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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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也没有说谎。”
兰德满身狼狈，所谓的体面已经在他身上难以寻得踪影，他所幸也不装了，斜睨着希兰，嗤笑了声：“我捡到她的时候，她确实一句话也不会说，牙齿都还没有长齐，小婴儿又怎么会说话呢？”
他说着，观察着她们的表情，陈不念发觉他探究的视线后，微微偏头，眼神戏谑地上下打量，直白地戳破了他为自己编造的最后一层幻梦：“你想要在我们的脸上看到什么样的表情？被你下流无耻所震惊的表情吗？”
陈不念轻笑了声，沉声道：“先生，您好像还沉浸在梦里。我们不会成为你蹩脚英雄主义电影的路人甲乙丙，我们是主角啊。”
“不怎么有道德心的主角。”陈不念眼尾微扬，眼眸澄澈干净，在不算亮的昏黄光线下似乎变幻出了多样的颜色，“我可没有什么道德感，羞耻心，我不高兴了，是会杀掉你的，先生。”
兰德顿住了，他望着陈不念，神色复杂，似乎在等待陈不念开口给他第一个台阶。
但陈不念并不想。
她眼眸含笑地迎着他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提醒道：“夜晚快过去了，先生，我并不是一定要从你这张嘴里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那，为什么？”兰德觉得好笑，反问道。
但没等他笑完，陈不念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因为有趣啊！”
“看到你这个样子，太有趣了。”
兰德怔了下，陈不念的回答太过自然，自然地像是回答‘为什么喜欢吃糖’这种稀松平常且无聊的问题。
“疯子……疯子……”
兰德喃喃说。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只是因为觉得过程有趣。
“别这么夸我，”陈不念敛起笑容，抬起手背一下下抽打着他的脸，“你的英雄主义台词呢？讲完吧。”
兰德全然没有了最开始那副“英雄落难”的样子，眸光涣散，落雨狗样低垂着头，他自己或许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开口讲话——
捡到希兰特拉的时候，希兰特拉是洪灾的幸存者，父母的尸首直到营救队伍离开也没有被找到，她没有名字 ，也没了归处。
兰德那时刚刚毕业，这是他跟的第一个新闻，拍到了第一个新闻照片——营救队伍中唯一的女队长站在污浊的洪流中，双手高高举着尚且在襁褓中的希兰。
队长最终被洪流淹没，一个生命的消逝换来了另一个生命响亮的啼哭。
兰德因为这张照片，被同行所赞扬，或许是出于情结，他一直关注着幸存者，但这次之后，他在事业上的幸运似乎就被透支光了。
他再也没有拍到过影响比肩这张照片的照片，他去福利院看望希兰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希兰一点点长大，兰德的内心却越来越不安——他恐惧希兰的长大，恐惧有一天，人们将忘记他这“唯一”的荣耀。
事件的转折发生在希兰三岁的时候，他所就职的报社空降了一位新部长，这位部长是他大学时候的女同学，那位成就他事业第二次高潮的公馆夫人。
“大学的时候，她根本不如我，”兰德说完，又摇了摇头，纠正说，“是我根本看不到她。”
他们同在社会新闻社团，兰德有出挑的外形，拍摄和撰稿的天赋也更高一些，他总是那个站在舞台中央，享受聚光灯的人，他的人生本应该如此顺畅下去。
他望着那个取代他，站在高位上的女人，那个他曾经连名字都记不清的女人，一种迸发于黑夜的念头宛如星星之火，愈发炽热，最终燎原。
兰德收养了希兰，或者说，是拐走了希兰，希兰也是那个时候成为了希兰特拉。
他给她最甜的蜜糖，不允许她学习手语，不允许希兰看电视听广播，不允许她学习识字。
他说，那些都是很难很痛苦的东西，我们希兰不需要受苦。
“希兰吃甜甜的糖，然后对着人展露和糖一样甜的笑容就可以了。”
他几乎去哪里都带着希兰这个小尾巴，终于，女部长注意到了希兰。
兰德说，希兰不会说话，因为那场灾害对她的嗓子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她在福利院的生活也不好，被坏孩子欺负了，所以也不愿意学习手语，不愿意学习认字，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你知道的，我们的工作忙起来总是昏天暗地，我又是个男人，小家伙越来越大了，照顾起来总有许多不便。
女部长对此表示理解。
她轻轻握住希兰的手，问她愿不愿意每个周末和她一起玩。
希兰看向兰德，兰德没有给她暗示，只是笑着望着她，似乎是鼓励她做出自己的决定。
希兰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当那位女士牵住她的手的时候，她嗅到了淡淡的柑橘香味，她喜欢这个味道——兰德等的便是这样的一天，希兰只有点头这一个选项，她也点头了，却并不开心。
——火，燃了起来。
兰德的第二个事业高峰也降临了。
报道中抹去了她部长的身份。
她不是什么部长，她是公馆夫人。
兰德的讲述结束了，良久，他似乎才回过神，抬起头凝凝地望着陈不念，笑了。
那笑声尖利，悲怆，似在无人的舞台上，面对着黑暗谢幕的小丑。
“杀了她的人不是我啊，我连她的名字都没有记住，哈哈哈哈哈，”他瞪着希兰，“是她啊，是她点燃了那把火，那个女人，那个所谓对她好的女人，至死都不知道，她护在怀里的人是杀了她的凶手，哈哈哈哈哈哈！”
“多么，愚蠢啊。”兰德斜睨着陈不念，一字一句说，“是吧，陈，不，念？”
陈不念抬眸睨着他，嗤笑了声，呢喃道：“是啊，太蠢了。”
她转身看向希兰特拉，希兰特拉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崩溃，相反，她无比平静——视线与陈不念相撞的瞬间，她低头对着绑住自己手腕的绳子点了两下。
——请解开我的绳子。
绳子绑住她们，是因为为了防止发生江穗事件，挣脱那个灵魂的意志并不简单，其代价是刻骨铭心的疼痛。
那是几乎将骨头打碎又钉起来的痛。
陈不念没有立刻上前，希兰对她笑了笑，那笑容伴随着额头细密的冷汗——她也再与那个灵魂抗争着。
“陈不念，放开我们吧。”江涵深吸了一口气，她也感受着痛，她忍着痛，抗拒着去攻击陈不念和顾知秋的冲动，“你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们也能做到，也必须做到。”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游戏。”
我们是一条战线上的人——至少现在是这样。
陈不念轻笑了声，把【匕首】扔给了顾知秋，顾知秋割开了她们的绳子。
希兰特拉一步一步走向兰德，她几度想要用手中的木签刺向陈不念，几次举起又几次生生的放下，不算遥远的几步距离，她却走的无比艰难，最后终于在兰德面前定住了脚步。
她无法说话，她望着兰德，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打火机——兰德涣散的瞳仁骤然紧缩。
那个打火机是他塞给希兰的，是希兰点起那场大火的“凶器”。
“你要干什么？”兰德看着她，倏然笑了，笑着笑着，泪水落了下来，“你是想烧死我吗？”
回应他的是沉默，希兰不能讲话，她三岁之后便不会讲话了，托了他的福，她就这么举着火苗，定定地望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
兰德却已经疯了——
“是我养大了你，是我！给你糖吃的人是我，给你房子住的人是我，我对你不够好吗？那些人、那场洪灾之后的人，他们都不记得你了！这么多年，只有我，只有我还记得你！”
希兰举着小小的火苗，一步步向前，缓缓在已经近乎癫狂的兰德面前蹲下，火苗舔舐上了他的裤脚，火红的光影在希兰脸庞上明灭，她紧紧抿着唇，这个简单的动作用光了她全部的力气。
“希兰！”江穗想要上前把她拽回来，这间屋子将会被火海吞没已成结局，希兰却没有回头。
她依然蹲在兰德面前，没有表情的，那样安静地看着他叫嚣着。
亦如在服装店的门口前，她们遇见她那时的样子。
——她想要和他一起死在这场火中，兰德有一点说的没错，那场让部长以公馆夫人为人所记住的火，是她点燃的。
部长知道是她点燃的火，她们都逃不出去了。
“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她对她的遗言。
——“那不是你的错。”
希兰一怔，等回过神，她已经被陈不念抱起，和她们一起向着出口跑去。
影院的出口处，天空已现鱼肚白，火焰燃于白日之下。
陈不念放下希兰，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那不只是你的错，你能活着长大是因为那位队长的托举，你能在火中幸存是那位部长的保护，她们希望你活着，所以，你没有错。”
她垂眸，希兰懵懂地看着她，陈不念没由来的不自在，别扭地移开视线，十分三观不正地补充了一句：“就算是你的错，该死的也应该是别人。”
兰德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位女部长的名字，说来实在可笑，他嫉妒她，却又用“我连她名字都记不住”这样的精神胜利法粉饰体面。‘
这恶意来的荒唐——从来都是荒唐。
一个兰德死在了火里，死在火里的，也只有一个兰德。
陈不念静静看着火，火中的兰德终于没有了癫狂的声音——游戏，可以结束了。
——【叮咚！】
【这是一条温馨提示：请玩家及时检查自身生命力，如低于六十请立刻补充营养液，游戏仍在进行中，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作者有话说第49章 49.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