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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0, ...

  •   “滴答……滴答……”
      ——似乎是秒针走过时间的声音……

      滴答……滴答……
      ——不对,是水落入水里的声音……

      ——叮!
      陈不念一颤,环顾四周,眼睛搜集着所看见的一切,积少成多,大脑成功苏醒:她回家了。
      自己的家,不是江涵的家。

      她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果然,是从厨房传来的,依然是那个没有坏掉但还没有到需要更换程度的水龙头。

      陈不念望着水滴坠落,然后崩裂成瓣——这个水龙头什么时候坏的?
      一直是坏的吗?
      陈不念呼吸一滞,仿佛有一辆火车在她的思绪之中横冲直撞——
      最开始租房子的时候水龙头就是坏的吗?自己没有和房东说嘛?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租房子的?刚刚上班的时候吗?枫叶国际学校距离这里很近吗,附近好像也没有地铁公交。

      ——附近有地铁公交吗?
      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外面下雨了?为什么会听见雨声,不会,这是晴天,太阳还在。

      太阳……是太阳,还是月亮?

      陈不念靠着洗碗台蹲下了——是蹲下了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是哪里?”
      这里是她的家吗?
      她的家为什么会在这里?

      头疼,被吨级货车狠狠碾压过的疼,骨头已经碎裂,湿气裹挟着冷风,在破碎的神经之上共舞、欢歌。

      陈不念想要大口呼吸,骤然发觉,自己已经喘不上气了。
      她眼前的一切在黑蒙与白昼来回切换,透明的软虫、无法辨认的飞虫蠕动飞舞着。

      她猛然记起了什么,手捂住了胸口——刀呢?
      那把刺入她胸口的刀呢?

      陈不念挣扎着站了起来,手颤抖着,她看不清,也分辨不了方位,她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什么,胡乱地在厨房台上摸了一通——碗碎了。
      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掌,嵌入她的皮肉,苍白之上的鲜红惹眼,她终于逐渐镇静了下来。

      “我死了…死了…”
      陈不念喃喃着,轻笑了声:“不对,我活着,我还活着。”

      “真假重要吗?”
      ——“一点也不重要。”
      “是的,真假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活着,”陈不念擦了一下侧脸,血红渗入嘴角。

      她依然笑着,站在黑夜亦或者白天中。

      她走出了厨房。
      ——要出去。
      这个想法占据了她大脑的全部。

      她什么也看不到了,亦或许那些东西本就不存在。
      陈不念望着“家”门,她只看得到这一扇门。
      “咔哒”。
      她扣下了门把手——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注]

      永生,永生,这可真是一个致命的诱惑。
      窄门后的世界通往永生,可什么是窄门?

      永生,陈不念近乎呢喃地说,那是个笑话。
      一个让人不忍心笑的笑话。

      她不信神,也没有信仰。
      陈不念只信自己。

      “上帝,圣母,亦或是其他,”陈不念轻笑了声,她跨出了门,走入了黑暗。

      ……

      陈不念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往前走着,门后的世界仿佛极夜,所有的一切都没入了黑色,连同她也一样。

      她不知道,应该说是分不清。
      陈不念分不清自己是从白昼中来,还是从一个黑夜走入了另一个黑夜。

      倏然,她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响。
      ——距离不远。

      陈不念加快了步伐,又或是,那声响走向了她。

      ——微亮,并不是灯光。
      橙红色的微光。

      焦炭的气味隐隐飘来,缠绕在陈不念的鼻尖,裹挟着淡淡的水汽——这是被水扑灭了的焦炭味。

      一点微小的火星在黑夜中漂浮着,缓缓地,缓缓地,落进了她的瞳仁中——刹那间,她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湿漉的地面,水汽蒸腾,火烧过的塑料味浓重刺鼻,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座椅,台阶也已经是黑色,堆砌的废墟之上,钢筋凸出,那最高点,望不到来处的最高点,倾泻之下巨大的白色幕布。
      投影仪正对着幕布亮着,微尘在那光束中坠落,落在了陈不念身上。

      白色的巨幕宛如镜子,她站在废墟之上,巨幕前方,望着屏幕里自己的脸。
      画面跳转,视角转换,她看到了顾知秋的脸,江涵的脸,江穗的脸,看见了拿着相机的兰德,还有吃着棒棒糖的希兰特拉。
      画面下端的字幕,她们的名字与兰德告知她们的那个名字来回跳转。
      这是一场电影,她们在一场电影中,电影还没有结束,游戏当然也就没有结束。

      霎时间,各种声音涌入了陈不念的耳朵中——

      “什么啊,居然把记者杀了吗?”
      “为什么要把记者杀了,这些女角色是什么情况?她们难道觉得这位记者丑吗,为什么不争夺他的爱?”
      “这是什么烂电影!这几个女角色真的太难看了,好普的几个人,如果剧情做不到好看,至少找几个好看的女人吧,她们和男主好像不是一个画风。”
      “天哪,为什么要杀了他?这不是谈恋爱的吗?后面的几个女人什么情况,为什么不保护他?她们后面准备怎么办,没有了这个核武器,她们怎么办!”

      “红发女?这是反派,没个人保护一下他吗?他只是一个记者啊。”
      ——画面上,是江穗莫名奇妙拿起棒球棒的一幕。

      “漂亮!”
      “这才对嘛!勇敢的孩子,去索求你的奖励吧!”
      ——“兰德先生,我可以拥有橘子味的糖果吗?”

      言行不一,被强行塞入的灵魂,有了原因。

      这里只有陈不念一个人。
      但陈不念感觉这里有无数人,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审判着她的容貌、身材、甚至言行,他们极其轻蔑地决定了她在这场电影中扮演什么角色,所有的行为都要服务于兰德,这位男主。

      最亮的灯光当然要打在男主角身上,他们可是宇宙的起源,世界的中心啊!
      女人,至于女人,她们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啊!

      她们怎么不可以臣服于完整的躯体,她们不仅要臣服,更应该如火一样去爱他们才对。

      她应该要漂亮,漂亮的标准是他的喜欢与青睐;
      她应该瘦,但不能枯瘦如柴;
      她应该有钱,但不能太有钱,所有的钱都应该服务于以他为中心的“家”;
      她应该喜欢孩子,不喜欢孩子的她便是怪胎,是阻碍社会发展的渣滓;
      她应该风情,但不应该斤斤计较于他的艳遇或是其他,否则便是作,便是怨妇;毕竟他们都这样,而他还记得她;

      不能老去,不能野心勃勃,不能自私,不能失礼;
      家务是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工作,但不可以谈及劳动报酬;
      不可以索要遵守这一切的奖励,因为着不值得奖励——“每个她都是这样的活过来的。”

      陈不念冷冷地看着幕布上的画面,良久,她才移开视线,环视了四周一圈——这里确实只有她一个人。
      这里永远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如果她们身体里的第二个灵魂与她们的本意相违背,应该被销毁的,便是第二个灵魂。

      陈不念拿出了【匕首】,刺入了画面中,兰德的喉咙——她以此为起点 ,向下划破了幕布。

      刹那间,那已经熄灭了的火,再度燃了起来。

      光影在她的脸上明灭,火光,橙红色的火光,组成了瞳仁新的色彩。

      陈不念在火光中笑着,耳边的杂音似乎在愤怒的咒骂,但最终也隐没入了火焰燃烧的细小声响中——大火是温度的,她会浇灭一切荒唐。

      “为什么要把记者杀了,因为他该死啊!哈哈哈哈,该死的人为什么不可以杀!”
      “反派,是啊,我们都是反派!愤怒吗?愤怒吧!”
      “愤怒只是证明我们正确的佐证!”

      如果夏娃真的是亚当身上的一根肋骨,那她的躯体又为什么与亚当不同?
      她的躯体是那样的美丽。

      她缔造了文明的一半,为什么要去学会臣服?

      “记住!”
      “我是陈不念,不是什么西娜!”陈不念一字一句,对着黑夜,对着燃烧着幕布嘶吼着,“我是陈不念!永远只会是陈不念!”

      任何想要我臣服的,任何想要将我驯化的,终将死于我的刀尖之下。

      “走入窄门才能永生吗?”陈不念嗤笑了声,“那如果窄门不存在了呢?”
      烧毁,灭亡,永生不复存在。

      如果女巫注定是卑劣,如果永生属于被定义的圣洁,那么我永不走入那扇门——我是女巫的女儿,我的血液沸腾,我的灵魂自由。

      我永不圣洁,我永远卑劣,我将为我,我即我神。

      女人们啊,有限的生命中,请让裙摆肆意飞扬,这世界诞生于你的胯.下!

      陈不念笑着,火光终于吞没了黑暗。

      火苗似乎在舔舐着她的发丝,亲吻着她的皮肉。
      陈不念躺在废墟之上,红色的汁液落入了她的眼睛,为瞳仁贡献鲜红的桂冠。
      她听着血液滴在钢筋之上的声音,那声音是如此动听。

      ——“我死了吗?”
      “我活着。”
      “你活着。”

      陈不念微顿,她依然躺着,她的视野中多了一个顾知秋。

      顾知秋的身后,是江涵,是江穗,是宋薇,是希兰,是和她一起杀死男主的朋友——是的,是朋友。
      陈不念因这个想法怔愣了一瞬。

      顾知秋轻抚着她的侧脸,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眼尾:“眼睛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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