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五章：终 ...
-
我回到了那间病房，只是里面已空无一人。灯也熄灭了，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与时间的气息。
摸着黑，我在地板上找到了我的剑，于是拿在手里，却不确定要拿它干什么。我希望自己能有一份剧本，告诉我接下来说什么、做什么、到哪儿去。然而却只有一把剑。
我曾经有多么渴望这把剑，如今它对我就有多么微不足道。
也许我终于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场梦。醒来后，我会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因为止痛药而昏昏沉沉。
到了现在，姐姐的说法已经不再显得那么荒诞了。在这个黑暗、沉寂的空屋内，我几乎能够看见自己苟延残喘的样子，形销骨立、面目狰狞。除了梦之外，我将一无所有，直到死亡将我永远吞噬。
韦德·威尔逊是怎么说的？
“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它怎样影响你，而在于它怎样影响你爱的人。”
死亡使得一切面目可憎。而又有什么，比看到至爱之人最丑陋的一面还要糟糕？
但我是如此恐惧它，恐惧死亡。于是我抓住能抓住的一切，忘掉能忘掉的一切。
我看了那么多遍《死侍》，以至于能把台词都背下来。但到头来，超能力只是痴人说梦，而我将会死去，或早或晚，不过是时间问题。
“为什么站在这里？”姐姐在身后问我。她轻轻拉住了我的左手，那只没有拿剑的手。
我一动不动，感觉一旦转身就会惊醒藏在黑暗中的精怪。“你去哪儿了？”我低声问道，“我以为你们都离开了。”
“嘿，我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姐姐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别担心。”
我垂下眼睛，看着手中闪着绿光的剑。在黑暗中，这把剑看上去像是一道裂缝，吸走周围的一切。
“克林特说你铸造这把剑，是为了消灭一个死敌。”我喃喃说道。
“是的。”姐姐回答。
“是谁？”我问。
姐姐却闭上了嘴。但那不要紧，我知道她的答案了。
“是我，对不对？”我握紧剑柄，“你当初把这把剑交给了我，就是为了这个。佐拉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你需要他的算法。”
然而，姐姐在我说完之前就开始摇头。我以为是因为我关于佐拉的猜测，可当她开口的时候，说的却是：“不是你。从不是你。”
“那你为什么……”我张开嘴，无法再说下去，只感到筋疲力尽、心如死灰。
在我发软的膝盖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之前，姐姐从旁边抓住了我，我们一起滑坐到了地上。
她从我手里拿过剑，然后远远丢到一旁。过了片刻，姐姐将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相似的温度，熟悉的、安心感觉。
“我会为你做任何事。”姐姐说，我感到她闭上了眼睛，“妹妹，永远别假设我会把任何目标、任何事情，置于你的生死之上。”
“我不记得了。”我告诉她。我不记得我们真正是一家人的时候是怎样的，不记得她是为了什么而说出这样的话。
但姐姐不需要听我说出来，她总是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记得。”她说，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我记得我的讨厌鬼妹妹，吃掉我所有的零食，抄我的作业，还总拿各种问题来烦我。”
接着，姐姐抬起头，看着我说道：“我很爱你。也许不像妈妈那样，但比她更爱你。”她真正笑了起来，脸庞仿佛陡然一亮，“我问过自己，为什么是那些蹩脚的超级英雄，为什么是那些最不切实际的现实反倒吸引了你。但那不再重要了。我并不需要你时刻看着我，仰慕我，像小时候那样。我只是想要你知道，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就在你身边。”
“那就帮帮我。”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结束这个。我太累了。”
姐姐抓住我的双手，用她的手掌包住，缓缓合十。
“跟我来。”她说，然后用一根手指轻点我的额头。忽然间，我感觉身体变轻了，仿佛飘了起来，而姐姐仍抓着我的手，拉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觉得在超级英雄世界里，我会是个魔法师，”姐姐说，“是因为我喜欢哈利波特吗？”
她看起来并不需要我的答案，因为在我能够开口之前，她就拉着我跑了起来。我们周围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重力则像失去了牵引绳的气球。
当姐姐停下之后，我听到远处传来的轰然巨响、近处的嘶吼与嚎叫，看到黑暗中跳跃的火光，以及浪潮般涌上来的黑影。
“克林特！”史蒂夫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划过黑暗，“就是现在！”
然后箭头的光芒一闪而过，不知射中了什么，但一段开放式楼梯轰隆一声倒了下来，截断了火光与黑影。
“他们看不到我们。”就在我看到克林特从高出一跃而下，走向正从地上爬起来的史蒂夫的时候，姐姐对我说道，“别过去，站在这里就好。”
“我们得赶紧走。”克林特抓着史蒂夫的手拉了他一把，两个人的狼狈看上去不相上下，“这地方要塌了。”
“杰西卡·莫兰呢？”史蒂夫问，反手将盾牌背到身后。
克林特回答道：“在飞机上，贾维斯陪着她。”
“看看他们。”与此同时，姐姐对我说道，“他们曾经只是漫画、电影里的一个角色，说什么做什么都由漫画家、电影编剧说了算。”
远处，史蒂夫对克林特打了个手势，两人在楼梯废墟后传来的撞击声和吼叫声中，一起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你觉得是谁让鹰眼翻回头来救美国队长的？”姐姐问我，“你？上帝？还是我们某个看不见漫画家或者作家？”
我哑口无言，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你不信上帝。”姐姐说，“我也不信。因为没有任何人，或者任何存在，能够全知全能。那些漫画家也许能够知道这一期发生了什么事，也许他们还会给人物作背景设定：在哪里上学，父母都是什么工作，诸如此类。但他们永远不可能面面俱到。
“这就是为什么当你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安排好了开场之后，事情却压根儿没有像电影里那样发展，妹妹。无论你把他们还原的多么真实——也许正因为太真实了，他们才不会按照剧本演出。
“所以根本不存在命运这回事。他们做自己的选择、走自己的路，不管你的力量有多强大，宇宙中没有什么能够凌驾于人的自由意志之上。”
“我从没想要掌控任何人的命运。”我已经看不到史蒂夫和克林特的背影，但也并没有追上去的冲动。
“没人能抵挡成为上帝的诱惑。”姐姐说，“也没人能够真正成为上帝。”
“我只是喜欢他们。”我闭上眼睛，“我想要被保护，也想要变得强大。”
姐姐说：“我知道。”
她松开了我的手。
再次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躺在昆式战机的长椅上。史蒂夫垂着头坐在我对面，胳膊肘搁在膝盖上，两手无力地下垂着。
“你醒了。”克林特在一旁说，他用手背试了试我的额头，“我以为你会一觉睡到目的地。”
我缓缓坐起来，把两只脚摆到地上。机舱地板轻轻震动着，引擎的轰鸣声柔和稳定。我仍旧感到头疼、虚弱，但却没有之前那么糟糕了。
“他还好吗？”我低声问克林特，小心地瞟了史蒂夫一眼。
“给他点时间。”克林特也低声回答。
我点了点头，又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我们战斗。”史蒂夫开口说道，然后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我们，“我们想办法稳定感染症状，救尽可能多人，我们抢回属于我们的地盘，重建我们的家园，然后我们重新开始。”
克林特耸了耸肩，在我旁边一屁股坐下来，说道：“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计划。”
“就这样？”我却觉得没着没落，尤其是我们三个全都感染了，简直就像烈日下的易燃易爆品一样，“万一我们输了怎么办？万一我们抢不回地盘，也再没了家园，根本得不到重新开始的机会怎么办？”
我想的是，我们真正的重新开始。
如果姐姐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世界的现实已经被改写过无数次了。我们可以再次改写它，抹去这次发生的灾难，退回到一切尚好的那里。
也许下一次结局会有所不同。有了这一次的教训，下一次我会有所准备。
我看着史蒂夫，张开嘴，都已经准备把这番话说出来，然后付诸行动，但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犹豫了起来。
我喜欢依着直觉行事，从来不擅长逻辑分析。然而此刻，坐在驶向未知目的地的飞机中，我的直觉第一次退居二线，而理智则用酷似姐姐的声音开始对我说话：
“你可以这么做，就像开了挂的超级玛丽一样想有几条命就有几条命，想闯几次关就闯几次关。但人生不是游戏，也没有重来的机会，如果你认识不到这一点，你就永远都是个只会躲进电影的虚幻世界里寻求安慰的小孩子。”
“有的时候我们必须接受风险。”史蒂夫对我说道，作为对我刚才提问的回应，而我几乎忘了自己刚才说过什么，“有的时候我们输得一塌糊涂，而惟一的选择就是收拾残局，重新开始。”
“我们没人能回到过去。”我喃喃说道，“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而有时候，尽力而为就是重新开始。”
史蒂夫看了我一眼，问道：“他们把这些也放进电影里了？”
“是啊。”有那么一刻，我感到羞愧，因为当着他的面引用佩吉对他说的那番话。那本该是私人对话，独属于他们两人的。
“抱歉。”我最后说道，真诚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我已经试着不再这么做了，但有的时候还不够努力。”
“没关系。”史蒂夫说。
“嘿，说起这个，你记得什么鹰眼的台词吗？”克林特用肩膀撞了撞我，“你知道，就是那种点睛之笔，说出来，让我臭美臭美。”
史蒂夫笑了起来。
我果真绞尽脑汁想了起来。结果，当我花的时间超过一分钟的时候，史蒂夫把头往后一仰，大笑了起来。
克林特扬言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管他体内的超级血清给他增了多少肌肉，克林顿·巴顿可不是那种会害怕对手块头太大的孬种。
“哦，我想到了！”我说，打断了他们你来我往的拌嘴，“在《奥创纪元》里，你对旺达说过，‘是你的错也好，是所有人的错也好，谁在乎呢。你做了什么，你是什么人，这些都不重要，走出那扇门，战斗到底，你就是一名复仇者了。’”
史蒂夫静静地说：“好长的台词。你觉得你能背下来吗，克林特？要不要让杰西卡帮你写下来？”
“好啊。”克林特还嘴，“不如你把当年参加巡演剩下的小抄纸借我几张，我到时候把它们贴在箭筒上。”
我笑了起来，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然后，几乎是感到不可抗拒的，我对他们说道：“我从未把你们看作只会重复那几句台词的电影角色。我现在明白了，什么才是真实。”
“你明白了？”克林特问，但他听起来挺高兴，“好事。难得有个明白人了。”
史蒂夫说：“我们也很抱歉，杰西，当时那样怀疑你。”他说，“我应该知道得更清楚才对，我应该做得更好。”
“哦，别这么苛责自己，队长。”克林特说，然后对我耳语，“你得承认，复仇这里最聪明的那个现在坐在你旁边，而不是你对面。”
“事过境迁了。”我对史蒂夫说道，“我们是朋友，对吧？”
史蒂夫点了点头。“始终如此。”他说。
贾维斯的声音这时响了起来，他对我们说道：“目的地即将到达，预计时间3分钟。”
我应声朝驾驶室的方向望去，没有舱门的遮挡，驾驶室前方的玻璃外是厚厚的云层，在晨曦初露之中呈现出淡淡的金色。
不假思索地，我站了起来，仍旧有些摇晃，但站稳了脚步，然后慢慢走进了驾驶室。
前方，机头将翻涌的云雾向两侧划开。我踮起脚尖，想要看到更远的地方，看到我们的目的地究竟在哪儿。但云层遮挡了视野，只留下一片柔和的淡金色。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对着金色的云说道。
没有人能保证这一点，但有时，我们不得不去相信，然后尽力而为。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第五章：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