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非人类斗智斗勇的日子》木一狸

8、第八章

　　店铺在一条老街的巷尾，就算看着导航也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才找到，肖临喘着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拿着手机对照了一下，抬头看向店铺。

　　铺子在一个青瓦白墙的院落里，古色古香的门面上挂着棕红的木招牌，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薛家香”三个字。

　　店里还没开灯，阳光斜着探进店里，就着昏暗的光线，只隐约看到店内的博物架上摆着各式线香、盘香、片香等，另一边则摆着造型各异的香炉，角落的藤框里装着刺绣香包，前面的柜台上，红泥陶罐里装了粉末状的香料，前面摆着小木牌写上香料的名字。

　　这是一家中式制香店，光是站在门口都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草木香气，这么多种味道夹杂在一起却一点也不呛鼻，幽幽的，莫名地让人平静下来。

　　肖临注意到店里空空荡荡的，鬼影都没有一个。

　　柜台前的摇椅上，一个瘦小的老头正闭眼躺着，一旁的老式收音机里传出的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老人家，我想买青云、金乌、辰时各三支。”肖临站在门口说道。

　　摇椅倏然停下，老头眼皮一动，睁开一只眼睛斜看着他，半响，伸出两根手指跟他比了个手势。

　　肖临当然不认为老头是在和自己比耶，余光扫过店里的古色古香的装潢，他在心里迅速估算了下，犹豫着开口:“两百?”

　　老头眉头一跳，瞪大眼看着他，说:“两千！一支！”

　　肖临:“……”

　　虽然理智上知道事态紧急，但还是忍不住本能地心下一抽。

　　“不二价。”老头说完，重新躺回摇椅上，闭上眼。

　　肖临咬咬牙，“好！”

　　老头眼都没睁地从身旁的茶几下方摸出一个二维码牌子，举到他面前。

　　肖临扫码付了款，老人这才慢悠悠地动身，手一点一点往前伸，抓住摇椅的扶手。

　　肖临收起手机抬起头，就看到老头乌龟翻身似的脖子极力地往前伸，保持着伸长手握着椅子扶手前端的姿势静止不动。

　　肖临礼貌地在一旁等着，没有出声催促。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哦……”回过神，肖临赶忙上前，慌忙中一脚踩到摇椅的脚踏，老头顿时往前纵身一跃，差点飞扑出去。

　　幸而肖临险而又险地一把拉住了，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毛手毛脚的！我这把老骨头都被你摇散了……”

　　在老头中气十足的吼声中，肖临手忙脚乱地把老人扶到店里面的小房间，老头取了香出来，拿纸包好又拿了一个袋子装好给他。

　　肖临伸手要拿，老头紧了紧手上的袋子，肃容道:“顺序是青云、辰时、金乌，这样效果最好，从左到右或者从右到左都行，还有你最好零点准时点上。”

　　肖临愣了愣，点头谢过老爷子，转过身匆匆走出门。

　　再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8点，天黑沉沉的，肖临下了车，快步走进大楼。

　　公司所在的楼层的露台上，有几个人在吞云吐雾。

　　自从出了昨天的事情以后，过了晚上8点，阳台门就会上锁，他赶在最后一分钟进了露台，趁那些在露台上吞云吐雾的人背对着他，悄悄地拐进露台，躲在一颗比人高的发财树后面，那里有一个角落刚好可以躲进一个人，并且避开了露台上的监控摄像仪。

　　果然8点一过，负责这一层的保洁阿姨就过来清场，露台上的人纷纷掐灭烟头走了出去，保洁阿姨走了进来换垃圾袋，肖临缩着头又往角落里挤了挤。

　　过了一会，保洁提着垃圾袋走出露台，随后传来了落锁的声音，接着，脚步声慢慢远去。

　　为了让鬼差能注意到西装鬼的存在，他必须在西装鬼出没的附近点燃香，大楼里到处都有摄像头，他只能选择位于摄像头盲点的露台角落。

　　肖临蹲下，估算着摄像头的范围，伸长胳膊从阳台的花架上拎走一小盆绿萝。

　　那盆绿萝是用松散的培养土种着的，应该是不久之前浇过水，泥土还有些湿润，他基本没费什么力气地就把整盆绿萝连根拔起。

　　把绿萝放到一边，这时花盆里还剩下差不多半盆土，又深又窄的倒梯形花盆正好可以用来当香炉 。

　　把夹在胳膊上带进来的装着线香的袋子打开，里面是三捆颜色稍微有点区别的香，捆着香的纸条上写了名字，肖临分别拿凑到鼻子前闻了下，香味非常淡，除了一点草木味，基本闻不出什么别的味道。

　　肖临从每捆里面抽了一支出来，按顺序排好，插在花盆的泥里，做好这一切后又在角落里坐下了来，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按沈白桦的分析，西装鬼出手伤人之后就会正式化煞，化煞以后怕阳喜阴，零点以后那鬼的怨气会到达顶峰，灵力也是，到那时，触碰不到人和物品的限制就会消失，所以那鬼大概率会选择在零点后开杀戒。

　　而零点同时也是鬼差大规模越界的时间点，在那之后点上香，成功引起鬼差注意的概率才会高，也就是说他的时间窗口非常有限，拖得越久越危险，用沈白桦的话说就是早了没用晚了没命。

　　***

　　两个多小时过去，月亮悄悄升起，稍远处阳台门边的灯虽然没能照多远，但配上皎洁的月光，露台上能见度不低。

　　肖临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靠在墙上，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已经是饥肠辘辘，除了中午吃的那顿饭之外，他忙到现在连水都没喝一口，喉咙也干哑得厉害，他头靠着身后的墙，双眼无神地盯着月亮。

　　渐渐的月亮的轮廓在他眼里越来越模糊，肖临眼皮渐渐合拢，意识陷入混沌……

　　“小临……小临，你怎么又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难得周末，跟朋友出去玩玩，别整天窝在家里……”

　　肖临睁开眼，客厅的电视在放着老套的剧，眼前是一位四十左右的妇女，烫着时髦的卷发，穿着浅色的衣裙，气质温婉，此时却凤眼圆瞪，叉着腰唠叨着。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半响，嗫嚅着开口:“妈? 你不是……”

　　不是什么呢? 母亲不是一直都在吗？大学毕业典礼拍的合照就摆在客厅，从小到大她都参与了他所有重要的时刻。毕业后，他在离家不远的城市找的工作，周末的时候还经常回家蹭饭。

　　“我去买菜了，现在超市在打折，还有海鲜摊的王阿婆那来了一批新鲜的大闸蟹，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嘛，我去给你买几只回来。秋天了，天气很快就转凉了，你也出去走走，去买几件衣服……”

　　肖临边听着她的唠叨边转头看向四周，屋内布置简单却整洁，沙发松软得让人想陷进去，窗外不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海面，阳台上种了好些花草草，跟个小花园似的，鲜红饱满的草莓把枝头都压弯了，旁边还种着薄荷、葱、蒜和香菜，可谓是色香味俱全了。

　　客厅放了一个小鱼缸，养着两条红彤彤的大尾巴金鱼，靠着阳台门的藤椅上放着本书，电视柜旁边的玻璃柜上，摆了好些个奖牌奖章，仔细看，有一个甚至是幼儿园的运动奖。

　　肖临不由失笑，那是个参与奖，所有的小孩子都有一个，其实除了放在最中间的市里绘画大赛第二名，其他的奖牌大多水分很足，诸如小学的跆拳道第九名、书法奖第十一名等。

　　“还有，你黄阿姨家的小孩上班上的脖子都出问题了，经常喊脖子疼，后面找到了一款什么高科技枕头，说是很有效果，我已经叫黄阿姨也给你带了一个。”母亲套上一件深灰色的外套，走到门边一边换鞋一边说道。

　　“嗯，好。”肖一手捂着肩膀，扭了扭脖子，的确从醒来后就觉得脖子很酸痛，就好像枕着很硬的地方睡了一觉似的。

　　他呆了呆，又很快回过神来。

　　“对了，把桌上的手机拿来给我。”门边传来母亲的声音。

　　眯了眯眼，肖临起身，拿起手机走了几步，他皱起眉，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茫然。

　　他慢慢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正围着围巾的母亲，那是一条鲜红色的围巾，衬着她气色红润的脸庞显得人都年轻了几分。

　　母亲她已经很久不穿色彩鲜艳和深色的衣服了。

　　小时候有一次儿童节，母亲带他去公园玩，那天她出门前好好打扮了下，戴了常戴的红围巾，对比之下显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灰，那年五岁的他好奇地问:“妈妈，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白，是病了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从那以后母亲的衣服都是浅色的，她最喜欢的那件深灰色的羊毛外套只舍得穿一次，也送人了，之后唯一一次穿深色衣服，是在她的葬礼那天……

　　那天，天灰蒙蒙的，飘着细雨，他抬起头，闭上眼，不一会脸上就湿透了。

　　“过来，把手机给我。”眼前模糊的人影说。

　　他怔怔地站着，眨了眨眼，拿着手机的手背上落下一滴水。

　　他像那天那样抬起头闭上眼，再睁开眼时，面前的人面目渐渐扭曲，画面潮水般褪去，眼前是近百米的高空，风呼呼地吹着，刮得脸生疼。

　　他正踩在铺着瓷砖的露台栏杆上，再迈出一小步，就会从露台上掉下去。

　　肖临一把抓住旁边的树枝，迅速蹲下/身，跳回露台上。

　　“就差一点点，没想到你能那么快醒过来。”空中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他身上黑气翻滚，低着头阴沉地说。

　　肖临没有理会，神色紧绷地快步跑回原来坐着的地方找出手机，打开一看，已经是11:59。

　　他丢开手机，弯下腰就要去拿打火机。

　　手下一顿，肖临瞳孔骤缩，他的打火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