      戴稍听他说的时候,完全想不到,他说的原来是宜寒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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