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欢未歇》又一乱玉醉

8、重逢21:00

　　庄落昊看着贝镜，浓郁深邃的目光像是想看透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在意。
　　视线只轻飘飘地从那张依旧白皙清丽的脸上划过去。

　　贝镜很白，脖颈也白，在光下近乎透明。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没去关注过女生，也很长时间没见过贝镜了。
　　但一见到她，就开始恍惚，她原来长成了这样。本来就脸小头小的人，头发又长到了腰侧，显得人更小了。

　　时间碾着泥沙往前走，抹去了庄落昊身上的痕迹，却没有抹去贝镜的印记。
　　依旧红得刺眼醒目，白如雪的肌理上落下一颗红痣。

　　似乎多看两眼都要眼睛发疼。

　　庄落昊的神情被白色烟雾掩盖，原本冷峻无情的模样都染了些莫名的、模糊的涩意。

　　只一瞬间，贝镜心间被揪住般生疼起来，眼帘微垂，缓缓松开攥住的发丝。
　　乌黑柔软的发丝如瀑布倾泻，盖住在逝去光阴里逐渐黯淡的记忆。
　　贝镜微微仰着脸，鬓发从耳畔划过，人也变得越发柔和：“庄落昊，你常去看电影吗？”

　　话题转化得很生硬，庄落昊抽了口烟，应付道：“没。”他又问了声：“你呢？”

　　贝镜点点头：“我很长时间没看过电影了。”

　　“很长时间？”庄落昊从齿间磋磨着这几个词，“多长时间？”

　　电影院不远，只不过老的地方拆迁建了新的。新地方宽敞又明亮，商业大楼里每层都有琳琅满目的新店，店里三三两两的人群来回逛着。

　　人影幢幢中，视线也有片刻的失焦，贝镜无意识瞥过那些热闹店面，轻轻道：“十年。”
　　“我已经十年没进过电影院了。”

　　最后一场电影在十年前，和庄落昊吵闹着进入电影院，还记得当时看的是《你的名字》。
　　电影里的黄昏特别漂亮，色彩也特别明亮。

　　时间就像是一个结，她不过是时间里的普通旅者。在绳结的两端，大家玩着捉迷藏。
　　你追他藏，你藏他找。

　　她在这十年里反复看着这部电影，像是重复当时的时光，幻想透过电影里的人，回到当年的黄昏。
　　可惜当年的黄昏太远了，远到怎么奔跑都到不了那个彼岸。

　　庄落昊一时失神，指尖烟灰掂了又掉，他回神，走到垃圾桶旁边，碾着烟蒂，烟头很快熄灭，“很忙？看电影的时间都没了？”

　　贝镜笑笑：“是啊。”她无意识想起过去的时光，轻声补充道：“而且也没人陪我看电影。”
　　所以无数次路过电影院，也不想走进去。
　　不想一个人形单影只，不想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望着大屏幕亮了又灭，成为那个怀念过去的可怜人。

　　庄落昊伸手撩开透明幕帘，高高地站在大门旁，半边身子微侧，示意贝镜过去。在贝镜微低头踩着影子进去时，露出一截细白柔软的后颈，很瘦，瘦到一捏好像就能擒住她。

　　贝镜回身，冲他笑了一下，白净的脸笑得很温柔。这是庄落昊很少看见的笑，一时觉得对方很远。
　　“商场好像改造了。”

　　一入门不再是大片卖衣服的店。从前中间是空的，搭了个台子，经常有品牌来做促销活动，有时是童装、有时是女装，偶尔也会是男装。
　　贝镜喜欢逛街，喜欢看琳琅满目的衣服，要彩色的、别致的和别人不一样的衣服，在校服下贯彻自己的风格。
　　打完折后的衣服不贵，大多是39、69，或者129，她能挑挑拣拣选半天，很臭美地盯着镜子转来转去。

　　哦，她想起来了，这里应该有块很大的镜子，她喜欢在镜子前面自拍。照片发在□□空间里，引起了很多人模仿。
　　还有人戏称这里是一中女生必打卡的地方，空间都被那组照片刷屏了。

　　偶尔会有些中性衬衫、买一送一。
　　她是那个买一，送一就交给庄落昊处理了。
　　就和奶茶买一送一、第二杯半价一样自然。

　　有时候是同一款式不同颜色，有时候会是同一颜色不同款式。

　　高中的秋季校服是蓝白色长款运动服，被称为统一南北两岸的丑衣服 。
　　春夏时贝镜也会穿秋季长袖，因为要防晒。
　　敞开的长袖里就穿着一起买的衣服。

　　庄落昊也会穿，他的理由是方便打球。

　　会心照不宣地错开时间穿去学校，但总有细心的同学会观察到他们的衣服。
　　偶尔也会同时穿去学校，收获一大堆人猿啼叫。
　　在篮球队兄弟们的啼叫声中，庄落昊高傲捂耳，眼神下撇，一脸不想多解释的表情。

　　而贝镜被小姐妹们围着，有时候大方承认就是同样的店，有时候恼羞不已，心下有些轻快的得意，成为众星捧月和话题中心的小自得，然后只哼一声，任由他们胡乱猜测。

　　总之，是属于那个高中年纪里很隐秘的小心机。

　　现在想想，真是年轻，幼稚、又可爱。

　　也许是贝镜停顿的时间太长了，庄落昊在墙角熄烟，注视她瘦弱笔直的背影，像是游离在热闹之外，特别孤寂而茫然。

　　烟好像还未熄灭般，鼻息还能嗅到难闻的枯萎气息，而手指尖还感受到那股烫意，止不住发颤。

　　下意识走到她身旁站定，庄落昊拧眉，“站在这里做什么？”

　　山一样的阴影将她覆盖，贝镜扭头瞧他，恍惚发现自己平视时只能看见他结实的胸膛，往上瞄时能瞥见他突出的喉结。

　　在遥远的记忆中，上一次平视时，她分明能卡到对方的肩颈，目光落在他薄润的唇角处，视线下滑才是他的下巴和滚动的喉结。

　　时间冻结了她的身高，却没有冻结庄落昊的身高？
　　未免有些不太公平。

　　不过看他区别于少年时单薄的身体，这健硕又漂亮的胸肌，要是不小心埋进去了......
　　想到这里她兀地笑起来，眉梢弯弯带着暖意，明眸皓齿的模样很是明媚动人。

　　庄落昊眉头微松，还未开口，听到她说；“你现在买衣服是不是要XXXL？”

　　顿时有些无语，庄落昊眼角下撇，对上那上亮得摄人的眼神又有些怔然，只能抬腿往电梯里走：“走了。”

　　贝镜小步跟上去，在电梯门关闭的时刻，眼前闪过冰冷的珠宝和玻璃门前人影幢幢的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