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花园》芒了个芒

16、杜若

　　争吵，永远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曼曼公主

　　明承寺是个坐落在A市北郊的一个古寺。
　　相传已有千年的历史，是某位帝王为了祭奠坐化的一位得道高僧所建。

　　礼拜六的上午，隋曼和焦成茵如约来到这里祈福，和她们一起来的还有焦成茵的奶奶石梦兰。

　　石梦兰是这座寺庙里的常客。
　　焦成茵的爷爷两年前得过一场大病，就在那个时候，她的奶奶开始信起了佛。

　　“石施主，您来了。”
　　寺庙住持认识石梦兰，看到她来，亲自出殿，上前寒暄。

　　石梦兰闻言，立马接话道：“师傅有礼。”
　　还不忘拉着隋曼她们一起和主持打招呼。

　　“师傅有礼。”
　　隋曼和焦成茵也齐齐地说。

　　寒暄过后，隋曼她们被住持带着进入殿内，按照参拜顺序开始轮流参拜殿内的各尊佛像。
　　突然，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在对主持说着话：“师傅有礼，我是来给我儿子求道平安符的。”
　　说话的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孩子。
　　她抓着孩子的手很紧，生怕一放松对方就会跑掉一样。

　　这声音，隋曼听着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现在正是祷告时间，她并不能立马睁开眼睛去看那个女人是谁。

　　主持对女人说：“求平安符的话，和这些施主一样，按照顺序依次叩拜就好。到时候，会有寺僧来给你们发平安符的。”
　　他又说，“不过，施主别怪我多嘴。我看您眼袋乌青、唇色苍白，走起路来虚浮不稳，应该是您最近太操劳，缺乏睡眠的原因。还是要记得好好休息啊！”

　　“谢……”
　　女人听完刚想道谢，她那个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她接上电话没几秒，就行色匆匆说要走。
　　-
　　这通电话，是市立第一人民医院门诊部打来的。
　　门诊部的小护士陈欢欢，透过电话对展婷说：“展婷姐，今天本来要看诊的刘专家临时有事，取消了下午的门诊。你看看，你要不要加个号报个上午的号。上午，刚好有人没来看诊，腾出了点时间。你要是可以的话，我就给你预约上了。”
　　陈欢欢和展婷是一个村的。
　　都是走出大山的打工人。
　　刚巧在医院里碰上，所以她对展婷的事也颇为上心。

　　“好好好，谢谢谢谢。”
　　展婷边说着话边坐车下山。

　　她这次冒险来A市，是为了给展思雨看病。
　　听说今天这个专家，在精神病类疾病上很有研究，他的号很难排上，他一年看病的次数也很少。
　　好不容易医院把专家请到了这里坐诊，她也很幸运地抢上了一张难得的门诊号。

　　前面，她去寺庙上香，是看着自己那个看诊时间是在下午，想说离预定时间还早，就来拜拜。
　　为了看这病，她提早一天坐火车赶到了A市。
　　就怕当天到，会出啥临时的岔子。
　　她早早到达，早早住进了宾馆。

　　带着孩子看完诊，从医院里出来。
　　展婷又进了附近一家餐馆吃饭。

　　小雨刚刚已经在那嗷嗷叫唤，肚子好饿肚子好饿，她抓紧坐下来点菜。

　　展思雨得的是精神分裂症。
　　这种病一旦得上，人会变得很情绪化。
　　可能上一秒还在好好说话，下一秒就各种闹各种砸东西。他一说肚子饿了，展婷就跟收到警铃一样，生怕对方情绪爆发。
　　这种病，除了情绪化之外，有时候病发还会短暂忘记身边的人或事——
　　有次，小雨刚叫完自己“妈妈”，后脚就变了脸，一连问自己“你是谁”、“你是谁”。
　　和他说是他的妈妈，他还一脸坏脾气地说：“你不是我妈妈，你干嘛冒充我妈妈！”
　　听到这话，展婷直接留下了痛苦的泪水。

　　这是她觉得这病最可怕的地方。
　　自从生下有病的孩子，她什么鄙夷的眼光没有承受过。孩子被骂是“怪物”，自己被骂是“怪物妈妈”。
　　所有苦难她都能承受。
　　但就是接受不了“孩子忘了自己是谁”。
　　这种痛，才是“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

　　吃完饭，展婷带着展思雨准备先回宾馆。
　　不料，在路上，和一个被交警追的小偷擦肩而过。整个人要跌到地上。
　　幸好一个人及时扶住了自己……

　　展婷侧头看清那人，眼神顿时充满惊愕。
　　不是不认识人的惊愕，而是在这个地方能碰到对方的惊愕。
　　-
　　从明承寺回来，隋曼就一直忧心忡忡的。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白天在寺庙里的那个人便是展老师——她曾经的家庭教师。

　　一个笑容恬静，落落大方的女人。

　　就是这样一个落落大方的女人，却也是一切痛苦的来源。

　　隋曼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撞破爹地妈咪吵架，便是因为展老师。

　　那会儿的隋曼才十岁。
　　发育得要比同班的小朋友慢，才一百公分出头。
　　一百多公分的小身子，在无意之中透过泄露的门缝，探听到了一件“豪门丑闻”——
　　展老师怀孕了，怀得还是爹地的种。

　　不过，这个结论并没有得到隋裕华的承认：“你是不是疯了啊？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怎么就怀了我的孩子了？”

　　“我也是怀过孩子的人，她怀没怀，我看得出来！你别想骗我！”
　　冯蓉回想起几次看到展婷在卫生间呕吐的样子。
　　那分明就是怀孕的表现。

　　“这事，你别说出去！”
　　隋裕华口气命令。

　　“呵？我为什么不能说出去？”
　　冯蓉嗤笑，笑容未达眼底，带着渗人的冷意，“说出去，丢的也是你隋家的脸面，你隋裕华的脸，不是我的！”

　　紧接着，是各种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
　　房间里的情况似乎愈演愈烈。

　　隋曼不知道，最后这场争吵是怎么结束的。
　　爹地为了不让房间外的佣人们听到声音赶过来，关上了房间唯一漏着的那条缝。
　　她也吓得躲到了一边。
　　怕被爹地妈咪发现自己的存在。

　　可是，展老师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隋曼的思绪被拉扯回现实。

　　回到现实的她，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冯蓉。

　　这会儿，冯蓉正在卧室小憩，床头放着一盏香薰灯，熏衣草的香气从灯罩底部升腾而出，萦萦于鼻。

　　冯蓉的睡眠质量向来差，甚至需要靠安眠药入睡。这事，隋裕华不知道，但隋曼知道。

　　一次偶然，隋曼在冯蓉的抽屉里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
　　刚开始的她，以为只是简单的维生素。
　　因为药瓶的外面写的就是维生素，直到她听到冯蓉和主治医生Dr.李的电话。
　　才倏地意识到，自己看到的很有可能是贴着假标签的“安眠药”。

　　一个人是有多么的心绪不宁，才会需要靠药物来维系睡眠呢？

　　确认完妈咪现在情绪无样，似乎并不知道展老师回来A市的消息，隋曼悄悄伸回了脖子，默默走回了房间。

　　妈咪是不喜欢展老师的。
　　如果真知道对方回来了，绝对不会像这般能够安然入睡。
　　所以，她应该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