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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出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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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风话音落后,果真有人从不远处巉岩重叠之处闪身而出。
“姑娘落拓,我等佩服!”相隔太远,顾长风看不清对面那人面容,只依稀看到他拱手向自己行了一礼。
顾长风骑在马上还了一礼,并未开口,而是等着对面那人继续说话。
“但是我等佩服姑娘落拓是一回事情,姑娘的人马想从这里经过是另一回事情。”
“现今并州兵荒马乱,百姓流离,良田万顷无人耕种。我等被迫落草为寇,勉强维持生计。姑娘要带队从此处过,可以。但是留下你们携带的一半银钱与货物!”
顾长风闻言朗声笑了一阵,那笑声清越,在四面山崖间回荡。
“方才我打马过来,阁下向我作揖,我还料想阁下是明理、明礼之人,阁下方才所言似乎是有理有据,言之凿凿,可是我却想问阁下一句,阁下说如今并州,兵荒马乱,百姓流离,阁下为何不投名参军,匡扶国家社稷,而要在此地占山为匪,抢劫来往商队?”
对面那匪首之之所作所为,当为世间第一寒碜之做派。
口口声声数落着世风日下,江山凋敝,自己却干着以强欺弱,谋财害命的勾当。
对面人马听见顾长风朗笑,先是静默了半刻,方才开口道,“姑娘口齿伶俐,我等乃乡野莽夫,与姑娘争辩无意。只是我等最后再劝告姑娘一番,最后再给姑娘一个机会。要么姑娘留下携带财货的一半,我等让姑娘的人马平平安安过了这个隘口,要么,只怕姑娘和你身后的人马,今天都要葬身于此了!”
对面那些人说不过顾长风,竟也不肯堂堂正正承认自己本来就不占理,还要狡辩一通找补足了面子,当真是山匪流寇做派。
他们给顾长风两个选项,不过这两个选项顾长风当然都不会选。
顾长风说好了保商队分毫不伤过并州,到凉州,那么她长风镖局定然就会说到做到。
对面那些人连嘴上功夫都比不过顾长风,刀枪棍棒上的功夫又能强的到哪里去呢?
顾长风拔了鬼头刀,刀尖向前,一线天光从稀薄云翳当中露出,倾泻在刀面上,滚过刀锋。
顾长风听见山道上喊杀声起,靠悬壁的那一侧突然跑出许多手执刀戈的匪徒来。
顾长风握住刀,夹紧马腹,面上依然是舒朗的笑,“今日是谁葬身在此处,还说不定呢!”
顾长风左手攥着马缰,右手握刀,对着向她冲锋而来的匪徒劈砍而下。
顾长风杀过人,她手里的刀也见过血。她是飞将军顾骁的独女,他的父亲当年在沙场上与匈奴拼杀,她不是高门府第中娇养出来的娇娇女,她是在风沙雨雪中穿行,闯过一个又一个鬼门关的镖客。
她不会胆怯,更加不会心慈手软。
尤其是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关头。
鬼头刀带着马匹奔越之势,顺着锁骨的间隙斜劈下去,再利落地拔出。血溅出来,飙洒在山道便萧疏的蒿草上,也落在顾长风的领口。
蜂拥而至的匪徒被顾长风这一刀吓住了半刻,但很快又在领头人的号令下再次一拥而上。
山道狭长,顾长风胯下马儿被前方匪徒惊得后退几步,嘶声阵阵。
顾长风单手控住马儿,另一只手挥刀,手起刀落之间毫不含糊,只是奈何前方山道接连涌上匪徒,目测约有三四十人之众。
只是顾长风现在处于山道的这个闸口,已经不能后退只能向前了。
要么是她杀了对面的所有山匪,要么是这些山匪踏过她的尸体。
顾长风咬了牙,握紧手中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刀柄裹布。
她正欲驱马向前,忽然听得身后传来马蹄激越之声。
顾长风回首,发现是慕容矜策马冲了上来。
“慕容...?!”顾长风话未出口,慕容矜便已一刀砍翻正面冲上来的一名匪徒。
他拉住马缰,在顾长风身前一尺的位置停住了。
“我现在也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慕容矜看着因为他突然越出而稍显慌乱的匪群,“要么你们现在扔了刀,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要么,我就送你们全部去见阎王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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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叔微眯着眼睛带着商队走在后面,商队的马不像镖队的马,见了壁立千仞的悬崖要怯,脚下要抖。顾叔在进山道之前就招呼手下兄弟给商队的马匹戴好了眼罩子,缰绳也穿好了,浩荡商队和镖队三十来匹马连成一串,走在嶙峋山道上。
顾叔是看着慕容矜紧跟在顾长风后的。
丫头的功夫已经比不上慕容矜了,可是还非要把慕容矜护在身后,明明当年那个被她从火场中救下来的小孩子,已经长成男人了。
“顾叔,到时候我就跟在阿姐后头,有什么突发情况我会挡在阿姐前面,护好阿姐的。”
进山道口之前慕容矜这么跟顾叔交代。
“就是麻烦顾叔照料好商队,不过顾叔比我年岁长,经验足,肯定不在话下。”
慕容矜模样生的好,跟着镖队走南闯北了那么些年,人情世故也练达。顾叔看着慕容矜,缓缓点头,“嗯,你且去吧,后头有我和老七盯着呢。”
慕容矜道声好,打马跟着顾长风后面去了。
顾叔看着他跑远,马蹄扬起阵阵烟尘,微微眯了眼。
他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吃过的盐比慕容矜吃过的饭都还要多。
这小子对长风存了什么心思,镖队的其它大老粗看不出来,但是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小子挺好的,将军府与信陵侯府世代交好,老将军若是还在世的话,指不定也是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只是不知道长风自个儿到底怎么想。现在看来长风还只是把慕容矜当弟弟。这层窗户纸到底能不能捅破了,这最后还要看慕容矜怎么做。
顾叔带着商队等在山道口,等着慕容矜已经打马去了半刻钟,才又翻身上马,带着马队进山道。
“大家跟着我走,”顾叔跨坐在马上,挺直了脊背,音色苍老,而声如洪钟,“把自个儿的马都给牵好了!慢慢走就不怕出什么岔子!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许慌,凡事都听我的指挥!”
王纶就骑马跟在顾叔后面,牵引绳从顾叔□□坐骑的辔头上伸出来,牵到他的马辔头上,再一直向后联通,直到队伍最末。
王纶对着顾叔连连抱拳,口中称“是”。
“老七!”顾叔冲着守着山口的七哥远远道,“带着小五和方宇守好了道口!等看到信号弹再过!”
七哥远远应了一声,顾叔回头的时候顺便对王纶宽慰地浅笑了一下,“王队长不用那么紧张。”
的确不用那么紧张。
他们此行虽然必会遭遇匪寇无疑,但是以顾长风和慕容矜的身手,教训区区几十口山匪还是不在话下。不然岂不是辱没了飞将军的颜面?
顾长风和慕容矜都是顾叔看着长起来的,顾叔对他们两个的实力知根知底,心里有数。
顾长风一个人面对几十号山匪,可能会战至最后力有不逮,但是再加上一个慕容矜,那山匪那头就是毫无胜算了。
山道口狭窄,左右两面,一边是绝壁,一边是悬崖,山匪只能从正面往上冲。顾叔算过,最多也就是半刻钟的功夫,顾长风与慕容矜两个已经能收拾好局面了。
马队沿着山道往前走,头马脖颈上的铃声清越,回荡在山谷间。
走了差不多有半刻钟,王纶突然瞪大了眼睛,双手松了马缰掩住口鼻,胃中一阵翻腾,俨然是要吐的架势。
原来从此处往前半余里的山道上尽是横七竖八的山匪遗骸,血溅出来泼了石壁满壁。风一吹,浓重的血腥味儿混着清越的马铃声一起钻进人的七窍。
无怪乎王纶见了这番场景胃里翻腾。
“稳着!”顾叔呵斥了一声,“现在是山道,没地方供你折腾!要吐也等出了山道再找地方吐!”
王纶脸色煞白,他扶住马鞍勉强稳住身形,强压下胃里的不适,低声说了声“是”。
王纶后面的商队弟兄虽然也纷纷胃里翻腾,白了脸色,但是都因着顾叔先前那句呵斥而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他们这一路上行旅不易,风餐露宿,什么苦都吃尽了。
他们虽然不能拔了刀与山匪流寇正面作战,但是忍一路的血腥味却还是可以的。
马队从山匪的尸骸中穿行而过,马匹也嗅见了血腥味儿,最开始在人的□□还有些焦躁不安,但是最前面顾叔的头马领的稳当,马队走了一段,也就继续驯顺沉默着继续往前走了。
走过那段尸骸横陈的山道,顾叔沉着嗓音开了口,“商队的诸位兄弟,我们知道杀人乃是重罪,但是现在恰逢乱世,不得不为。今天若不是我们做了这帮山匪,那么便是我们自己葬身此处。”
“诸位没动刀子,这杀孽不能算在诸位的头上,还请商队的兄弟们宽心。”顾叔说完,继续带着队伍往前走。
举刀,红刀子进白刀子出,这不是所有人都能干得了的事情。
顾叔自己是从沙场上下来的人,他这辈子已经造了太多的杀孽,阎王爷他都打过许多回的照面,所以就算他身上背着沉重的杀孽,死后要下地狱,他也不怕。
镖队的其它兄弟们各有各的来历,都是拿得起也放得下的英豪,他们也不怕。
至于顾长风和慕容矜,一个身上流着飞将军的血,一个身上背着满门八十七口的人命,对于这种恶事,自然也是不怕的。
只是委屈了商队的兄弟,乱世行商本就不易,偏偏还要经受一番此等血腥。
顾叔带着马队继续向前,不远处云翳已渐渐消散,露出大亮的天光。
“再用不到半个时辰,咱们就能出了山道了,过并州最艰险的一段路途就算是走完了。”顾叔道。
王纶在后头已经缓过来一些,双手抱拳,口中喃喃称谢。
顾叔双眼微眯,他觑见前方不远处山道曲折处的顾长风和慕容矜了。
不过...慕容矜好像是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