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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第五十五章 流产 ...

  •   春妮最近心神不宁,胎气不稳,看了医生后请假在家休息。

      丈夫已经很久没出去摆摊卖鱼了,整天不是照顾春妮吃喝,就是坐在鱼缸跟前呆呆地看着缸里那些游来游去、活泼好动的鱼儿。

      春妮看出来他心事很重,事实上从认识他第一天开始,她就发觉他的心思深沉得不像个正常人。

      他不爱说话,对待来买鱼的顾客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有时候还爱答不理。所以久而久之,来买鱼的人越来越少,生意越来越差,到最后只能和菜场提前结束租约。

      结束卖鱼已经有段日子了,他也不想想办法挣钱谋生,春妮也不好说他,但急在心里,急得整晚整晚都睡不着觉,以致于动了胎气。

      这天回到家后,男人先照顾她上床休息,然后就去厨房里给她做好吃的了。

      白面馍已经没多少了,冰箱里也没蔬菜和鸡蛋了。

      男人从冰箱里拿了最后一个鸡蛋和最后一个番茄,再掰半块白面馍,给怀孕卧床的妻子做了个烩番茄汤。

      只有一碗,他全端给了妻子。

      “小妮子,还烫着呢,等凉了再吃。”

      春妮看了一眼这碗烩番茄汤,泪光闪闪:“阿飞,那你吃什么?”

      男人说:“我不饿。”

      说着拿手试了试碗的温度,觉得差不多了就拿起勺子舀给妻子吃。

      春妮不肯张嘴。

      “怎么不吃?医生不是说了吗,你要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汤里我还放了一个鸡蛋,是我跟这附近的人买的正宗土鸡蛋,营养可好了。”

      男人破天荒地说了那么多话。

      春妮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阿飞,我吃一口,你也吃一口。如果你不吃,那我也不吃。”

      男人突然严肃了起来:“听话,别让我生气。张嘴。”

      勺子再次伸了过来。

      这次春妮终于张开了嘴,吞下了这口汤。

      给妻子喂完饭,男人就去厨房洗碗刷锅子,做完这些又去洗衣服和拖地。

      春妮看着丈夫忙忙碌碌的身影,眼眶热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干完了家务活,男人才从自家门前的那一小块地里拔两根大葱,卷上皮子,蘸点酱油就开啃了。

      这就是他今天的中饭。

      为了不给妻子看到,他故意躲在卫生间里啃。鱼缸就放在卫生间里,他一边啃,一边掰下点皮子来喂鱼。

      那些鱼儿好久没吃饭了,一有食物就争先恐后地抢着吃。

      哪哪都有竞争,鱼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人?

      竞争得过其他鱼的鱼往往长得膘肥体壮,而那些没有竞争力的鱼就只好活活地饿死。

      他就在观察着这鱼缸里哪些鱼活得久,哪些鱼寿命将至,然后捞起寿命将至的鱼,杀了给妻子熬鱼汤喝。

      他瞅中了一条,那是一条老年鱼,竞争不过其他年轻力壮的鱼,每次抢食都抢不过,每次都只能饿肚子。

      饿了几天,终于在今天,老鱼有点力不从心了,一条鱼安安静静地沉在水底吐泡泡,背鳍上的鱼鳞不知什么时候少了一片,大概是在和其他鱼儿抢食的时候掉的。

      男人当机立断,二话不说就抄起网兜,把这条半死不活的老鱼从鱼缸里捞了出来。

      老鱼也没多大的反抗,似乎早就意料到自己的结局,所以干脆躺平任人宰割。

      而那个鱼缸,没了老鱼后,其他的鱼游得更加欢快了。

      其实人的世界和鱼的世界一样,弱肉强食,永远的真理。

      在杀鱼的时候,男人回想起了许多往事。

      那年他拽着老爹给的一千块钱来丹江打工,他找过很多工作,刷盘子、捡垃圾、做苦力、摆小吃摊,等等。一开始没技术没文化的他就跟这条老鱼一样在这个人类的世界毫无竞争力,任人欺负和鱼肉。

      他当年在学校附近摆过小吃摊,专门做肉夹馍和牛肉泡馍。

      他的小吃摊很受学生和老师的欢迎。

      物以稀为贵。丹江市没有正宗的陕省小吃店。

      他很聪明,每天到了学生要放学的时候才摆摊,那个时候人最多生意最好,有时候一天收入最多能有三百多块呢。

      一开始他踌躇满志,干劲十足,心里盘算着一天挣三百,一个月就能挣个一万,很快就能在这个城市扎根下来了。

      可他还是太年轻,把这个世界想得太过美好。

      那个时候在学校附近摆摊做小吃生意的不止他一家。

      其他摆摊的看他生意这么好自己生意惨淡就打起了歪心思。

      他们联合起来挤兑他。

      怎么个挤兑法?

      今天来言语挑衅,明天来动手动脚,后天散播谣言说他做的小吃不干净,再后天所有人联合起来把他的小吃摊砸了……

      一开始他太能忍了,忍到最后忍无可忍了就还手。

      一还手就闹出了大事,把人给打伤了,他也被行政拘留抓进去蹲了十天。

      出来后又有市场监管所的来找他,取缔了他摆摊的资格。

      后来才知道又是那些人背地里使的坏。

      他从看守所出来后去了学校那边,看见曾经属于他的摊位被别人占了,他们一个个喜笑颜开地收着学生递上去的钱,一派相安无事、和谐共处的美好场景。

      看到这,他鼻子很酸很酸,就转身走开了。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黯然神伤,打不起精神,觉得这个世界好冷,好冷。

      兜里又没有钱,仅有的刚存下来的一万块钱又被罚去了。

      肚子空空如也,从出来到现在他都没吃过饭。

      有气无力地站起来,沿着这条街走过去。

      经过一家又一家的饭店、小吃店,隔着玻璃门,白色的热气滚滚而上,像极了母亲的手,在召唤着他回家吃饭。

      捂捂瘪瘪的肚子,咽了咽口水,抬起沉重的双脚继续往前走。

      来来往往的人,他们手上捧着汉堡、串串、奶茶,就算是一个白馒头也叫他看出了神。

      路边还有各种小吃餐车,炸串串、卷饼子、锅包肉……

      他站在炸串串的摊位前不肯走了。

      摊位前围满了人,老板和老板娘忙得团团转,一个炸、一个收钱。

      他盯着那些刚出炉的串串,咽了好几次口水,肚子又咕噜地叫出了声。

      好饿。

      前胸贴后背的饿。

      有一股力量促使他朝那些串串伸出了手。

      可是这个时候,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他诧异地回头看,一张美丽温和的脸映入眼帘。

      他愣住了。

      活泼开朗的女孩笑着对老板说:“老板,给我牛肉串、培根金针菇卷、里脊肉、鸡胗、鸭肠、香肠、韭菜、黄金糕各来十串!”

      她的声音真好听。

      他沉浸其中,深深地陶醉。

      最后他都不知道这些串串是怎么到自己手里的。

      “你吃啊。”女孩笑着对他说。

      她的笑容像阳光般照射进了他冷漠贫瘠的心。

      他心窝里暖暖的。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咧嘴笑了,还是对着一个陌生的女孩。

      夕阳西下,两个人举着串串,站在垃圾桶旁,吃得满嘴油光。

      女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黄祈飞。你呢?”

      “我叫郑春妮。”

      “真好听。”

      “谢谢。”

      就这样,他们相识了、相爱了,后来不顾反对毅然决然地领了结婚证。

      他们的婚礼,没有婚纱,没有鲜花,没有礼乐,没有酒席,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对彼此的承诺。

      尽管如此,也已经足够。

      一边回想,一边杀鱼,鱼很快杀好了。

      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三下,鱼被剁成了三段。

      他想好了,鱼头等会煲汤,鱼尾炸一下,中间的鱼身拿盐腌一下。

      可是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号码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他接完这个电话,把鱼藏进冰箱后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临走前他又去房间看了看自己的妻子。

      春妮睡着了。

      他在妻子额头落下一吻后穿上外套急匆匆地出去了。

      他刚走,春妮就睁开眼睛了。

      她掀起被子下床,捧着坠坠的小腹推门出去,在外面的洗衣板下面翻出来一堆东西。

      那是一个黑塑料袋,打开袋子,里面藏着一件黑色风衣和一只大针筒。

      记忆将她拉回到了那个夜黑风高的晚上。

      那天晚上,她下了班回家,回家的路上看到路边有卖肉夹馍的,就停下来买一个带回家。

      她老公是陕省人,最爱吃肉夹馍。

      捧着热腾腾的肉夹馍,她兴高采烈地推开自家大门。

      “阿飞,我回来了!看我给你买什么了?”

      男人在房间里打电话,一开始很大声,听到她的声音后就故意压低了声音。

      不久,他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很着急地对她说:“小妮子,我有事出去一下!”

      “哎哎……”

      春妮叫都叫不住他。

      她有些失落地放下手中的肉夹馍,想了想,也跟了去了。

      他骑摩托走了,她就骑自行车一路尾随。

      他急着有事所以没发现身后的她。

      她追到通往林海镇省道公路旁的小树林就不见丈夫人影了。

      她到处找,树林深处突然传出来说话声。

      声音很耳熟。

      她循着这个声音找过去。

      在那,她看见了她的丈夫和另一个男人。

      借着头顶的月光和星光,勉强能够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

      她认得那个男人,他是丈夫的好兄弟,也是同一个监狱服刑的狱友,孙键。

      孙键来家里吃过饭,和丈夫打过篮球踢过足球,他们是非常要好的兄弟。

      他们夫妻俩日子过得紧巴巴,孙键出来后开了一家车行,挣了不少钱,总是偷偷地给他们打钱,一次至少十万。

      可是丈夫从来都没有要过兄弟的钱,每次都原路还回去。

      春妮也很支持丈夫的做法,做人嘛,还是要自食其力的比较好。

      “哥,救救俺,救救俺,他们发现俺了,他们要抓俺!”

      树林那边,孙键拉着男人的胳膊不停地哭诉。

      男人一把把兄弟拥在怀里,俩人抱着一块痛哭。

      “哥,都是俺不好,俺应该听你的。”

      男人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我早就告诉过你千万别为了一个女人自乱阵脚。”

      “俺知道错了。俺暴露了,他们在找俺,哥你一定要救俺啊!”

      “阿键,你放心,哥一定会救你的。”

      男人轻拍着孙键的后背,拍着拍着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针筒,对准孙键的脖子一针扎了下去。

      “哥……哥……”

      孙键抓着男人的胳膊,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到死都不愿相信自己会死在好兄弟的手上。

      男人已经泣不成声,默默地流泪,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慢慢地从自己面前倒下去。

      “对不起,阿键,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只有死了,才能保住我们的秘密。”

      不远处躲在大树后面、目睹了这一切的春妮,当晚就吓出一个高烧。

      高烧过后的一段时间里这段记忆神奇地从大脑里消失了。

      可是后来慢慢的这段记忆又再跃上脑海,令她痛苦不堪,辗转难眠。

      结束回忆,春妮抹了抹眼泪,把黑色风衣和针筒统统扔进了家附近的河里。

      看着这两样东西沉入河底,她才转身离开。

      扔掉它们,他就不能再用它们伤害别人了,警察也就找不到他害过人的证据了。

      她知道,他害过不止孙键一个人。

      她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但是她相信他。

      他不是坏人。

      走着走着,突然小腹一阵抽搐阵痛,好像有液体漏出来。

      她站着走不动了,卷起裤管一看,鲜红的血顺着小腿淌下。

      “救……救命……”

      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小腹:“宝宝,你一定要挺住……”

      眼前突然一黑,她一头栽了下去,就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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