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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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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遇
地点:幽州
人物:白秋原、西门聂、伍璎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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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不胜正!!这话果真不假,且看那魔头伍仇天的下场便知。想他仇天门雄居一方,称霸一时。气焰之胜,连四大庄、七大派都不得不忍让三分。
那伍仇天也算一代武术宗师。若凭单打独斗,当今世上能与他并提着不出五人。一是少林阔海大师,一是行踪飘忽的千变老人——这二人亦是伍仇天自认不敌的高手。
另外三人,一是失踪多年的武林公认盟主楚晴岳;一是四大庄之一、落叶山庄老庄主西门全;最后一个,便是伍仇天的死对头——无恋宫之主水千恋。
而伍仇天再厉害,最终仍是败在那最后二人之手。
阔海大师不理世事纷争,千变老人难寻其踪,而楚盟主又生死不明,武林之中最有影响力的便只有四大山庄和西京河南府的益权盟了。
落叶山庄老庄主西门大侠联合四庄,又与益权盟方盟主联络各大门派,兵分三路攻上仇天门总坛所在的昆仑山,一举剿灭。
且不论那女魔头水千恋仅为私利、阴谋偷袭的小人之举,西门庄主力敌伍仇天,将其打致重伤。那魔头自知难逃一死,跳崖自决。
伍仇天有此下场全属报应。不仅多行不端,为人所耻……而无恋神宫与他敌对,更是他早年惹下的桃花债所赐……
说起西门庄主与伍仇天之战,那真是精彩绝伦,言语难表……”
“恩!恩!!”白衣少年一边附和着,一边睁大眼睛努力点头,听得津津有味。
四海茶馆一如以往般的生意平淡。一楼的大堂里只稀疏的坐了三、四桌客人。两个武师打扮的壮年男子正坐在靠中央的桌子上喝茶嗑瓜子,聊起半年多前发生的大事。
说着说着不觉声调高扬,情绪高涨。好似自己当时就身在现场,自己拙劣的眼力亦记清了决战二人的一招一势,口沫横飞的将两人之间的闲聊变成了小茶馆里免费的双簧说书秀。还真吸引了邻桌少年的注意力。
隔壁临街的方桌旁对坐着两个男子。年纪稍长的男子背街坐着。也许是背着店外射进的光线的缘故,他的脸型、身姿看来光暗分明,更显细长消瘦。刀削出的脸部线条在严肃表情的促进下格外阴暗凌厉。
脸色有些发黑,似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结果。本就横向发展的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眼角下淡淡的黑眼圈让他的眼部更显深陷。整个人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好似随时会蹦起三丈高来。
他身上穿一件洗得有些桨了的青灰色长杉,墨色的腰带,下摆处绣着几枝墨绿色长竹的花纹,此外别无装点。
一柄长剑斜靠在长凳一端,过长的剑身收在乌黑的鞘中。外鞘破旧,磨损得厉害,且乌黑得没有一点装饰。剑柄是头部圆滑的长方体,末端被剜去了一小块,虽然因长期的摩擦而使缺口处变得圆润,但形状看来仍是极不完满。柄末系了一截脱了色的红绳,大概是曾有的穗,后来被割断了。
总的来说,是一把装饰作用大过适用性的东西。好武爱剑之人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武器,而随意拎把剑傍身却又在茶馆这种混杂之处将之丢在一臂之外的地方的人,不是菜鸟之中的菜鸟,就是把剑用来做装饰的。
武功烂到连祖爷爷都要躲在棺材里哭泣的菜鸟,带多少把剑傍身也没用。而非习武之人持剑在身,多半就是为装饰了。
毕竟世道不平,大家出门还是得带着点能尽到“唬住别人”的“防备用处”的装饰物啊。
眯着眼的青衫男子并没有睡着,他只是努力的将目光聚焦到桌上的物品上而已。油腻的桌面上平铺着一张与矛厕里的草纸无异的、斑斑点点,破破烂烂的白纸,上面不知写着什么鬼画符。这也正让男子格外费心、认真,两耳不闻身边事。
他对面的白衣男子倒也不理会同伴的烦恼,背着身子跨坐在长凳上,整个身体转向邻桌,兴致颇高的听着旁人的高谈阔论,不时送上一杯茶水,让说书人润润嗓子,以继续满足他旺盛的好奇心。
这白衣少年,不,说青年更为合适些。因为他虽长着张娃娃脸,但从其五官和身段看来,怎么也是二十出头的岁数了。但他的娃娃脸,倒不是让他看来长不大的那种,而是很讨人喜欢,很有亲和力的那一型。
微圆的脸上爬着两条卧蚕眉,大而圆的眼睛,在专注的注视某一事物的时候,黝黑得闪闪发光。鼻梁挺直,鼻头圆润。嘴唇比较像女子,较丰厚、红润。而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引人注目,好象是太阳的所有光线都照射到他身上了似的。
有魔力般笑容的男子尤其喜欢笑。而被他的笑容闪花了眼的说书人更是不顾喉头的微微刺痛,滔滔不绝:“西门庄主不愧为一代豪杰,落叶山庄也当之无愧是四大山庄之首!
虽然也曾一度破落——不过那一切也都拜伍仇天那魔头所赐!如今,落叶山庄重振其势,很是被看好啊!
尤其是西门老庄主的独子,也是近年来新秀中最为人称道的年轻才俊,前途无量……”
“没错!没错!!”白衣少年越听越兴奋,也不管自己到底知不知道那“西门少侠”究竟是圆是扁,便很会迎合人,也很能激起诉说者演说欲望的连连称是。
坐在他背后的同伴猛然一把窝回好不容易在桌上铺好的烂纸条,一脸阴郁的提剑起身,向大街上走去。
白衣男子惊觉同伴的离去,慌忙起身招呼:“唉?怎么?已经要走了吗?我才刚听到关键的地方啊——白兄!白兄,等等我——啊!你银子还没给呢!”
眼见忠实听众要离开,说书人有些不舍的惋惜,又不得不道:“算了,小兄弟,你快追去吧!你们那一桌的帐就算在我们头上了!”
看似大方,但事实上那一桌上的茶水都被这白衣的小兄弟送到了自己嘴里,也就让自己豪爽一次吧。并且,还因此换来小兄弟灿烂无比的一笑……太超值了!
“白兄,怎么突然就上路了,也不叫我一声?”
白衣少年终于追上同伴,倒也不恼同伴的无视,依旧灿烂的笑问。
青杉男子——白秋原,不发一语的瞪着对方:西门聂,男,22岁。落叶山庄少庄主,西门全之子,千翎剑传人,“近年来新秀中最为人称道的年轻才俊”,两分钟之前正兴高采烈的听人谈论江湖中对自己的传言的娃娃脸男子。
白秋原实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和这个人同行。本就不擅与人相处的自己,硬是给个爱现又爱张扬的家伙缠上……被师父那封古怪的“遗书”已经搅得过分脆弱的神经,实在再也禁不起面前这聒噪祸源的折腾了。
而此刻面对同伴责备的厉眼瞪视却依旧春风荡漾的人,似乎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喜怒无常,其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街对面喧闹的人群里。
好象又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呢!
西门聂不顾同伴仍在为不知名的什么事闹着别扭,一把扯住他向人群中央挤去。
※ ※ ※
现在是什么状况?
伍璎珞有些茫然的站在飘香院门口,看着眼前一唱一搭、一白一青的两个男子,回想……回想……
她与玉玲同为无恋神宫的圣使,因奉命完成任务而下山,自己却在途中一时不慎被玉玲用药迷昏。醒来后,发现被下了“蚀骨”,躺在幽州城飘香院地下暗房中。
“蚀骨”是无恋宫的秘制毒药,似乎是大宫主研制的。服者内力将会完全封印,虽不至将内力消除,但却完全无法使用,而不知情的旁人也无法从外部探察,更不用说用攻将毒逼出了,因为根本察觉不出毒素。至于解毒之方,也似乎只有大宫主才知道。
而眼前这飘香院……显然就是妓院。虽然璎珞不常下山,但这山下的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无恋神宫有三位宫主。大宫主水千恋,阴狠毒辣,猜疑心重;二宫主冷夫人——也就是璎珞的亲娘,冷漠无情、难知其心;三宫主章情情,懦弱胆小,又是不会武功之人。
这三人本无任何关联,却唯有一处相同,便是——她们都曾是仇天门门主伍仇天的红颜知己。
三夫人章情情本就是江南名妓,是伴随在伍仇天身边最后也是最久的一个。当年她为大宫主做迫,软禁于无恋宫中,虽名为三宫主,可怯弱无力的她却是最无权无势的一个,任人欺凌。
她曾与伍仇天育有一子,也便是璎珞此次任务的目标之一。大宫主口上说,“仇天之独子也算吾之侄儿,不忍其落于敌之手,此去暗中将其接回,以祭伍家之宗”。但事实上,大宫主怎会是那等和善豁达之人?因此,临行前,三夫人欲言又止的焦虑眼神,让璎珞不禁心寒。
长年孤寡凄惨的生活,使章情情的个性更加柔弱。母子分离的悲痛使她将温情转移到璎珞身上,将其当亲生女儿般疼爱。璎珞由于亲娘二夫人的缘故,也是冷漠而不易亲近的,却也不自觉的有些依赖上三夫人无偿的宠溺,即使表面上仍然不理不睬,心里却不免担忧。
三夫人是名妓,璎珞自然也知道了这飘香院是做什么的。真没想到同出一门的玉玲会将自己迷昏、封住内力、卖给妓院。因为若是自己破了身,即使能够率先完成任务回宫,也不可能坐上那只有处子之身才能成为的圣女之位,更遑论将来接任大宫主之位了。
对于被卖进这里的自己,璎珞还来不及怨恨同门师妹,便被老鸨拖去调教。
璎珞自幼习武,纵然内力被封,但作为习武者的力道、速度、眼力到底与寻常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同。她趁隙一扭身,钻过贴身防卫的两人,向门外逃去。
怎奈迷药的效力未过,才跑到门口便手软脚软,两眼发昏,被守着门口的打手捉住。璎珞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声疾呼,在飘香院正门口引起一阵骚乱。
一个白衣男子从围观的人群里挤出来,睁着大眼一看这情景,马上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老鸨大娘,人家姑娘不情愿,你这么硬来,要是弄伤了就不好啦!我看……这样吧,你多少银子把她买来的,我们赎了她不就得了!”
“哟,这位公子想是看上咱们飘香院的姑娘了。”老鸨扭着肥大的臀,一抖手里的丝帕,血红色的薄唇咧出夸张的口型道:“来咱们这做‘正经‘生意的,咱们开门欢迎。来捣乱的……就别怪老娘不客气了!”
“哈哈,别这样说嘛!”男子笑着,笑容里干净得没有一丝杂垢。他一边使力将仍埋在人群里的同伴拽出来:“反正你也是趁人家姑娘昏迷后弄来的,这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要是给告到官府可不好啦!”
老鸨倒不怕惹上官府。能在这幽州城里开场子,总不得有些人脉。你不主动去与官府联络感情,他也会一早找上你来联络感情——这是人之常情。
笑容依旧的白衣男子自然也知道这“常情”,所以他的重点并不放在嘴上,而是放在被自己拖出来的同伴的脸上。
白秋原,男,26岁,从娘胎里出来两个月后到距今两个月前,一直清幽逍遥的住在长白山上,却不幸被噪音之源粘住的可怜男人。在忍受不住小茶馆里的喧嚣而离开后不久,又被扯入是非圈中……他已经三天三夜没睡安稳觉了,此刻近距离的聆听老鸨尖锐刺耳的女高音,其脸色自然不好。
老鸨只见一个通体灰黑,垂手提着黑剑的黑脸男人一言不发的用一对深渊似的黑眼珠直勾勾的俯视着自己,头脑突然不灵活了。
“五、五千两银子!”本来打定主意要好好在这小丫头身上捞一笔的人,突然转变主意……虽然是开了个天价。
璎珞,刚满18,有一张相貌端正的脸孔。标准的瓜子脸,下半教细长,而下巴却是很优美圆润的弧形。侧面看起来,下颚的线条也很美。柳叶眉,眉稍微翘。眼睛颇大,眼珠是很有透明质感的深琥珀色,看来很像猫的眼睛。
皮肤很白,像是少见阳光的人,虽然不至于苍白,但也不是健康的肤色。那种光润的白色,不是如白荷似的柔和的白,而是像冰雪般的,似乎可以透过阳光,却又冷感的白。
身段细瘦单薄了些,却更有些娇柔的味道。尤其是裸露在外的细颈和一双纤纤玉手。细嫩白滑而修长,一看就让人有想要碰触的欲望。
因此,老鸨在看见她一被送来的第一眼,立即就中意的收下。虽然是只要好好调教、又是处子,将来必定能赚进的绝不只区区五千两,不过……
白衣男子也略有兴味的将璎珞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然后很轻快的对上老鸨的眼,朗然笑道:“三千吧!”
“……”老鸨倒是一愣——有人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态度,在这样的场合下讨价还价的吗?
“四千八,少一个子儿也不行!”老鸨坚守阵地。
“不用你开收据的话……还是算便宜点吧!”
“……”
着魔似的,男子明媚的笑着的闪光的眼像有魔力,本该一脚将他当捣乱之人而踹开,再乱棍毒打的老鸨,竟真心的与其讲起价来。
接下来,二人一来一往,在璎珞面前上演了漫长而深奥的算术发展进程。最终:“好,就这么说定了!两千六百四十八两七钱!”男子欢乐的笑着,好象遇上了非常幸福的事:“白兄,给钱吧!”
璎珞再次懵住,不及思索为什么老鸨力争了半天的讲价结果居然是突破了三千的底界,也不及感慨有生之年的今日竟有幸一睹耍赖、荒诞的讨价还价的至高境地,更不及向面前这个似乎是解救了自己的男子理论自己为何只值两千六百四十八两七钱,面前一白一青的两个男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辩。
白秋原一语不发的静观西门聂脸上表情的变化——不过,西门聂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变化,似乎维持双眼弯成月牙、嘴角弯成四十五度弧形的状态对他来讲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他也一点也不会因为笑得太久而面部僵硬、嘴角抽筋。
白秋原在等待,也在细细的揣摩:“白兄,给钱吧!”——西门聂方才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白兄,‘你’给钱吧”,他会更明了一点。虽然西门聂丢下了明显缺少主语的病句后,用一双明晃晃的大眼对着自己猛笑……意图是明显的不在需诠释了。
但是!他白秋原是什么人?他是猪是狗也不是会被西门聂迷惑的花痴,因此,他冷冷开口:“什么意思。”
注意,这是陈述句,不是问句。
“呵呵~”西门聂发出无邪的轻笑:“救人一名胜造七级浮屠嘛!这位姑娘一看就是宁死不屈的忠贞之人,如今白兄你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救她与水火之中的机会,以白兄仁义、豪爽的个性,自然不会眼睁睁的放着不管,任这么一个芳华正茂、清秀隽永、年轻姣好的的女子香销玉殒吧!”
这一通话,说得好象被迫卖身的女子马上就要撞墙自尽似的。面对此情此景的白秋原倘若不掏腰包,便会被众人唾弃、轻蔑。
不过,白秋原倒不会在意旁人对他丢过来的是臭鸡蛋,还是烂菜边。他只是挣扎在“尽快解决麻烦事走得远远的”和“当我是开钱铺的钱多得用不完吗”的矛盾之中。
“讲价的人是你。”白秋原瞪眼,整个脸又黑了一圈。
“不用谢我了,怎么说咱们也是自幼相识的好兄弟,帮你省钱也是天经地义的。”
“要赎人的也是你!”白秋原的声音更低沉,还带着喉底深处的嗡嗡的轻鸣。
一切都是你的事,为什么要我给钱?
“啊啊,是啦是啦~这个也不必谢我——帮兄弟积德也是义务之一嘛!” 西门聂的表情与方才讨价还价时无异,让人有“天才与白痴只一线之隔”的感叹。
“为什么要我给钱?!”白秋原的郁闷与无奈,周围的人似乎都能体会到——当然是以另一种寓意。
众人只见面对随时准备发飙的猛虎的白衣男子,依旧毫不在意的微笑:“因为刚才在茶馆里的钱是我付的,所以这次理所当然的是轮到你了啊。”
天真……唯有这个词才能形容西门聂此刻的神情与语音。天真,请用褒义解释。就如同不识人间险恶的孩童,在与老虎讨论着如何瓜分树上的果子,更让人忍不住心惊,暗自为他祈祷。
“为什么……”白秋原忍不住吸了口气,耐心的问:“为什么茶馆的是你,这次就该是我?”
“难道不对吗?”西门聂反问。
白秋原颤抖的握紧了拳头,又松开。也许在别人眼里,自己此刻是凶悍的,但他却自认不是睡虎而是病猫——与西门聂这个人间妖孽放在一起,自己才是“真正”的弱者!
西门聂是他白秋原坦言甘拜下风的第一人。
“茶馆里的钱并不是你付的。”无奈的白秋原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去讲道理。
虽然他早早离开了茶馆,但过分敏锐的听觉让他把身后店堂里的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也许,这过度了得的听力,才是他受不了山下嘈杂的根源吧。
“哦,那个啊。临桌的愿意替我们付帐,那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啊。” 西门答得理直气壮:“如果他们不请客,我也是要付的。归根结底,那一顿还是算在了我头上,只是给银子的形式、方法、手段不同而已,性质还是一样的。”
白秋原微蹙眉头,想说一壶茶的价钱怎能与一个人的价格相比?几钱的茶水费又怎能与两千六百四十八两七钱划等号?如果可以,他倒愿意跟西门聂换过来。
可是不行,若这么说,西门定又会搬出什么所有看似正常的人看来都很合理、惟独他自己从正常人的角度去看又觉得是很荒谬的理论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说定要轮流付帐的?”白秋原皱眉道:“在山上赖着不走、吃我的住我的的人的谁?下山后吃喝拉撒行、张罗一切的银两又怎么算?”
“咦?那时候也有啊!”西门惊叫:“你钓鱼,我就生火”
结果烧了山上的小茅屋不说,烤完的鱼也直接进了肚子,一点也没剩。
“你雇了马车、付了钱之后,买冰糖葫芦的帐就是我给的!”
白秋原讨厌甜食,西门聂只得为难的帮他吃。
“还有……”
“够了!”
白秋原无法再忍耐,咆哮着与西门聂对起帐来。虽然没有当即从怀里掏出小帐本、便条纸,但二人间对话所涉及的内容、数据之详细、具体、精确、深奥,已不是常人所能摄入的了。
大到购买马匹、住宿膳食费用;小到谁在马路边捡到几个铜板、因为谁的电眼攻击使得卖糕姑娘优惠了几个零头,无所不包,无所不括。
如果你听清楚了那充满一大堆数字、加减乘除的流水帐的话,你绝对不会有“未来电脑会不会取代人脑”之类的疑虑——人的脑袋啊,果然是造物主的奇迹。
眼见争论的话题往奇怪方向发展的璎珞,心里也在懊恼的琢磨着:要付钱的主似乎不愿管这事,根据三娘屋里那几百本流俗小说的通用剧情看,现在的自己应该先泪流满面,然后抱住那青杉男子的大腿哭唱:“公子救救奴家吧,奴家定当做牛做马,以报公子您的大恩大德!”
在心里把台词默念了数遍,璎珞却发现眼前二人的唇枪舌战此起彼伏、绵延不绝,完全没有插话的机会。
此外,看这二人的装扮,一个手提长剑,一个身无寸铁。虽然那持剑人除了一脸凶恶外,没怎么像是武林中人的地方——至少璎珞偶尔奉命下山执行暗杀任务的对象,没这么破落相的。值得在意的是另一个,虽然只是普通公子哥打扮,但从其气宇、神态,以及走的步伐、说话的底气来看,恐怕不是普通人。
如今内力全无的自己,恢复功力前要如何去探察消息、找出目标?或许该隐藏身份跟在这两个也许身份不单纯的人身边。但反过来想,无恋神宫的人,在外人看来是邪魔歪道,完成任务前还是尽量避免风波,别与不了解底细的人接触得好。
这样一来,被赎之后就得尽快与这二人脱离……最好他们别要自己真的“做牛做马”,否则,以自己现在的体力状况,偷偷逃跑可能不利。
正想着,那二人总算有了结论。白秋原终究强辩不过西门聂,眼神一凛,转身就走。
璎珞见金主要离开,飞身过去欲抱住他的大腿。奈何老鸨碍在身旁阻拦,一个不稳,大腿没抱着,倒是扑过去扯下了金主的一截衣袖。
“白兄!白——”吵闹着要劝服同伴的男子突然刹住口,惊讶的看着同伴微怒的脸,以及露在空气里的半条手臂。
抱着一块衣料在怀的璎珞,尴尬的趴在地上,暗暗叫糟。
琥珀色的猫眼无奈的向上移去,对上一双黑色的深潭。璎珞的心一拎——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
忽略睡眠不足的黑眼圈,狭长略翘的眼框,有很流畅的线条。黝黑的眼珠子对衬着的眼白更分明。眼珠似是没有瞳孔般的一味的纯黑,像是可以吸进一切光线的黑洞。
脸上的表情透露淡淡的怒气,但眼里却很平静。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璎珞似乎能从那单一的表情中嗅出一种混合着烦躁、无奈又“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的复杂心情。
大概是常年解读娘亲平板而内含丰富的表情的经验所至吧!
“呃……公、公……”
是时机,璎珞努力想说出方才练习多遍的万用台词,可字句却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只呆呆的凝视那一双漆黑的子夜般的眼。
男子看看手臂上拖着线絮的不齐整的撕口,突然掏出一叠银票。
他改变主意了?
璎珞呆在地上忘记动作。白衣的男子欢快的蹦过来将她扶起,而青衫人自然跟在老鸨身后等她找零——一个铜子也不能多给。
“姑娘,你没事吧!”西门带着安抚的微笑。
“我……我没事……”璎珞看看手里仍攥着的青色布片:“那个……真是多些公子您的救命之恩,我……我……那个……不知该怎么谢你们才好……”
“呵呵,相逢必是有缘。我瞧姑娘你也是被人拐卖才送进这里的,既然被我见到了,哪有不施援手的道理。
那区区几千两,姑娘也别挂在心上,快些拿回卖身契回家乡去吧。往后出门在外千万小心,别在遭人的圈套啊!”
璎珞心中暗喜:就是这样了,如此一来就可以尽快离开……
突觉背后阴风一阵,转头望去,那黑脸的罗刹竟不知何时已晃至自己身后。璎珞仍诧异自己居然没听出此人的脚步声,他已冷冷开口:“花了我的银子后来做好人吗?”白秋原盯着西门聂,又转向璎珞:“你以为我用了两千六百四十八两七钱加一件衣裳,是让你们说笑的吗?今天起,你要给我做牛做马,来还那两千六百四十八两七钱和一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