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月》余茫茫

20、千里江曲2

　　是季月……
　　她果然来了。

　　看着深水里如玉的面容，慕明心里竟有一种果然如此之感，仿佛冥冥中已然确信，当他遇到危险，她一定会出现在他身边。

　　季月的神情看上去很焦急，纤长的手不断划来水流，向他游来。一时之间，慕明既心安，又羞愧，不由自主放弃了挣扎，安静下来。

　　身后的杀手似是以为慕明已窒息而亡，感受不到手下人的动静，便一把将他抛开，朝另一方游去。

　　季月接住慕明，另一手朝前一伸，不知射出了何物。恍惚之间，慕明回头看，只见那名黑衣杀手逃跑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前胸后背都炸开一朵血花。
　　殷红的血不断消散又涌出。

　　美极了。慕明如是想道。

　　因为在水下吐出了太多气息，又灌进了太多河水，头晕得难受，慕明以为自己大约真要昏过去。意识消散的前一刻，少女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戏谑而又俏皮：“坚持住，别晕了，否则我只好嘴对嘴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对于“人工呼吸”四字，慕明尚有些不了解，可她说嘴对嘴……
　　一股热气涌上头顶，他拼了命也要坚持醒来。季月在慕明的背上重重拍了几下，慕明吐出几口水来，呼吸顺畅后，意识也慢慢变得清醒。
　　这才发现，他与季月正漂浮在宽阔的大河上，水波微浊，河水一浪一浪在他们身边涌过。

　　身上传来无法忽视的温热之感，慕明垂眼向下看，之见季月正搂着他的腰，手臂十分有力。
　　从前所听闻的那些才子佳人、英雄救美，全都在他脑海中颠倒过来。

　　“我来晚了，还好你没事。”季月对慕明说。
　　她眯眼看了看不远处河面冒出的血色，似是在等待着什么，却因期待之物没有出现而露出失望的神色。

　　慕明忍着腰间的不适，喘了一口气，说：“姜好，我师妹……”

　　季月立即反应过来，连声安慰：“别担心，你师妹已经让元锡去救了。此处河水湍急，他们应该流去了不同河段。”然后又紧紧盯着河面。

　　慕明思及师兄对元锡身怀武功却深藏不露的判断，又想起另外两名读书人。他们此刻又在何处？是否也已经出手，展示过自己的武艺？

　　按了按季月的手，示意她可以将他放开，一边试探着问：“我师兄……”

　　季月果然飞快回答：“放心，你的师兄也已经康邦和杨和去救了。”

　　慕明不知是应该放心还是应该起疑。

　　想必季月也意识到了幽微之处，她停顿了一下，朝慕明解释道：“我猜你应该会好奇，为什么康邦和杨和能去救你师兄，其实他们这些游历十五国的书生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不然容易被土匪打劫。”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慕明点点头，又在意起腰间那双手，却总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表明心迹。

　　季月一直搂着慕明不放，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直到看见一具着黑衣的身体浮出水面，才满意地点点头：“我就说我应是例无虚发嘛。”
　　才抱着他顺着水流游去，双手仍是不松开。

　　她是存心的。慕明有些怀疑地想道。

　　直到追上那条已空无一人的小船，季月将慕明放入船中，自己也爬上来，这才闲出手，整理她那湿淋淋的发丝。
　　慕明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季月忽然笑起来：“别不好意思啊，情急之下抱了你，你不会要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吧？”

　　闻言，慕明感到脸上有些发热。原来她是知晓他内心窘迫的。

　　手中不知是水是汗，慕明闭了闭眼，赶走心中纷繁的念头，强行让情绪平复，然后起身抓起船橹，使小舟在河道中快速前进起来。

　　季月整理好仪容，也不说话了，就坐在小船中间闭眼吹风。河水的气息拂过她白净的面庞，鬓发间隐有水珠。

　　“慕明。”她蓦然叫了他的名字。
　　慕明心里一抖。

　　“我送给你的鸟哨，你还带着吗？”

　　慕明停了长橹，沉默半晌，从衣襟中拿出那只锦囊来。被水浸过的布袋沉甸甸，其中两枚玉符完整无恙，细竹因泡过水加重了几分分量。
　　季月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指了指鸟哨：“你吹一下试试。”

　　慕明有些疑迟：“以现下的处境，是否不太适宜。”
　　眼下师妹与元锡还没找到，他若有心思吹鸟哨，未免太过没心没肺。

　　季月却催促：“快吹，这是你救命恩人的愿望。”
　　慕明拗不过她，只得就着短哨吹了一声，竹枝间传来细细的鸟鸣声。又忍不住提醒她说：“这个愿望太简单了，不作数，你将来重新想。”

　　下一刻，河下传来水响，两颗黑色的头颅从河面冒出。赫然是元锡与姜好。
　　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

　　“师兄，是这位大哥叫我在水中闭气，先不要露面的。”师妹一露头便解释自己藏在水下的原因。

　　元锡也立刻说：“不是我的注意，是她的注意。”一只手指向季月。

　　季月举起双手：“好啦好啦，是我爱捉弄人，是我指使的。可是你们也二话不说答应了呀。”
　　这次水中二人没有反驳。

　　慕明有些哭笑不得，惊讶于他们在如此险象环生之境还要想办法寻开心。但只要大家平安就好。
　　师妹在慕明与季月的帮助下爬上船来，元锡看着舟上三人，有些为难。

　　这一叶小舟无法承载四人的重量，眼下便已隐隐有些吃水。元锡提议，众人在最近处靠岸，待接应到了姜云，再换艘大船，一同前往青曲。

　　姜好似是被一连三波杀手吓得心怯，犹疑着不愿靠岸。

　　季月笑着对师妹说：“放心姐妹，有我在呢，一定护你们周全。”
　　不知为何，姜好对季月的话十分信服，抿着嘴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踩上了地面。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众人等到师兄。
　　姜云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手臂间有包扎过的痕迹。
　　见面的第一句话，师兄说的便是：“好吧，你们这些救命恩人，我暂且相信你们没有坏心了。”

　　康邦与杨和相视一笑，站去了元锡身后。
　　又见姜云深吸一口气，朝着季月与读书人们问道：“你们可知，自己今日救下的人是何身份？”

　　“我的竹马与他师兄师妹。”
　　“阿月姑娘的竹马与他的师兄师妹。”
　　四人不约而同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