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味儿》两半儿

16、暴雨

　　道两旁，高耸的杨树顶着密布的乌云，空气沉闷得像是要把人闷死。
　　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匆得走着，今天的天气压抑得没人去注意路边停下来的两个小孩子是在吵架还是在分享心事。

　　林嘉突然的止步和那句“我说了你会听吗”让许佳木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盯着林嘉看了多久才僵硬地扯起嘴角，对林嘉说：“我当然听话啊……我又不是……”
　　我又不是坏孩子……这句话许佳木突然有点说不出口。

　　从小就不讨人喜欢，喜欢跟那些批评过他的大人唱反调，学习成绩不好，打架斗殴……
　　随便单拎出来一个都不会是好孩子会做的吧。

　　许佳木不知道林嘉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像是回到了第一眼看到他时的样子。他一点一点往林嘉那边挪过去，左手不自觉的去扣右手的大拇指。
　　“那个……”许佳木象征性的笑了下缓和气氛：“我们班主任都跟你说什么了呀？”

　　林嘉看着许佳木小心翼翼地样子心里没有来的有点堵得慌，可是他心里清楚，他必须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她没说你的坏话。”林嘉咬咬牙不去看许佳木。
　　“没说我的坏话？！！”许佳木惊道。
　　不应该啊！
　　叫家长不说坏话那叫家长还有什么意义？！

　　许佳木惊讶之余瞟了瞟林嘉的脸色，更严肃了！

　　“那她说我其他的什么话没？”许佳木还是很小心翼翼地问。
　　“你别一抖两句话了，我都告诉你。”
　　林嘉的声音不是小男孩的那种脆脆的音色，可能是不经常开口的原因，他的声音有点哑哑的。

　　“她先是说你成绩下降了，下降了很多，让我好好看着你学习。”林嘉说到这顿了一下，扭过头看着许佳木的眼睛说道：“后来，她又说让我不要盯着你了，她说你每次都是这样，救不回来的！她让我自己好好学习，不要整天跟你混在一起，她说你以后不知道会在哪个阴沟里混水，她说你跟我不是一路人，我以后会去更好的高中，更好的大学，你呢？她说……”

　　许佳木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成绩下降肯定会说的，毕竟就是因为成绩下降才会被见家长的。可是他没想到班主任会跟林嘉说那么多，他没想到班主任非要把林嘉叫来开所谓的家长会是要让林嘉离他远点！他没想到的是林嘉居然还听进去了，现在是在干嘛呢？要和他分开吗？还是说警告自己别去烦他，等许璇下次回家直接让韩路白一起回来带他走？

　　“别说了！”许佳木有点不耐烦了，他打断林嘉的话，“我班主任说的没错，我就是不思进取！我就是刺头！我以后还是流氓强盗呢！你早干嘛去了！你凭什么一开始来保护我，现在又跟我说这些！你爱走走，不稀罕你留着！”

　　“所以你就这么听别人的话，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许佳木！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林嘉没想跟许佳木发脾气的，但是许佳木居然轰他走，连他怎么回答的都不听就轰他走！

　　“是啊！谁见了我都说我傻，都嫌弃我，我一脑子浆糊！我是笨！一个人说两个人说三个人四个人都这样说！很多人都讨厌我，那我可不就是笨吗？”许佳木有点要恼了，他眼眶发红，身体还不自觉的发抖，他看着林嘉，眼神中带着委屈和倔强，他说：“好了，本来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本来以为你不会嫌弃我的，谁知道你也这样，嫌弃我就走啊！不拦你，别让我这个渣渣耽误您这颗星星发光！”

　　林嘉看着这样的许佳木，眼底沉积着晦涩的情绪。
　　“你要我走？”良久，林嘉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我要你走？”许佳木吸了口气，“我为什么成绩下降？别人复习的时候我在干什么？我在想办法逗你开心！是！我要你走，我怎么能把你留在这儿呢？留你在这将来跟我一起在阴沟里划船吗？”

　　“许佳木。刺头、笨蛋、学渣、阴沟里划船，那是别人说的！你自己呢？你自己也觉得自己只能在阴沟里划船吗？如果连你自己都觉得你自己是个小流氓，那你就真的只能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话里了！”林嘉冲许佳木说。

　　许是天气过于沉闷，就连哗啦啦摇摆的叶子带来的也是令人发慌的风。

　　林嘉的话说完，谁都没有再开口，空气中安静得能听见对过行人的低语。

　　许佳木现在心里很乱，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又何尝不想摆脱那些人那些话，可是总有人会把那些话带到他身边，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那些话本来就是说给他听的。

　　林嘉看着许佳木踌躇不定的眼神，垂下了眼眸， “算了。”说罢就没再理许佳木，转身走了。

　　“你干什么去？”许佳木看着林嘉越来越远身影有点着急。
　　“去学校。”林嘉眼底散发着“莫挨老子”的冷漠气息，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他临走前还刻意回头加了一句：“躲着你。”

　　“躲就躲，谁怕谁啊！”许佳木被林嘉眼里刻意的疏离刺到了，一瞬间又炸起来了，他转身也往学校走，谁还没个学校啊！你躲我？我还躲你呢！

　　话虽这么说，但是许佳木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其实他说出让林嘉走的话就有点后悔了，他并不想林嘉走，一点也不想，他只是气不过，气不过林嘉也像那些人一样
　　一样……
　　嫌弃他。

　　少年的心事就像春日萌生的野草，刚漏出头就愈发不可收拾。
　　许佳木浑浑噩噩的坐在教室里根本不知道老师在讲台上说些什么。

　　林嘉木会不会走啊？
　　他那么好，肯定不会真的走了吧？
　　可是，就算他不走，我也不能就像他们说的，把林嘉木拉进泥坑里。

　　天空中的云层终于挤压到了极限，随着一道卧在云层里的刺眼的闪电和紧跟着的一声响雷，积压了一整天的沉闷终于释放出来了！

　　雨是在林嘉刚到教室没多久下起来的。
　　刚开始就采取猛攻模式，来势汹汹，并且有愈下愈大的局面。

　　许佳木隔着窗户往外看，漫天大雨洋洋洒洒，像是有人躲在云层上往下泼水，还是成桶成桶往下倒！
　　说来也奇怪，都入秋很多天了，居然还能再来这么一场大雨，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从雨下起来开始，很多同学就都扒着窗子往外看。
　　校园花坛里的花树被吹得左歪右斜的，不远处的垂柳的枝条被吹得打了好几个结。豆大的雨滴子争先恐后的拍打着窗，雨水慢慢漫过台阶一点一点往教室的水平线上升。
　　这简直是一场史诗级灾难，尤其是对于许佳木来说。
　　他现在是没有人来接的小孩。

　　“来消息了！”有同学喊道：“雨太大了，老师说从提前放学！现在已经在跟家长联系来接了！”
　　“必须家长接才能走吗？”有同学问。
　　“对！老师说，家长不来可以等会儿雨小了再走。”
　　“我妈妈肯定来接我！”
　　“我妈妈也是！”

　　这要换作往常，许佳木早就跟他们炫哥了！可是就在不久前，他才刚跟林嘉说让他走。
　　这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啊！！

　　没事没事，这么大雨肯定就是唬人的，保不齐一会就不下了。
　　许佳木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心存侥幸。

　　“孙绮乐，家长来接了。回家的时候慢点，路上小心。”
　　“谢谢老师！”

　　许佳木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了。
　　已经有人被接回家了吗？

　　“田晓纤……”
　　“宋玉杰……”
　　……

　　从孙绮乐开始，陆陆续续又有很多人被接回家了，本来不大的教室里突然显得有些空旷。

　　林嘉回家了吗？
　　他有没有带伞？
　　他是不是不能来接我了。
　　外面雨那么大，积水都漫快过教室门前的最高一层台阶，他来了也很危险吧，还是别来了。
　　教室里人越来越少了，要不，我先走吧，反正学校离家没多远的。

　　林嘉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变小趋势的雨，心里像是塞满了下午那种乌云，压的心里又闷又燥，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一批又一批的穿校服的小孩儿被家长接走了，教室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了。许佳木看看那个人，再看看窗外的瓢泼大雨，终于不再犹豫，他走上前跟老师说：“老师，我们家大人都没在家，不能来接我了，我家离学校挺近的，我自己回去就行。”
　　“你自己可以吗？”老师不放心道。
　　“可以的。”许佳木说着把书包顶在头上直接冲进雨幕。

　　雨下的确实很大，积水都快没过许佳木的膝盖了。风也跟下午闷热的风不一样，雨中的风很大，也很冷，吹得人直打哆嗦。
　　许佳木相对于同龄人有点矮，体重自然也是很轻的，在成年人都能一个不注意就摔倒的“水路”里，许佳木走的就更艰难了。他一出校门，每往前走一步就像是踩在一条左右摇晃的大摆锤上，还是泼满了油的那种。他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一步一飘摇，根本走不稳。

　　一个小书包哪里挡得了满天的风雨，许佳木身上，脸上，早就湿得不成样子了，他咬着牙，一步一打滑，一步一停顿的往前走，摔倒了，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始终一声不吭，像是在跟谁较劲儿一样，又像是在和他自己较劲。

　　“汪！”
　　好像有小狗的声音。
　　许佳木抬手擦掉落在脸上的雨珠，然后四处张望。

　　一只奶白色的小狗正扒着水往这边游。
　　小狗游得很慢，有时候还会被风吹的原地转圈。
　　许佳木慢慢走到小狗身边，一把抱起它，小声道：“趴趴，你没人要，我也没人要。我带你回家吧。”
　　他话音刚落，一阵邪风吹得许佳木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不知道踩在哪儿了，许佳木只觉得脚底一滑，眼看着马上就又要摔倒了，突然有人从身后扶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