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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番外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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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有一个学弟。
他说,加班,就是地狱的开始。
『当你加了第一次班,就如同跨越了一道不可触碰的禁忌线,再也无法回头,接下来会有很多加班等着你。』
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充满了深深的忧郁,眼神死寂得像被钓上来在水桶里放置了三天而半死不活的鱼。
这句富有哲理的话曾经震撼过我,让我很惋惜他明明是个妙论派的学者,不转因论派实在太可惜了。
现在想想,他果然是个该去因论派的哲学家,说过的话放到几百年后的现在也依然管用。
这都要怪阿扎尔和倒数往上的历代大贤者,至少在我还协助大慈树王管理须弥的时候,我从来没有需要为了处理突发情况而加班过!
或者说,整个教令院也没有这么忙碌过。
在进行大规模的依次排查后,情况要比我想的麻烦很多。
过去接触过禁忌知识或被贤者驳回过课题的学者当中,行踪不明的比例要远超预计。
当然不能说他们全都在背着教令院继续做他们的违法研究,但如果不搞清楚他们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去了哪里,很难保证未来哪天不会爆出一个“大惊喜”。
秉承着不能有我一个人加班的念头,我从教令院各派学生里抽了一些人组成一个调查组,替我追查这些失踪人员以前的过往和性情,分出他们的彻查优先级,再交由风纪官去处理。
而在我忙着这些事的时候,纳西妲和艾尔海森还前后脚地揪出了两个案件,风纪官又不得不抽调一部分人手去处理。
赛诺和我一样陷入无止境的加班里,甚至没空再来问我打不打七圣召唤,真是太好了。
就连散兵都没有对我加班这件事表现出明显不悦。
介于他总是容易因为各种理由不高兴,所以他没有生气反而是很稀罕的事。
可能是因为我从学生里抓苦力的时候,他头一个报名了,每天就坐在我左手边长桌的第一个位置,飞速地翻阅各种档案。
他在教令院听课也有不少时间了,在热爱各类讲座的学生里混了个脸熟,这个调查组建成第一天,来报道的学生还颇为自来熟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虽然散兵冷淡地点了点头,没做什么回应,但显然心情不错。
只有一点不好的是,他依然会提前准备好午饭带来,等午休的时间开始,也不管我在做什么,就会抽走我面前的所有资料,把饭盒放下去。
他捏着一叠资料,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我,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显然我不好好吃饭,那叠资料就别想再要回去。
但当时房间里不止有我们两个,为了方便他们干活,我把办公地点换成了一个更大的会议室。
从散兵放下食盒开始,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我这里,我拿出筷子准备吃饭的时候,能感觉到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但我一抬头,这些人又齐刷刷地收回目光,该做什么做什么。
但我仍然能感觉到他们时不时偷偷看我,又或者偷瞄散兵,而他没有理会,我也当做不知道。
直到某个下午,大部分人回去上他们各自的必修课,连散兵也不例外地去听一场新讲座。
没什么人在,我就想小小地睡一会儿,这绝对不是我懒惰,只是一个连续加班一个月的正常人都有的基本诉求。
我撑着下巴闭上眼睛休息,半睡半醒间似乎听见有谁进来,拉开不远处的椅子坐下,还伴随小声的嘀咕偶尔飘进我的耳朵。
我仿佛听到了禁忌两个字,被折磨到神经过敏的大脑骤然清醒过来,左右看了看,“什么禁忌?又有什么新麻烦?”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女孩捏着本书和我大眼瞪小眼,在意识到我说了什么之后,她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放下手里的东西,“前辈……你没睡着啊?”
我揉了揉太阳穴,认出这是因论派的芙罗拉,“你刚才说的禁忌是什么?”
我只是单纯发问,看她的表情好像是忙碌中途跑过来偷懒,不像有问题要向我汇报。
芙罗拉维持着尴尬的笑容,说话磕巴了一点,“没、没什么,前辈您听错啦……”
她的态度令我感到疑惑,我站起来走到她的桌前,“你在复习么?有什么地方不懂吗?”
我也不是白让他们干活,作为给我打工的回报,我对这些孩子承诺,如果他们的课业中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来向我请教。
拜此所赐,报名的学生踊跃积极,都不需要我再去动员了。
芙罗拉来不及收起桌上的东西,我低头看过去,发现那好像不是因论派的书,或者说单从封面上,我一时很难判断它的内容。
这是很稀奇的事,因此我问:“这是什么?”
芙罗拉的脸忽然涨红了一点,从磕巴变成支支吾吾:“这、这个、这个……呃,我就是随便看看……”
她不肯说明,我又仔细观察封面,那画着一男一女,看起来在深情对视,再念出上面的标题,“恋上我的千年妖怪姐姐怎么办?”
芙罗拉小声地尖叫,扑过来把书挡住,拉着我的手磕磕巴巴地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随便看看,前辈你要相信我!我没有代——”
她又忽然好像咬了舌头,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我感觉她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简直像中邪了一样,还是示意她让开,把书拿起来。
简单看了看内容和介绍,这似乎是一本恋爱主题的小说,出版社还是稻妻的八重堂,再看内容则是一个普通少年自述爱上抚养他长大的妖怪女性。
唔……
芙罗拉几乎要哭了,揪着我的袖子眼巴巴地求情,“对不起前辈,我不会再看了,求您别跟我的导师说,别给我不及格……”
因为她趴在桌上的姿势太适合,我顺势抬手按在她发顶轻轻摸了摸,一边思考一边答:“什么?哦,教令院之前不准看与学术无关的东西,这是禁书吧,没关系,我不会和劳伦斯说的。”
事实上教令院的规定也该整改了,这条也应该删掉,与学术无关的信息未必就会影响学生,倒不如说可能限制了他们的思考和想象力。
找个时间和纳西妲商量一下吧。
芙罗拉乖乖地由我摸头,我翻了一下就把书还给她,“别被劳伦斯发现了,他会不高兴。”
她很认真地点头,知道我不会告密之后,就笑了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很可爱。
我走回自己的位置,芙罗拉收好了书,又犹犹豫豫地蹭过来,“我能问个问题吗?如果您觉得冒昧,可以不回答。”
“可以,你问吧。”
“前辈,是不是在和阿蒲同学谈恋爱啊?”她让这句话轻快地从嘴里滑出来,语气带着一点奇异的兴奋感。
因论派学生总是这样,虽然和其他人一样充满好奇心,但似乎总在奇怪的角度表现出求知欲。
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我点头,她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么那么,前辈回到教令院上课,也是为了阿蒲?”
倒不如说他来教令院读书的一半原因是我答应了他的条件。
芙罗拉出乎意料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可是,我们好像从没有看到过两位约会呢,前辈还是地下恋情吗?”
她嘴里冒出了一些很新鲜的词,我首先注意到一点,“我们?”
“哦,就是调查组的其他人。您知道我们是不同学派的,但大家讨论了一下,似乎从来没看到过前辈和阿蒲在课下接触过,如果这需要保密的话,唔,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首先我需要感谢她的好意,但这件事并没有保密的必要,只会令散兵不高兴,同时我也希望他们不要过分地关注我的私人生活,把精力放在学业上,最后——
“什么约会?”
芙罗拉惊讶地睁大眼睛看我,“难道不约会吗?”
“你说的约会定义是指两个人单独相处在一起做一件事,我们平常就是这样的关系,没必要特意再这么做。”
她顿时露出很复杂的表情看我,努力解释,“那不一样的,前辈。就算是普通的生活里,也是需要浪漫和惊喜的。”
嗯——听起来又是一件麻烦事,我需要慎重考虑再决定要不要这么做。
芙罗拉仿佛看出我的念头,说到一半突然跑回去,把她刚刚看的书放到我面前,“我、我觉得这本书,前辈就可以参考一下!”
这是个很好的主意。我为她富有教令院特色的思维感到欣慰,懂得从书里寻找问题的答案是一个优秀学者应该具备的品质。
“看完这本书就明白该怎么做了吗?”
她严肃地点点头,“没错,如果不够的话,我还有别的可以借给您。”
她的热情实在很难拒绝,我还是收下了这本书,答应她会尽快阅读然后归还。
但因为近期的事务繁多,我也只有晚上临睡前才有空看一会儿闲书。
散兵很快注意到我拿的书封面和以往不同,狐疑地看了过来,“你在看什么?”
“别人借给我的书。”我刚刚看了几页,一边思考,一边回答,“是我很少涉及的类型,很有趣,唔,稻妻现在原来流行这种风格的书籍。”
因为提到了稻妻,散兵朝书封多看了一眼,表情很快因为看见某个名称变得不快起来,“八重堂?那只狐狸搞出来的东西,会有什么阅读的价值?她本身就与智慧毫不相干。”
“这本书的作者,并不是那位宫司。”我稍稍为书辩驳了一句,“至少它现在可以解答我的一些疑问。”
散兵又表情古怪地看了眼书名,语气温和地说:“希望你看完之后不会被它同化。”
他毒舌的时候太多了,我也不和他计较,同样平心静气地回答:“如果你安静不下来的话,可以回自己的房间睡。”
散兵不再说话,我得以清静地把这本书看完。
虽然这本小说篇幅不短,但内容并不深奥,我只用两个晚上的时间把它看完了。
虽然解决了我的一些疑惑,但我又产生了新问题。
为此我特意挑了一个时间,请芙罗拉喝下午茶。
她很开心地应邀而来,并且快乐地对我说:“我是第一个被前辈邀请喝下午茶的人呢,他们都羡慕死啦!”
唔,这点我倒是没想到,毕竟以往邀请别人去家里做客,没有谁会答应。
所以我特意把地方换在了咖啡馆里,这家店新推出的蜜金泡果配咖啡很不错。
工作日时间,咖啡馆里的人很少,我把借来的书还给她,等她吃完了几块枣耶蜜糖才问:“我已经看完了,但有几个新问题想问。”
芙罗拉眨了眨眼睛,把嘴里的甜食咽下去了,“好的。”
“这本书的作者是不是不够了解妖怪?”我说,“寿命漫长的妖怪没有繁衍后代的必要,尤其是和人类混血很难被她的族群认可,既然如此,这本书的女主角为什么要和她的人类恋人交.媾?”
芙罗拉噗地一下把喝下去的咖啡喷出来,我利落地躲开了,因为她的反应也有点意外,“你怎么了?”
她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擦拭嘴巴和桌面,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您没事吧?我、我没想到……”
说到最后她的表情变得很奇怪,然后很谨慎地问我,“前辈,在您看来,爱恋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