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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番外篇:圣徒的莎乐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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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飘着雨丝,瘦弱的少年从铁栅栏的缝隙中向外瞧去,不远处,一株雏菊缺零了半边花瓣,在风中怯怯的瑟缩。
天快要黑了,走廊里传来钥匙铃铛的脚步声,于是少年的脸也惨败若土,畏缩着在墙角绻成一团。
“三号,过来,今天轮到你了。”管家冷冷的站在门外,“别在那里装可怜了,能对爵爷有点用,是你天大的福分了。”
欲避无处避,少年麻木的看着自己腕部的血被接进一个金杯中,那里伤痕错落,不知道被割过了多少刀。
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多久?少年侵紧紧攥着一块坠饰,想起在他之前住在这里哥哥的话语,“不用怕,只要忍个一两年就好了。到时侯爵爷会给咱们很多钱做补偿。对了,这个小坠子给你一个,我要走了,送你留个纪念吧。”
夜幕降临,疾风夹着冰雹肆虐,天气坏到无以复加。狱卒们又在巡查了,喝了几杯烧酒的嗓音大咧咧的在这地牢里回响,“这个乌漆漆的小东西是什么,不会是你的新相好送你的吧?”
“我也不晓得是什么,前两天下暴雨,从后边林子土里冲出几根白骨来,他妈的还拌了我一跤。拿了他这个东西,算补偿我洗裤子了。”
“死人的东西你也拣,不怕有什么脏东西?”
“老子不信鬼神,怕什么?”
“你新来的不知道,前一段有场小瘟疫,你不怕是那些人留下来的。”
“啊,你别吓我。”狱卒脸色一白,东西从手中滑落,叮的掉在地上。
少年的眼睛瞪圆了,晕黄的油灯下,那个东西黑黑的摔作两半。熟悉的质料,与自己手中的坠饰如出一辙。
忍个一两年……留个纪念……白骨……
少年抱住自己的身体,不可抑制的发抖。谎言,一切都是谎言,他们只是待宰的畜牲,怎么也逃不了事后的那一刀。不,他不要变作冰冷的尸体,死亡是如此恐怖的未知,一定有法子的,一定有,只要能活下去……
天又开始下雨,少年整整衣衫,从公爵的寝室里慢慢的走出。窃窃的私语在周围几乎没停过,“看,那个就是爵爷最宠爱的娈童了。”
“长得倒是挺清秀纯真的样子,其实□□下贱的不得了。”
“天生的贱种,听说以前给钱打发他走都不愿意,一定要巴在爵爷身边。”
“他还真耐操,听说爵爷在床上花样多得不得了,只有他从来哼都不哼一下。”
“没错,爵爷够喜新厌旧的,还留了他这么久,一定滋味不错。对了,那个被前两天被爵爷打发走的听说被怪物袭击了,哎,有钱却没命享啊。”
变作血灵后灵敏的耳目将一切愿听不愿听的都遍收,少年却只是麻木的走过。梦里,照例的被森森白骨缠绕,欲挣无力。
冷月凄清,少年木无表情的望着眼前的一幕。那个疏于“狩猎”的爵爷,和一个狼人死死揪斗在一起。尖利的狼爪在公爵身上一挥,就是一道无法自动复原的伤口,血大量的渗漏出来,滴成触目的猩红。原来,吸血鬼也是会受伤的。
公爵狠狠掐住了狼人的脖子,它翻着白眼吐着红红的舌头,爪子在公爵的胸膛拼命的狠抓。血不停的从公爵身上流出,狼人的反抗也越来越弱。终于,狼人垂下了四肢和爪子,而公爵也力竭倒地。
他缓缓走了过去,公爵喘息着说不清楚话,“扶我……。”
他低下头,乌黑的坠石静静躺在胸前。他俯下身子,忽然一口咬上了公爵的喉咙……血流入胃部,他感到热力传遍了全身。公爵挣扎着想甩开他,却没想到,以前轻易压制少年的力道,已随着血流一滴滴消耗殆尽。
残月西斜,新生的吸血鬼擦擦唇上的血痕,站直了身体。拉拉身上的衣衫,他茫然的想,今天,不会再作那个噩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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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我贪恋您的身体!您的身体就像旷野里从未被割草人染指的百合。您的身体洁白像山中的雪,像犹太山上的雪,流淌到山谷中。阿拉伯皇后花园里的玫瑰,也不及你身体的雪白。不管是阿拉伯皇后花园里的玫瑰,或是闪烁在绿叶上晨露的玉足,或是躺在海的胸脯上月亮的胸膛……这一切都比不上您身子冰洁的万一。让我触摸您的身体。”
少年静静的坐在台下,观看着这出据称是巴黎最时尚的新剧。这就是人类的感情?莫名其妙的爆发与突如其来的沉寂,荒唐的连他这个只有十几年人类经验的吸血鬼都觉得可笑。王尔德是么,那个肤浅的爱说俏皮话的剧作家,准备通过颠覆圣经来装深沉吗?
当观众们眩惑在莎乐美的七面纱舞时,少年却悄悄的退场了。情欲这种肮脏的东西,只有像公爵那样变态的生物才乐此不疲,挂上一抹淡淡的笑痕,少年知道,他是比莎乐美更致命的魅惑,而今夜谁又是那个牺牲者呢?
圆月森冷,少年瞳孔忽然扩张,面前黑压压的一排,有狼人的利齿在月光下闪亮。战斗在瞬间展开,眩目的速度,精狠的反击,双方的血肉在冷月下淋漓横飞,狼性凶残,困斗中的少年却比野兽更像野兽。
思绪渐渐混乱,少年想,他终究要死在这里了,死在一群还没有进化到高等的狼人手上……忽然,已搭向他胸口的狼爪被狠狠打掉,低等狼人的惨呼声此起彼伏,少年看到血族的影子在其中纵横闪现。然后,狼人们咆哮着退却了。
“不用追了。”淡然但坚定的语声,是少年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然后,他偏头看到了救他的人。狼人的血污沾在他的脸上,血族的皮肤正在努力吸收化解,诡异到难看的场景,少年嫌恶的掉转面庞,随即想到,自己也是一样吧。
“我是伊尔瑙,冯,菲舍尔,你看起来有点面生。”救他的人淡淡询问。
少年“嗯”了一声,“刚才谢谢你。”
“不用客气。”回答的语句有些飘忽。少年转头,却发现救他的人正在掩埋狼人的尸首。
“伯爵,何必管这些低等的畜牲,让它们在这里曝尸好了。”刚才的血族中有人开言。
“在上帝的眼里,吸血鬼未必高级多少。”救助少年的人只是淡淡回应。
少年有些惊异,虽然偏离在吸血社会主流之外,可是王族们对狼人有多憎恨他还是清楚的。
果然,他听到了其他吸血鬼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前面说话人的声音都了恶意的威吓,“伯爵,请注意你的言行。别忘了威灵顿子爵不肯公开抵制狼人的下场。”
“威灵顿子爵,不肯圈养幼小的狼人来做血畜,或是用他们来引诱成年狼人,是我近几十年来看到最高尚的行为。如果能与他相提并论,是我的荣幸。”
少年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不自觉的,他默默帮伯爵挖起坑来。
等其他血族慢慢散开了,少年突兀的问道,“听说威灵顿子爵被王族处死了,你这么说不怕危险吗?”
救他的吸血鬼只是笑了笑,“有些话总的有人说,有些事也必须有人做。”
“你想做什么事?”少年有了难得的好奇心。
“我只是希望血族能与其他种族不要这么对立。”
“你是说狼人?”
“还有人类。”
少年呆了一下,“他们是我们的食物。”
“只是他们的血。”伯爵纠正他,“我实在觉得没有必要,放纵自己的欲望弄死他们。吸血,可以控制在一定范围不是的吗?”
“像养血畜一样,每天吸一点吗?”少年冷冷道。
“血畜……。”伯爵叹了口气,“不知道最后被糟蹋的是人类还是吸血鬼本身。”
“人类变成了畜牲,血族很得意才是真得。比起血畜的痛苦……。”少年的话嘎然而止,他不该说这么多的。
然而伯爵只是温和的道,“你说得对,血族的尊严,不该通过贬低凌辱其他种族而建立。你叫什么名字,能像你这样想的年轻吸血鬼真得越来越少了。”
少年沉默不答,忽然道,“你说有些事必须有人做,是你在做吗?”
“算是吧。”
“我一直很闲,倒有兴趣看看你在做什么。”
“这样,那么,欢迎你加入我们。”伯爵依旧是淡然温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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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星无月的夜,少年看着失去意识的猎物,难得好心情的轻轻哼起一首小夜曲。恰如其分的血量摄取,完美的时间把握,那个人知道他也成功令食物存活,应该会很高兴吧。
天色还早,往常他还要在附近多游荡一阵,只是今天,他迫不及待想看到嘉许的笑容。刻意将自己的动静放到最小,他恶作剧的想看看,一向温和镇定的面孔被吓到时是什么表情。
少年的脚步顿住了,那人的房中传来嘈窃的语声,他们在背着他商量什么事情?
“莱因勋爵是我们现在最大的障碍,以他为首聚集了不少保守派的家伙。伊尔瑙,有什么办法可以干掉他?”
少年没有听到那个人的回答,开口的是另外一个冷冷的声音,“我倒有个主意。听说勋爵跟某位公爵一样,特别喜欢折腾清秀的美少年,咱们身边不是正有一个好人选,让他潜进去伺机干掉勋爵如何?”
少年的心漏跳了一拍,某位公爵,是说那个被他吸干血的前任宿主吗?
“不可以。”少年听到了伊尔瑙的声音。
“怎么,你怕他不答应?这个小东西好像最近挺粘你的,你来开口应该没有问题吧。”
再一次,有人抢在了伊尔瑙前面开口,“没错,如果他敢不答应的话,我们就说要把他交给王上。公爵被杀,他这个以前的血灵是一直在被通缉的吧?”
少年的血再次凝结,他们知道他是谁有多久了?仿佛像又回到那个发现血畜必被弄死的夜晚,他轻轻颤栗了起来。
那边的劝解如火如荼,“伊尔瑙,别天真了。追求理想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不会以为我们两手干干净净的就能实现目标吧?”
伊尔瑙不再出声,他,是动摇了吧。相处的这几天,少年知道温和的表象下,这人对实现自己想法的执著。
“又不是让他去送死,你那天也看到了,他的能力着实不弱。只要接应的好,他绝对有可能毫发无伤的回来。”
毫发无伤?除了自己要先给那个勋爵在床上折磨个数天?少年如来时般轻轻转身,不欲再听更多让他反胃的粉饰言辞。
少年游荡在不知名的旷野中,身后传来逐渐熟悉的脚步声。这么急切的想来说服自己吗?冷冷的火焰在胸中燃烧,少年一瞬的笑容透出阴恶。
回过头去,面上又恢复了空灵的神清。
“快天亮了,你还不回去?”曾经救过他的容颜露出踌躇的神情,像是不知如何开口。
少年接近他,手中暗藏着尖利的小刀,只要在他身上轻轻一划,附近的狼人就该闻风而动了吧?
“我有个贵族朋友,很喜欢指导你这样的年轻吸血鬼,你有没有兴趣去跟他住一段时间?”
“嗯,是哪一位贵族老爷?”
像是没注意到少年口中微微的嘲弄,伊尔瑙只是温和的笑笑,“萨克森公爵,他表面上比较不苟言笑,其实是很热心的吸血鬼。”
本来已在掌心的刀僵在了半途,萨克森公爵?不是应该是莱因勋爵的吗?少年抬头吃惊的望着面前他以为的背叛者。
“我的随从会送你过去的,明天就启程就怎么样?”
勋爵与公爵的封地可是南辕北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少年忍不住开口,“我要走了,你们打算怎么对付莱因勋爵?”
伊尔瑙皱皱眉,“还是有人在我前面找到你了吗?不管他们说过什么你都不用听,明天直接准备去萨克森就行了。”
少年直直望着他,“说实话,你不是很执著于你的理想吗,那天你跟我说有些事必须有人做,难道是骗我的吗?还是,你当我是小孩子,不肯托付我重任?”
伊尔瑙叹口气,忽然道,“你,很讨厌别人碰你吧?我注意到,就是在吸人血的时候,你的身体都是僵硬的。”
少年近乎凶狠的紧盯着他,“不要岔开话题,我在问你,你倒底是不是真得想实现你的理想,还是,你懦弱的惧怕牺牲,根本只是说着玩的?”
一瞬间,伊尔瑙敛去了笑容,然后他轻轻吐了一口气,“我当然想实现我的愿望,可是我不要它实现的代价是毁去另外很重要的东西。换句话说,我是很自负又很自私的人。自私,因为我不够博爱到牺牲身边人的幸福来换取大众的福祉,自负,我坚信不用这些不光彩的手段,我也能找到办法来解决问题。”
“可是这样子,你会很辛苦,而你的理想会实现的很慢很慢。”少年喃喃道。
伊尔瑙微微一笑,“我们是吸血鬼不是么?时间对我们不构成问题。”
少年怔怔看着他,为什么从前没发现他的气质是这么晶莹剔透?
“他就像是一尊纤细的象牙雕像。他身上映着银色的光辉。我确信他与月光一般贞洁……”
好像千万年前就存在脑中的台词,此时满满的占据了少年的心灵。
第二天伊尔瑙没能等到少年,他像是突然消失在了这世上。三个月后,吸血世界发生了令人震惊的事件:莱因勋爵及其随从被狼人袭击而亡,只有新收的男宠因为前夜“运动过度”,在家休养逃过了一劫……
在家里读着邸报的伊尔瑙微微皱眉,就在这时,门被缓缓敲响了。打开门,灰金色的纱衣上是熟悉的面貌,换了装束的少年一如既往空灵的微笑着。
心底百味交织,伊尔瑙叹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七重纱。”少年露齿轻笑,“我一直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从今以后,我就叫七重纱。”
吸血百科大全书,古典复兴运动条目:以血族和其他种族和谐生存为目标,倡导废除圈养血畜,限制吸血王室权力的运动……主要发起人伊尔瑙,冯,菲舍尔伯爵……以七重纱为化名的侯爵多次凭借自身姿色,腐蚀,暗杀反对党人,是此次运动最为人诟病的存在……但是客观上说,复兴运动能在短短二三十年间取得辉煌成就,与侯爵顺利除去多位顽固保守派人士不无关系……
伊尔瑙合上书页,脑中浮现出那一天少年的话语,“……从今以后,我就叫七重纱,为了追逐所爱,在谁面前起舞也无所谓的七重纱。”
圣徒的莎乐美(完)
撒花,撒花,终于完成这篇番外鸟,用长评吊了偶半天的某铜子,让鲜花和砖头来得更猛烈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