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联]剧透人》羊笔笔羊

78、第四章：蔓延

　　“你的意思是说……”
　　我感到大脑里仿佛有一股温暖、粘稠的东西搅和着，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实，或者比以往更不真实。但大脑以外的地方却像是有针刺着，隐约作痛。
　　手尤其痛。被姐姐松开的地方有一道深深的割伤，但血不知如何已经止住了。
　　“你是在说我就是上帝吗？”我最终问道，想笑，却笑不出。姐姐倒是不知所以地笑了一声，然后她回答我说：“当然不是了。”

　　其实她的语调算不上轻蔑，顶多是有点惊讶，或者觉得滑稽，但我仍不由得感到尴尬。
　　清了清嗓子，我问她道：“那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说我创造了这一切？”

　　“你不信上帝，不是吗？”姐姐反问，“亚当、夏娃、伊甸园，这些对你而言毫无意义。”
　　我点点头，却又纳闷事到如今是否真的如此。
　　“我也不相信那些。”姐姐说，“没人能成为上帝。”
　　我有气无力地说道：“人们好像总喜欢对我说这句话。我不明白，我都不相信上帝存在，当然更不可能被人类代替。”

　　“你当时病得很厉害。”姐姐却不理会我的抱怨，反倒喟叹似的说了一句，“大概有将近一年。”
　　我摇摇头，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在对我说话吗？
　　周围的空气像是掺了牛奶，呈现出稀释过的白色。我感觉很虚弱，刚才的针刺如今变得更加尖锐。过了一会儿，我才想到也许自己受伤了。

　　“当时我觉得你会死。事实上，我很清楚你会死。”姐姐继续说下去。
　　她的眼神飘忽，仿佛越过我的肩膀望向记忆的黑洞，完全无视我眼下的糟糕状况。
　　“但妈妈不肯接受，她拒绝接受，”姐姐说着耸了耸肩，“她用尽一切办法……治好你。”

　　“你……”我想问她究竟在说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只好抓住最浅显的问题，“你是说吉莉安？”
　　姐姐却摇起了头。

　　“不，吉莉安不是我们的妈妈。只是一个无关的人，忘了她吧。”姐姐说着垂下眼睛，“我以为，如果去除她那些疯狂的执念，这一切就会有所不同。”
　　“什么？”我问，说不出是惊讶，还是茫然，“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的耳朵似乎开始嗡嗡作响了，带来轻微的头痛。

　　姐姐抬起一只手，指尖仍有干涸的血迹。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她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我不由自主地向后一缩，但她只是碰了碰，就把手缩回去了。

　　“人们研究新能源，研究新材料，人工智能，宇宙飞船。”她说，“但真正的奇迹在这里，不是吗？大脑，灵魂，蕴藏无限可能，也蕴藏无限能量，只要你找到对的方法就能一窥其中奥秘。
　　“一开始，你只是觉得头痛、恶心，后来晕厥、抽搐的现象也出现了，并且越来越糟。医生诊断有个胶质瘤在这里。”姐姐用冰凉的手指再次触摸我的额头，缓缓移动，“手术并不成功，之后的什么手段都没成功。于是妈妈开始进行她自己的研究，她觉得自己能够救你。”

　　“不是这样的。”我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我感到不安，惊悸就像一群扑闪着翅膀冲出树林的鸟，此刻正将我团团包围，“我们一年前才认识，记得吗？我们从小就被分开了，直到你找到我……”

　　姐姐说：“那几乎差不多就是《天生一对》里的情节，只不过经过了简化，没那么戏剧性。你后来躺在床上没法看书的时候，妈妈给你找来很多电影录像或者光盘，这只是其中之一。”
　　“我……”我张口欲言，却想不出任何可说的话。姐姐是在暗示什么吗？我的记忆难道只是遵循着一部过时的电影？难道事实不是如此？
　　可我关于那些事的记忆感觉却起来不像有假，真实可靠、细节丰富、情节连贯。

　　“我们所经历的现实，已经面目全非了。”姐姐说，“你不记得也没关系。”
　　“什么叫‘现实已经面目全非了’？”我追问道，“你和我记得的难道不一样吗？”
　　姐姐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我都记得。”
　　“记得什么？”我问道。

　　“我记得这一切如何开始，记得妈妈的实验。”姐姐说，“记得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糟的，记得她的学生盗取了她的成果。然后你加入了游戏，一切就变得……无法解释。最初，现实只是在你周围扭曲，你混乱的认知对现实造成了影响：桌子成了饼干做的，水龙头里流着巧克力牛奶，衣服一挂进衣柜里就开始相互打架……”

　　我笑了起来，说不出是因为惊讶，还是感到怀念。我不记得她说的任何一件事，但那听上去很有意思。
　　“物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最后说道，因为那是事实，是真理，是一切的基石，“现实就是现实。没人能随心所欲地左右现实，就跟涂鸦似的，姐姐，别傻了。”
　　“现实荒诞不经，”姐姐却说，“你只是因为身处其中，才会对那些离谱之处视而不见。换做是一部电影，早就有无数人大喷口水了，但是换作现实，大家伙儿就都成了睁眼瞎。”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让挂进衣柜的衣服得了狂犬病，还把家具变成食物。”我说道，头痛欲裂，但尚在可以忍受的程度之内，“我还做了什么？你和我是怎么沦落到漫威电影宇宙的？我发明出了跨时空旅行机器吗？”

　　“不。”姐姐说，“你带来那些超级英雄，因为雪穗的出现让你害怕了，而你想要得到保护。我觉得你不是在有意识的这样做，那只是本能，就像小孩子拿着核武器，在坏蛋出现的时候惊慌失措地按下发射按钮。”

　　“没人保护我。”我说道，“尤其是那些超级英雄。”
　　“我从没说过他们是你用来自保的傀儡。”姐姐说道，她的视线移开了片刻，“我只是很惊讶你竟然会向那些虚构的人物寻求帮助。”

　　我想要耸肩，但疼得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的确看上去很厉害。”我说道，不知为何感到愧疚，尽管这一切是如此的匪夷所思、不可理喻。
　　姐姐朝我转过头，微微颔首。
　　“我现在理解了。”她说，“我当时的表现也完全算不一个上合格的姐姐。”

　　突然之间，可怕的力气挤压着我的头颅。我尖叫起来。
　　一张脸出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红色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使得那五官仿佛浸透了血。
　　那是姐姐的脸，却与刚才不同，显得杀气腾腾。

　　“你就像个满手泥巴的小孩。”她说，语气愤怒又森然，说的话在我听来却毫无逻辑，“你不是上帝，听见了吗？你掷了个骰子，仅此而已。我不指望你能控制住这些无聊的玩物，但至少，看在我们留着同样的血的份上，别眼睁睁看着那个婊|子把整个世界毁于一旦！”

　　她的手放在我头颅两侧，挤压的力道像是误将我的头当作烤盘上煮熟的土豆。

　　“不要。”我想要伸手推开她，但两条胳膊都软软地垂在身侧，“姐姐……”
　　姐姐紧盯着我，眼睛像是两盏燃烧的红灯笼。“我曾经需要你，需要你的帮助。但你宁愿看着那些纸片人邯郸学步，也不愿意接受真正的现实。你太软弱，又太自私。”
　　“别这么说。”我想要摇头，但做不到，我意识到嘴里充斥着血腥味，舌头像是血淋淋的被剥了一层皮，“这不是我的错。”

　　“这正是你的错。”姐姐冷酷地说，“妈妈从来不应该给你注射那东西，她把你变成了一个怪物，在死神没能完成他的任务之前。
　　“我看着你，看着你一天天变得软弱、丑陋。我是多么恨你，希望你早点死去。你给这个家庭带来了灾难，却还嫌不够，现在要拉着其他所有人一起毁灭。你为什么不肯去死呢？”

　　她松开我的头，却从一旁捡起了我的剑。
　　“我当年没能下手。”她说着缓缓缓缓抬起手臂，剑锋贴住我的脖子，“这次我不会再心软了。”

　　“扑哧”一声，一个染血的银色箭头从她喉咙中倏地冒了出来。姐姐的话戛然而止，变作一个尖锐的气音。
　　我睁着眼睛，看着她缓缓歪倒在一旁。远处，克林特放下手中的弓箭，然后大步向我走来，迅速检查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把我脱臼的双臂接了回去。

　　“她……”我开口。
　　克林特就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似的，打断我道：“那不是你姐姐。不再是了。”

　　他小心翼翼地架起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我们得走了，大楼已经起火，很快就要沦陷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屋内的温度几乎高得令人难以忍受。
　　“怎么回事？”我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向外走去，“发生了什么？”

　　“九头蛇的疯人院大军准备血洗整个世界。”克林特阴郁地说道，“而复仇者是他们需要攻破的第一道防线。”
　　“其他人呢？”我感到不寒而栗。
　　克林特简短地说：“史蒂夫在前面挡着，为我们拖延时间。飞机在后面，我们准备好之后发信号，他会及时赶过来的。”
　　“钢铁侠呢？”我继续问道，“其他人呢？”
　　克林特回答：“他们没能挺过来。”

　　我的心沉了下去。穿过一道厚厚的防爆门之后，我们突然进入外部世界，头顶不再是金属天花板，而是被浓烟侵染的天空。我身上的衣服原本被汗水湿透，这时吹着冷风，就像裹着一层冰一样。

　　“姐姐说……”我张开嘴，像是含了一嘴的冰碴子，“在那个精神病院，她告诉我说这一切都是我创造出来的。”
　　克林特没有说话。
　　我咬着嘴唇，感到没穿袜子的脚陷进冰冷的泥巴里。
　　“但这不可能是真的。这不可能是我造成的。我只是……普通人而已。”
　　“是的，人单凭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扭转整个现实的。”克林特的话让我感到眼睛刺痛，“现实的庞大无法用语言形容，想要改变其结构，所需的能量别说是一个人，就是地球上所有的人家起来，也无法承受。”

　　“那究竟发生了什么？”我问道，喉咙哽咽，“告诉我！”
　　然而我们已经走到了停机坪上。火光从背后照亮这片光秃秃的水泥地，不可名状的残骸随处可见，地上还有黑色的、蜿蜒的裂缝。
　　克林特腾出一只手放在机舱门前的识别器上，柔和的电子音响起，我听到贾维斯说：“晚上好，巴顿特工。”
　　然后舱门打开了。
　　“贾维斯，告诉队长我们已经就绪了。”克林特一边说一边扶着我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我们十分钟后起飞。”
　　贾维斯回答：“抱歉，巴顿特工，但我恐怕已经失去与罗杰斯队长的联系了。”
　　“妈的。”克林特喃喃地说了一句，然后蹲下来对我说道，“杰西，我需要你留在这里等我，队长需要支援。”

　　我低下头拼命摇着，心里相信他这一去就会永不复返。
　　“我必须去。”克林特伸出一只手按着我的肩膀，“嘿，看着我。”但当我不肯抬头的时候，他等了片刻，就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认为是你造成了眼下的局面，我也不相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翻天覆地，改写整个世界的命运。”克林特说道，“但我的确相信，一个人内心坚定，做出正确的选择，足以有望使得世界免遭毁于一旦的厄运。
　　“这件事如何开始的并不重要。是你也好，是别人也罢，有什么关系？你的姐姐告诉我，我和我的朋友们只不过是虚构的漫画人物，因为你而变得真实。也许她是信口雌黄，也许她真的言之有理，但那对我并不重要。你明白吗，杰西，我不在乎对你来说我究竟是漫画角色，还是血肉之躯。对我自己来说，我足够真实，而我要去做我认为正确的事。运气好的话，也许我也能拯救今天、拯救世界。
　　“现在，你留在飞机上，十分钟之后如果我没有回来，贾维斯会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那里有朋友会照顾你，而你也要尽你所能帮助他们，帮助他们拯救这个世界。你能给我你的保证吗？”

　　我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克林特搂过我，我感到他的嘴唇短暂停留在我的太阳穴上。
　　“祝我好运。”他低语。但不待我回答，就转身大步离开。
　　当我睁开眼睛，机舱内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