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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扬汤止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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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檀几天前刚在孟怀璋的家门口见过这位年轻有为的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一面,勉强算得上是点头之交。如今突然因为谢守业的死在警局里遇见对方,身份陡然间转换成为警察和被害者家属,这让他禁不住在心底生出一点被认识的人窥探到隐私的难堪。
想到这里谢檀朝孟道远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不自觉地透露出些许疲累来,“这里是警局,在这里遇见您倒也算不上巧。”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郑声道,“在血缘关系上我确实是谢守业的儿子,不过我和他并不熟悉,也没有联系,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没什么可说的。还有刚才那位法医已经征求过我的意愿了,我不想接受询问。我这样做算是妨碍警方调查么?”
“......当然不算。你是死者家属,不是嫌疑人,当然有拒绝接受询问的权力。不过后面调查的时候,如果有需要你配合的地方还希望你能够尽可能地配合警方。”孟道远看出谢檀情绪不佳,眼底隐有郁色,便立刻结束了这个话题。他侧过脸去看了一眼窗外始终没有止息的如注大雨,尽量表情自然地说了一句,“待会我还要去怀璋家里一趟。外面雨下得很大,我顺便顺路送你回家吧。”
谢檀闻言有些奇怪地看了孟道远一眼,“我和怀璋家是反方向,并不顺路。”他说完朝孟道远点头告别,“之后如果真的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那就到时候再联系我吧。既然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就先离开了。”
孟道远闻言低低地“嗯”了一声。他站在原地看着谢檀头也不回地撑伞远去,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深深的失落。
在场的都是搞刑侦的警察,他们一见孟道远失落的表情和刚才在面对谢檀时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行为举止就都在心里有了个底。方才刚被他骂脑子进水的年轻警察忍不住好奇心直接问了出来,“老大,刚才那个谢檀,你对他有意思啊?”他说完就见孟道远不轻不重地睨了他一眼,慌忙摆了摆手,“我可完全没有八卦上司的意思!我就是随口一问,随口!对了,我那还有嫌疑人的证词没看完,我这就去工作!”
孟道远手底下的人怵他,但是女法医并不,她甚至可以当着孟道远本人的面微笑着八卦他,“你还真的是gay啊。你平时表现得那么直男,还真是让人看不出来。”感叹过后她又对孟道远的感情生活表示担忧,“你真的能凭自己的能力把人追到手么?就凭他那长相,估计平时追他的人都能排三条长街了吧。你在职业和性别上都不占优势,我看够悬。要不要咱们局里一起组织一下开个研讨会,帮你研究研究追人的办法怎么样?”
“赵悦生你这么闲?谢守业的尸检做完了?”孟道远淡声道,“我这边还等着你的尸检报告,上班时间别老是摸鱼。”
赵悦生挑眉笑了一下,“不说了不说了,我这就去工作,绝对不碍着您铁树开花。”
雨势发白,接连不停。谢檀回到家的时候鞋子和裤腿都被雨水打湿了,手也凉得厉害。他在黎征的催促下洗了热水澡,然后换上干净绵软的睡衣。吹头发吹到一半的时候吹风机被黎征接过,他便闭着眼睛安心等待黎征动作轻柔地用吹风机的热风将他的头发吹干,“我忘记给你买草莓糯米糕了。”
“没关系。”黎征闻言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看向谢檀的目光温柔得如同月光,“等天晴的时候我们再一块过去吃好了。”
他们两人靠得太近,肩膀挨着肩膀,不刻意也能闻到对方身上衣物隐隐散发出的洗涤剂的味道,是味道偏冷的白兰,清新浅淡,和他自己身上的衣物的味道如出一辙。但不知怎的,谢檀就是觉得那味道在黎征身上好闻得很,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他因着这温暖安心的感觉在等待头发被吹干的时候困意渐浓,靠在黎征怀里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因此没有看到黎征在凝视他时不经意间显露出的贪婪灼烫的目光。
隔日是个晴天,初秋的阳光重新变得明亮,洋洋洒洒的金色光线澄澈得如同酒浆。
楼下邻居家的小蕾在谢檀下了班刚回到家的时候拎着一大兜橘子和英语练习册敲响了谢檀家的门。她进门的时候谢檀已经给饼干的脖子上系好了牵引绳,正准备拿上便携背包出门遛狗,“小蕾来啦。手里拎的是什么东西?是要给我的吗?”
小蕾在看到饼干的时候眼睛眼睛亮了起来,嘴巴上在同谢檀讲话可是视线却没从饼干身上挪开,“我妈妈说了,我老是向谢老师请教问题,一直以来给谢老师您添麻烦了,这些橘子送给您。”说到橘子的时候她突然跟想起来什么似的,绷着小脸一本正经地同谢檀介绍道,“谢老师,我现在拿给您的橘子不是一般在市场上买得到的橘子,而是我们老家的人寄过来的。我们那里产的橘子很有名,酸甜可口、果肉饱满、汁水丰盈,含糖量高,不仅好吃而且还富含维他命C,您一定会喜欢的。”
谢檀被小蕾小大人般的语气给逗得笑了起来,他赶紧伸手接过那兜橘子,“谢谢你啦,谢老师和黎哥哥都很喜欢橘子,会好好吃光的。小蕾刚才介绍橘子的时候说得特别好,跟小主持人似的,是来之前专门练习过吗?”他说完见小蕾红了脸,样子有些害羞,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递给她,“你先坐在沙发上喝牛奶,谢老师去厨房里找黎哥哥说两句话。”
小蕾闻言立刻道,“今天不用找黎哥哥。我今天是英语题不会做,不是数学题,不专门找黎哥哥也可以的。”
“......我是去拜托你黎哥哥帮我遛饼干,”谢檀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不是拜托他过来帮你讲题。”
面对谢檀的请求黎征向来很好说话。他把砧板上的半颗白菜切完就洗了手摘下围裙,“我马上就去遛饼干。不过,”说到这里他眼波流转,抿唇轻笑了一下后目光落在了谢檀颜色浅淡的嘴唇上,“檀檀哥,我这么乖,应该会有奖励的吧?”
谢檀见黎征轻笑,瞬间就明白了他所谓的‘奖励’究竟指的是什么。他赶紧扭头朝门外看了一眼,见小蕾正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低头喝着盒装牛奶,便立刻凑近黎征往他的嘴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低声问道,“这个当奖励可以吗?”
说这句的时候谢檀面上沾染了些许薄红,微微弯起的眼睛里满是显而易见的温情和宠溺,黎征见了心跳立刻漏了一拍,“可、可以。我这就出门去遛饼干。”
黎征出门的时候黄昏还没有正式降临,堆积在天边的晚霞正在慢慢变红,漂亮得像是正在被上色的油画。被他牵住的饼干很乖顺,叫都不叫一声,看到迎面而来的行人还会自动避让,乖巧得过分了。
走到少有人经过的僻静角落时黎征从随身包里拿出谢檀提前准备好的醇香鸡肉干,蹲下身来一条一条地喂给饼干吃。他低着头看饼干进食,狗的眼睛比人的眼睛更深更黑,看向人的时候有些温蒙,像是带着某种类似于人的感情。黎征很不喜欢这种眼神,他半耷着眼皮看着金毛犬,眼瞳慢慢覆上了一层阴霾。
动物的直接和警觉性都比人类要好,因此在面对黎征的时候饼干总是乖得不同寻常,一不小心对上他的视线的时候也只敢发抖,连害怕的呜咽都半咽进喉咙里去。但即便饼干这么乖,黎征还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把它弄死了。他也不是非要和一条狗过不去,他只是很简单地想要谢檀在乎的人和事物都消失,心里只剩下他只在乎他一个罢了。
就在黎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时候,突然有些吵闹的属于男孩们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一道有些委屈的声音道,“我只不过是和姐姐的兔子玩了一会,谁知道那兔子自己就死了呢。我又不是故意把兔子弄死的,但姐姐竟然说我心肠狠毒,直到周末返校都没理我。我都向她道歉了,她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另一道声音跟着说道,“你姐姐会不会是发现了你上传的那个虐、兔、视频才这么说的?”
方才那个有些委屈的声音闻言顿时更委屈了,“不可能的。我爸妈都说手机影响学习没给她买,她平时还住校,她的学校是那种封闭式管理的学校,学生都不让带手机,她不可能有渠道上网的,更别说找到我在论坛上发的视频。她就是小心眼,就是不肯原谅我。”
“我还以为多大事呢。你这两天就因为你姐不理你这事烦啊?”这道童声所表现出的情绪相当不屑,“杀兔子又不犯法,她凭什么生你的气?再说了,不是还有个地方特色菜叫麻辣兔头嘛,她那么能生气怎么不对那些吃麻辣兔头的人生气只专门对你一个人生气?还有你又不是故意把她的兔子给弄死的,而且还道了歉,她凭什么不原谅你?是觉得你是她弟弟好欺负吗?下个星期她再回来你就这么告诉她,杀兔子不犯法,杀人才犯法,你能对她道歉就已经够给她面子了,让她别一直这么小气吧啦没完没了。而且你本身还是未满十二周岁的未成年,杀人都不犯法,更何况一只兔子。”
“唉,你这话也只不过是说说罢了。你连宠物都没有杀过一只,就别在我们面前说杀人的话了。还未成年人保护法呢。”
那嚣张的童声又道,“我不杀宠物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没有机会。你们不要误会了。不是吹牛,只要找到机会,别说宠物了,就连惹到我的班主任我也敢杀,毕竟再过几个月我就要满十二周岁了,现在不抓紧机会的话,以后再干就要负责了。”
听到这里黎征眼里不由得浮起了一丝兴味。他转头朝身后看去,写着‘禁止踩踏草坪’的警示牌后方不远处坐了三个穿着校服正在分吃着巧克力的男童,坐得离警示牌最近的那个最高胖的男童就是那道嚣张童声的主人。待看清了那个刚刚作出了珍惜杀人机会发言的高胖男童的脸后黎征忍不住低笑起来,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他垂眸看了一眼脚边正乖乖地吃着鸡肉干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一无所知的金毛犬,笑着给仍在为小蕾讲英语题的谢檀打了个电话,“檀檀哥,我刚才突然收到了之前投了简历的公司给我发的信息,要我在他们下班之前过去面试。现在距离六点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我得赶紧赶过去面试,饼干我给拴在小公园西南角边上的长凳边上行吗?这个地方有监控,应该不会丢的。”
电话另一端的谢檀听完立刻表示没有问题,“我给小蕾讲完英语题就去把饼干牵回家。你赶紧去面试吧。我等你的好消息。小征,加油!”
黎征眉眼含笑地挂了电话。他将装满了金毛犬用品的随身包放在长凳上,接着将金毛犬按照刚才在电话里同谢檀所讲的那样栓在了监控之下的长凳边上。
“再见了,饼干。”他说完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金毛犬的头,接着就头也不回地沿着路边的监控快步走出了小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