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蛮夏》鸡豚狗彘

37、传书

　　临近农历五月，梅雨季节到了，天气逐渐闷热，空气里总闷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就算不下雨，身上也有种黏腻的湿润感，这样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倍感压抑，特别是马上高考了，凝重的紧张气氛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对未来的不确定以及即将改变的生活感到无所适从。
　　方浅坐在廊上，手里拿着笔，笔尖点在纸上好一会儿没有动，直到一个清脆的女生笑着道：“方神仙，神游天外呢？”
　　方浅恍然回过神，一见是王汐，便强打起精神来。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还以为你要自己复习呢。”方浅看着很久没有到河街来的女友，有些惊讶，进入五月大家都埋头备考，王汐也尽量不来河街，节约时间在教室或家里看书，方浅也并不在意，因为他自己也进入了这样的状态。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复习了，顺便也来看看阿姨和阿婆。”说着在方浅旁边坐下，田翠河眉开眼笑，从外面端了水果进来，让他们认真复习。
　　方浅害怕他老妈又会问王汐些长长短短的事，马上说：“谢谢妈，你先去忙，我和王汐要讨论一道题。”田翠河本要打开的话匣只能收了。
　　“方浅，你紧张吗？”
　　“顺其自然吧，没什么好紧张的。”
　　“我爸希望我能读北京的大学。”
　　“你爸的想法没错，以你现在的成绩报考那边也是有把握的。”
　　“你呢？你的学习成绩又不在我之下。”王汐认真看着方浅道。
　　“我……”方浅犹豫了一下，竟然不知道一个确切的目标，他有时看似很有主见，但在重要问题上，他就会犹豫，他想得太多了，反而变成一种身不由己的迷茫。
　　“再看看吧，我没有想好。”方浅颓然道。从小到大，方浅就很好面子，但凡有什么可以争强好胜，实现体面的活动，他都爱参加，与其说他喜欢那些项目，不如说他喜欢那些活动带来的荣誉。一直以来，他就被这些荣誉塑造成了现在的样子，而不是他自己就是这个样子，他很少思考自己真的想要什么。
　　“可是我不喜欢我爸说的大学和专业。”王汐道，“他总说我适合什么，应该做什么，并不问过我……”王汐叹息一声：“对不起，和你抱怨这些。”
　　“没事。”方浅拉住她的手安慰道：“你可以和你父亲谈一下你的想法。”
　　“根本不可能。”王汐低了头，片刻她又笑着说，不要说这些了，她反握住方浅的手：“无论以后我们在不在一起读书，你都要每个星期给我写信……不，每天给我写。”
　　“嗯。”方浅很少看见王汐这样撒娇的可爱模样，心一动，便想亲一下她，谁料万里扑腾着翅膀从阳台外钻进来，吓得王汐尖叫了一声，花容失色，躲到墙边。
　　“万里！”方浅站起来，把万里按住，送到栏杆上站着，回头告诉王汐这只鸟是他的朋友，让王汐不用害怕，它不伤人。
　　王汐勉强平复下心情，但还是感到害怕，便不好意思地告辞离开了。
　　方浅失落抱怨万里道：“你看你做的好事，来得可真是时候。”
　　万里不以为意，还哇哇叫了两声。方浅无奈摇头，便准备继续复习功课。万里又扑腾到桌上，方浅正想把它挥过一边，却突然发现它粗壮的爪子上有个东西，心想是粘了什么呀。他仔细一看，脚脖子上绑着个纸卷，里面似乎卷着个东西。方浅立马把绳子解下来，把纸卷展开，里面包着几小棵带着茎的绿色植物。
　　方浅再看那纸条，方浅见了那字条上面的有些歪斜的字心猛的咚咚咚跳动起来。
　　“奉送太阳草，从中间把茎撕开成星形状而不断开，可许愿哦。”
　　“阿浅，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的哥哥余沐。”
　　方浅嘴里说了一句笨蛋，嘴角却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他研究了那棵太阳草，试撕了一株却撕坏，他不甘心，连撕了三株，到第四株时终于成功。他高兴得跳起来，捧着那棵太阳草便说：“希望余沐平安健康，希望我们读同一所大学，希望阿婆和妈长命百岁……”他猛然停住，意识到自己原来心里一直就最挂念余沐，一阵羞愧后他惨笑一下，觉得自己大概无药可救了。
　　他在纸条上写上戏谑的话：笨蛋哥哥有没有想好要报哪里的大学？许愿草帮你撕好，有本少爷的人品加持许愿灵验百倍。
　　写好后又把撕好的太阳草卷在纸条里，叫了一声在外廊天空上盘旋的万里，万里飞驰下来，方浅把纸条绑在它的脚上，然后一推它道：“去找余沐。”方浅根本没指望它能听懂，但是万里在天空转了几圈便向谷溪方向飞去了。
　　纸条的传递从周六的下午持续到第二天余沐回学校。
　　余沐并不惊讶万里认得他，因为在学校宿舍，他去外面晾衣服的时候，就发现过万里停在屋檐上看他，没有人的时候会飞下来落在他的肩上，他自此会从谷溪抓一些小虫子放在瓶子里带给这小鹰。
　　让余沐惊讶的是，周末他回谷溪，万里的出现。
　　那天他和余湲从山上打猪草回来，余湲在门口的小平地上摆弄一根小草，余沐就把门口的猪草搬到一边准备铡小。余湲马上制止他，在猪草的最上面拿下一堆带茎的草举起来道：“哥，你差点把我的梦想都斩断！”
　　余沐看着那几棵草奇怪道：“梦想？这个？”
　　“是呀，你难道不知道这个太阳草？只要把它撕成太阳模样，又没有撕断，就可以许愿了！”
　　“你哪里听来的？”
　　“大家都这样说。”余湲递了一根给余沐：“哥你撕，你许愿考上大学。”
　　“这哪里就有用，要是有用大家别读书了，都来撕太阳草了。”余沐觉得这小孩子的玩意有些好笑。
　　“哼！我自己撕！”余湲不理他，自顾背转身在一边撕起来。
　　“哇！成功了！”余湲举着一根被撕成星形的太阳草喊道：“希望哥哥考上喜欢的大学，希望爸爸身体好起来！希望……妈妈能回来……”最后那个愿望她说得很小声。
　　阴沉的云下露出的一丝天光照在屋前的空地上，余湲举着太阳草迎着光，余沐看着这情景，感到心里面说不出的温暖，好像被那丝光照进了心里。
　　余湲还要许愿，一阵风略过，她手上的太阳草不在了，她抬头一看，一只大鸟叼着她的太阳草在不高的空中盘旋。
　　“还给我，你这个坏鸟！”余湲捡了颗石头砸它，余沐却立马制止，喊道：“万里，下来。”
　　那只大鸟便呼啦飞下来，停在余沐肩上。余沐找了些虫子给它吃，它便停在屋檐上。
　　余湲又撕起太阳草来，余沐也来了兴趣凑上去，余湲便教他怎么撕，他试了几次终于成功了一次，余湲便叫他举起来，许愿。他就按着余湲说的把太阳草举过头顶。
　　“哥，你许了什么愿，怎么不大声念出来？”
　　“一定要念出来才行吗？”
　　“那倒没有说。”
　　余沐笑道：“我许愿你们都能平安。”
　　“就这个？”余湲狐疑道：“你怎么不许愿考上好大学，还有马上娶好嫂子！”
　　“小孩子管这么多！”余沐笑道，他确实还许了其他的愿望，一本正经在心里面说的，“希望方浅得偿所愿，平安快乐。”
　　想到方浅，余沐不自觉的就会想他在做什么，今天有没有出门，他那不服输的性格复习功课会不会不知道休息……
　　屋檐上的万里偶尔扑腾翅膀，余沐突然有个想法，便写了纸条包了太阳草，绑在万里的腿上，对它说：“去找方浅。”便把它放飞，余沐没有抱什么希望，但见万里飞向高空，朝江尾的方向去了。
　　过了两个小时，余沐看见万里又回来了，脚上还是那个纸条，有些失望地招呼万里下来给它解开，但他一看那绑着的纸条明显不是刚才他绑的那个，眼睛一亮，当看见那几行笔锋锐利的字时，心便止不住的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