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最是》稳重王

65、光与影

　　“睡觉，我要睡觉……”路行云只感到脸其烫无比，谁也没说小精灵长大是小恶魔啊。

　　妹妹长大，有些可怕。

　　第二天早上，她发现自己是在钟浅晴的怀里醒来的，然后又联想到昨晚的对话，脸不自觉地又红了。她趁钟浅晴没醒，亲了亲对方的额头，就逃跑一样的去上班了。

　　“刨冰能便宜点不？”路行云抬头，眼前是一个中年男人，满脸的皱纹，黝黑的皮肤，粗糙的手掌，尽是岁月的痕迹。

　　“抱歉，这是乐园统一价格。”路行云见惯了砍价的人，回复他们的说辞早已模式化。“要不要看看冰棍？”

　　“孩子想吃刨冰。”男人不好意思的笑笑，转头向身后看。“半碗能便宜吗？”

　　路行云顺着男人视线方向看过去，那里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个子不高，戴着帽子，帽檐之下是一张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脸。

　　眉毛很淡，脸色苍白、无力，没有任何血色。

　　小男孩咧着嘴期待的看着她，路行云看得出他在微笑，眼里有光，只是这道光不容易被发现。

　　“姐姐好。”男孩在努力的散发着光芒，但是没用，光依然很弱。他又看向那个男人，“爸爸，不吃也可以。”

　　“没关系，爸爸给你买。来一份吧。”

　　路行云感到有些难受，如果她没猜错，这是一个小癌症患者。她转身去给孩子做刨冰，加了各种各样的果料，直到碗里的刨冰堆成一座小山。

　　“给您。”

　　男人接过刨冰，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十元纸币递过来。路行云犹豫了，她没接。她看不了别人受苦受难。

　　张姐看到她皱着眉头的样子，叹口气，走过来，接过钱。“好的，谢谢，您慢走。”

　　“张姐……”

　　“不忍心？”

　　“嗯，这个一看就是来B市看病的，家里估计没什么钱。而且我看那个男孩……应该是开始接受化疗了。”

　　“我知道，我也看出来了。”

　　“那您为什么还收钱？”

　　“如果我家里也有癌症患者，需要现在这份工作挣钱，你说我收不收？”

　　“……”

　　“小路，我从一毕业就在这个乐园工作了，每天见到形形色色的人。这种癌症患者见的也很多，不止孩子还有大人。他们来这里希望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里获得快乐和幸福，我很理解，但这是属于他们的人生，难或不难，你救济不过来。”

　　“知道了，张姐。”路行云不想多说话，她看到那对父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吃刨冰，心里不舒服，又去打了一碗刨冰，放到收银机里十元，走了出去。

　　她把刨冰给了那个父亲，然后和小男孩说：“一家子一起吃。”

　　“谢谢姐姐。”
　　“谢谢。”

　　男孩身上的光依然微弱，路行云知道一碗刨冰改变不了任何，她认同张姐的话。她的想法很简单，如果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那她希望无论是男孩也好，父亲也好，能多感受到一些幸福，和家人一起分享快乐的幸福。

　　【今日收入恐怕会再次为负。】

　　钟浅晴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正在和锅里的豆角焖面较劲。她刚刚失败了一锅，面条没蒸，焖出一锅面疙瘩，强迫着自己和亲妈给吃了。

　　现下，她正在努力的做第二锅，为此特地去附近便民超市重新买了豆角。

　　这回一定能成功，钟浅晴趁面没出锅，又去做了一道皮蛋豆腐放进饭盒里。小行一天要站这么久，很辛苦，得多吃点。她心里想着女朋友，转身回到锅前，期待的打开锅盖……

　　嗯……她挠挠头……决定出门。

　　游乐园离钟浅晴家不算远，她戴了一个几乎能挡住全脸的墨镜，一顶棒球帽，身着oversized淡黄色短袖，白色短裤，小白鞋，手提双层饭盒，青春靓丽的就出门了。

　　周日的游乐园依然人山人海，钟浅晴买了门票一入园就听到埋藏在嬉笑声里的微弱惊叫，那是对未知恐惧和刺激的反应，她抬头，此时过山车正好爬到顶端。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底下的人群开始呐喊，车里的人在疯狂尖叫。

　　她继续往前走，左边是大型摩天轮，右侧是儿童区，再往里她看到一座带瀑布的假山，她记得路行云说过，她们那个小商店就在水上项目的旁边。

　　“你好，我想要一个泡泡枪。”

　　“嗯？”好熟悉的声音。

　　“要粉色的那个。”

　　“五百。”路行云双手抱胸笑着看她，跟这儿装啥，这要是都没认出来，回家还不得跪琴键去了。

　　“这么贵……”女孩儿低着头，声音软软的。

　　“亲属价，499。”

　　“噗”钟浅晴抬起头，露出笑脸。“路行云，你杀熟啊。”

　　“金主光临不得趁机宰一下么……”路行云趁没人注意拍了下钟浅晴的帽檐。“你怎么来了，乐园人这么多，别被拍了。”

　　“拍呗，我还不能出来玩啦。”钟浅晴被路行云拉到小商店里，在一个椅子上坐下。“我给你带了午饭，亲手做的，快尝尝。”

　　“这姑娘看着眼熟啊。”张姐从外边进来，看着钟浅晴，面色犹豫不定。

　　“张姐好，我是钟浅晴。”她二话不说，把墨镜给摘了。

　　“我妹妹。”路行云看张姐惊讶的张着嘴，赶紧解释，“妹妹带了饭，给您分点吗？”

　　“不用不用，你俩吃，我出去盯着。”

　　路行云坐到钟浅晴边上，看到她已经把饭盒摆到桌子上了，其中一道是皮蛋豆腐，另一道……面条里藏着几颗绿色的豆子，没有卖相，但是香味扑鼻。

　　“豌豆焖面？”

　　“呃……”钟浅晴五官都快拧到一起去了，活生生一个囧字，显然是在想怎么解释这个事。“我早上去买豆角……呃……一着急，认错了。”

　　“啊？”

　　“长得很像嘛！家里平常是我妈买菜，结果……焖的时候，都炸开了，挑了半天，才把豌豆荚都夹出去，豆子留下了。”

　　“哈哈……”路行云看着钟浅晴的窘样，大笑，这也太可爱了。

　　“别笑了嘛……味道是一样的。”

　　“谢谢宝贝。”路行云凑到对方耳边，轻声低语。“你能来我很高兴，Mua！”

　　“Mua！”钟浅晴的脸微微泛红，公共场合，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小行。”钟浅晴陪着她吃了几口皮蛋豆腐便放下筷子。

　　“怎么了？”路行云吃的很安静，半天顾不上说话。这豌豆焖面也太好吃了，除了有点咯牙，以后要和这样的女孩过一辈子，真是三生有幸。

　　“等你下班，我们可不可以去坐摩天轮。”这是钟浅晴在几年前就想和路行云一起做的事，但是那个冬天，路行云说太冷，不想来游乐园。“最好是天黑的时候，景色好。”

　　“当然可以，咱俩不用买票，员工福利。”路行云吃得差不多了，也放下筷子，意犹未尽。“我在这不忙的时候就玩项目，除了摩天轮，那个看上去慢慢悠悠的。门口这个火箭蹦极看到没，新的，早上试运营都是我上，特别刺激。”

　　“啊？试运营？不危险吗？”

　　“这有什么危险的，你看现在这队排的，要试试吗？”

　　“算了，算了……我也就玩个小小世界。”钟浅晴脸都要白了，她不会提前守寡吧……

　　“你吊威亚的时候胆子挺大的啊……不说了，我得赶紧去帮张姐了，今天人多，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我复习。”钟浅晴晃了晃手里的练习册，也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

　　“行。”

　　小商店没有空调，闷热，路行云收拾好饭盒后，把风扇挪到离钟浅晴近一点的地方，然后给她打开一瓶矿泉水，一切安排妥当，便精神抖擞的到店外招待客人去了。

　　天气炎热，她站在房檐下的阴影处，想着身后有个学习的女孩，心中倍感凉爽，八个小时又如何，八百个小时也能站。

　　就连个别对她百般刁难的客人，她都觉得倍感亲切。人间烟火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来的都是客！

　　钟浅晴在复习之余，偶尔抬头看向店外笑容灿烂的路行云，心情平静祥和。她感觉自己如同坐在清晨的树林里，花草莲萍，和煦的阳光打在这些花花草草之上，色彩斑斓，温暖舒适，小鸟在窃窃私语，一切岁月静好。

　　有人陪伴的时间过的很快，晚上六点半，路行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钟浅晴帮着她一起，里里外外的收拾，顺便和张姐合了个影，签了个名。

　　“以后多来啊。”张姐临走前抑制不住笑意，这小孩儿，粉了粉了。

　　“好哒。张姐，拜拜。”

　　“你好哒什么呢，下周我都不干了。”路行云拽着钟浅晴漫无目的的在园子里乱逛。此时人不多，日场的客人早就已经离去，晚场的客人正在陆陆续续的入园，都是年轻人。

　　“还不能当游客啦，你看那有个奶奶……”

　　顺着钟浅晴视线方向有个两鬓斑白的奶奶，在一众年轻人中间很是明显，她站在过山车检票口的前面，正在把身上的东西交给旁边的老伴。

　　“她是不是想去玩过山车啊。”钟浅晴拉着路行云往那边走，跟到了老人家的后面。

　　“你想玩啊，不是害怕这种项目吗？我陪你。”

　　“不用，你让我进去，我要坐她身边。”钟浅晴小声说，并指了指前面的人。

　　路行云见怪不怪了，钟浅晴自打出生就只见过姥姥，她一直很羡慕那种老家儿齐全的人，有事没事就跟着路行云去姥姥家奶奶家蹭疼爱，她对老年人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这个是这么系的。”钟浅晴看奶奶脸上有些迷茫，便微笑着把安全带解开又重新系了一遍。

　　“谢谢姑娘，老啦，脑子不好用了。”

　　“您可真勇敢。我都不敢。”

　　“什么都不晚，我们那个年代，没有这些东西。临了老了，新东西越来越多，人啊就这一辈子，不试试，多遗憾啊。”

　　“嗯！”

　　一圈过山车很快，钟浅晴从过山车下来的时候只能靠发挥演技来掩饰内心的惊恐，旁边的奶奶倒是神采奕奕。这给路行云笑得不行。

　　“你真的是……还不如老年人。”路行云边“哈哈”大笑，边给她戴好帽子。“赶紧走吧，已经有人要拍你了。”

　　“好的，有水吗？路助理，我缓缓。”

　　“有，还能行吗？不行咱俩回家吧。”她看她脸色不太好。

　　“能行。”

　　两个人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休息了一会儿，直至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走吧。”钟浅晴拉着路行云往摩天轮的方向走。

　　终于，来到它脚下。

　　她们面前是矗立在银色夜空中的巨大摩天轮，五彩缤纷的灯光打在上面，让这个巨大的钢结构散发出美轮美奂的神秘感。一个个轿厢就像一颗颗夜明珠，在光与影的梦幻交织下，璀璨夺目。

　　“姐姐。”

　　“怎么了？”

　　“你说，人们为什么要坐摩天轮啊？”

　　“观光，站的高看得远。”这不显而易见么。

　　“没情趣。你说，每个轿厢里会不会都有它自己的故事。”

　　“嗯？”

　　钟浅晴看看身边不明所以的路行云，甜美一笑，没有再回应。

　　墨镜下她的眼神从期待变为坚定。

　　今天一定要坐。

　　她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