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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2 ...

  •   2.起程

      目的地:开封府信守庄

      意图:璎珞–探询消息

      秋原–完成恩师遗训

      西门–寻人

      *

      *

      *

      吾徒秋原:

      师自知已时日无多,但凡生者皆有终,徒儿勿念。倘终无缘最后一面,亦属定数。因果循环,天地伦常。

      汝自为人正直、刚烈,唯变通不足,心性淡薄漠漠如轻烟,虽不屈于世,仍令为师挂心不已。

      今为师另有一事未了,终是心无安宁:汝当记否?十年之前,楚侠晴岳前来拜晤,托为师以重任。此事关乎武林安定、兴衰,亦为师之以报晴岳恩情,故为以任。

      然,师实已力不从心。倘就此故去,无颜见楚兄于九泉之下。是以,师早有定夺。

      当年楚兄持武尊玄武令央师为其挑选盟主后继之人选。在师算来,当今武林,论武术堪列入前三者,必有千变老人之高徒——汝之能力,为师清楚;论人品,为师更是对汝信赖有佳。

      想来楚兄以往亦对汝赞赏不绝,今师将此重任托付予汝,亦不违楚兄之愿。如今,此武尊玄武令即受予汝。汝当担此大任,谨慎处事,豁达待人,光大武林,以慰为师在天之灵。

      千变老人绝笔。

      ※       ※       ※

      一张布满折痕与污迹的纸摊在山海客栈客房里的圆桌上,白秋原第七十二次艰难的阅读因过度强调草书的任意豪放而格外凌乱的字体。

      事实上,过人的记忆力使他早已对这几百来字的书信倒背如流——也因此,纸张由于多次揉捏、窝挤致使字迹模糊、甚至残缺不全的状况,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对写信人表述的理解。但是,他仍是忍不住第七十三次痛苦的在桌边坐下,保持即将入眠状态似的眯起狭长锐利的眼,把因烦躁而涣散的全部精神,集中到落款上来。

      白秋原,师承自号称“江湖一绝”的千变老人,这其中的幸与不幸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

      有“名师出高徒”的说法,白秋原的武功应当不弱,能拜在千变老人门下修习更是学武之人梦寐以求。据说西门聂也曾有过三天的时间抱着这种期慕的心情——那应当是他随父亲西门全赴长白山求师的路上的事。

      但等他到达长白山千变老人的住地后,也不知是因为结识了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白秋原为新的伙伴,以至注意力转移,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想要拜千变老人为师的念头,就一点也不剩了。

      用西门聂后来的话来说,千变老人只是很吸引人的“传说”而已。

      传说,正是因为其遥远、飘渺的无法亲近和无法确定真实情况的属性,才让人感到有魅力吧。

      而在与之相处了二十多年的白秋原的眼里,那无法确定的真实情况,其实就却如千变老人的名号一般,是个变化万千的老头。其显著的表现之一是,你绝对不能从那封信的字面上去认为留书人是个潇洒豪放、重感情、有责任感的一代大侠。

      第七十四次逐字逐句的揣摩信的真实含义,白秋原得出了如下的翻译。

      吾徒秋原:

      师父我的老瘾又上来了,山上待得着实无聊,我云游四海去了。别来找我,我就是死在外面也别来找我。养你二十年,你差不多该是时候报答一下了。

      你这个人啊,是个死脑筋,对师父我又不关心又不尊敬,每次有点事你也一点面子都不给,让我窝火不已。所以我怎能让你一人留在山上过舒心日子?

      你还记得十年前姓楚那家伙跑来山上找我那事吗?他把玄武令丢给我让我随便给找个人当武林盟主,我一时没在意,把这事忘了。那天上茅房时在稻草窝里看到一块令牌才想起来。

      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为师我又懒得去找别人,就把这令牌给你吧。虽然知道你也会嫌这东西麻烦——我就是知道才你嫌烦给你的——你一定要做好武林盟主,给师父我添光啊!

      千变老人绝笔。

      写得像遗书似的,倒也一点都不忌讳。白秋原绝对坚信的那个会贯彻“祸害遗千年”宗旨的老头子,当然不会真的留下这遗书便去死了。

      事实上,他是逃了。

      以作弄唯一徒儿为娱乐的“遗书人”,自从十来年前徒弟学艺有成、又适逢楚晴岳的拜访之后,便开始了千篇一律的恶作剧。先给徒弟弄个麻烦事去解决,然后便云游几年,避避风头。

      但以往的恶作剧倒没有今次的这么重大。往年多半是在山下小河村里给徒弟说上七八个姑娘、卷了嫁妆溜之大吉;或是在酒馆赊了巨帐后留下徒儿的名字,拍拍屁股就走;再不然是半夜偷袭徒弟未遂,觉得丢脸跑掉;大不了就是不小心弄得山顶雪崩埋了房子,肇事后逃逸。

      兜来兜去总不过围绕在长白山周,白秋原还是第一次为了给师父擦屁股而远行至此。

      如果可以的话,他是打算一辈子都待在山上,不问世事的。并不是因为他曾受过什么天大的打击,也不是他看破红尘远离凡俗,他只是觉得“吵”觉得“烦”而已。

      正值青年,却落了个未老先衰的个性,恐怕是山上的特殊生活给他的磨练是山下的数倍的缘故,所以他的每一天都是当作常人的三天来过的,精神上的衰老度自然也是常人的三倍。

      对于白秋原来说,他应当比师父千变老人更不把武林盟主当回事,他大可以把那令牌塞回茅房的稻草窝里——事实上他原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老头子跑了,便可以独自在山上多过几天清净日子,何必真为了那“遗言”而跑下山去呢?

      话说白秋原发现师父无辜失踪后的那五天,他过得分外辛苦——师父失踪了,这倒没什么不正常,奇怪的是:这五天里没有被骗了嫁妆的姑娘们上山来寻夫、没有酒店里的伙计上山来讨帐、师父离开前一夜里也没感觉有人进自己房间偷夜壶、现在住着的房子更好端端的没被大雪埋掉……

      事情,果然有点不正常!

      如此,白秋原在师父床底的一只单鞋里发现了这封遗书和一块黑糊糊的金属制的牌子后,才终于明了。

      那时的白秋原本想翻床下的钓竿去钓鱼的,粗略的扫了一眼信的内容后只觉得无聊——又是师父搞的无聊把戏——随手将信裹着令牌扔向窗外的悬崖,然后摸了钓竿去溪边享受阳光,悠闲垂钓……

      当夜,不知怎的,辗转半宿却睡不着。

      “名师出高徒啊,名师出高徒!”——反复浮现在白秋原脑海中的是师父摇着芭蕉扇怪笑的脸。

      师父知道自己如此“不负责任”的举动后,一定会这么说吧。不仅武功承自于他,连不负责任的恶劣也是。如此,自己今后也没有立场给他摆冷脸,而他还可以把“玄武令”事件的过错推给自己。

      不行!白秋原即使被天下人耻笑、指责、咒骂,他眉头也不会动一下。但是,他就是无法忍受可能会遭遇师父那种对待的情况!

      “那糟老头一定是想推卸责任!

      明明是自己耽误了十年的时间没有及时去寻找武林盟主的后继人,又明知我不会愿意去掺和那麻烦事,定会把令牌再次丢到脑后,才……”

      白秋原暗暗咬牙:“我去杀人、去放火、去做尽丧尽天良之事,也不会如他所愿的做此‘不负责任‘之举!”

      下定决心,白秋原一翻身飞出窗外,几个点地冲向悬崖边,毫不犹豫的跳下,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就找回了被自己丢掉的烂纸团。

      回屋后白秋原当即收拾了包袱,打算次日启程,去找个江湖上有些名望的什么堂啊派的,把牌子交给别人了事。

      而他真正离开长白山开始旅程,是两个月后西门聂突然跑来,并烧了他的茅屋之后的事。

      不论白秋原的决定是否真的违逆了千变老人的期望,他确实是个很没有行动力的人。

      ※       ※       ※

      白秋原有很奇怪的价值观和是非观!

      这是璎珞自从他愿意出银子赎人的举动发生那一刻起就隐约感觉到的。而如今,在西门聂详细而具体的阐述其中深一层的真意之后,她更坚定了这一结论。

      白秋原,他并不是一个一毛不拔的吝啬之人,他只是过分执着于自己的“莫名其妙”的原则。有时,甚至为贯彻原则而颠倒黑白、本末倒置——照西门聂的意思来看大概就是这样。

      但,对于西门聂而言的所谓黑白、本末是否与常人相似、或者说与璎珞所思考的标准相似,那就是更远的事了——至少此刻尤在咀嚼新任“主子”为人、喜好的奴婢,是无暇顾及的。

      不过,努力且善于适应新情况的璎珞却也在第一时刻便从西门聂的话语中体味到:说这话的人本身,便同样是执着于挑战自己主子原则,并以此为乐趣的人。

      如果有不相干的人在面前垂死挣扎,白秋原绝对不会多加过问——因为“生死由天命”,他不可妄加干扰。但倘若是相识的人遭遇不测,他最多也就是守在旁边等人死后帮忙入葬。

      因此,对于良家妇女被卖为娼这样的事,对白秋原来说也就如马路角落里的灰尘,是大是小、是多是少都无所谓,路走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但是,在路边的这一小粒灰尘扯破了他的衣服,那便不同了。

      弄坏人家的东西自然要赔——赔多赔少是另一回事——但一个被拐骗的女子身上自然不会有银两,而妓院老鸨也不大可能代付,他自己更急着赶路不能长留此地等她接了客赚了钱再还……

      如此这般,白秋原的脑袋以超速转了一圈后,当即有了这样的结论:

      把这个弄破自己衣服的人栓在身边,一来,倘若哪天这人有了钱,可以马上跟她要;二来,如果此人天生穷命无意外之财,就让她做工来低;三来,假使这人什么都做不来,他还可以特意绕个道把人送回家,问她家里人要。

      至于转手再把人卖给牙婆子这样的事,他倒不会去做。

      出于这样的考量,璎珞成了白秋原的丫鬟,三人一行上了路。

      相比较于白秋原的寡言与冷硬,极其体贴又有风度的西门聂就好相处多了。

      “这位老兄姓白名秋原。虽说是他出钱赎了姑娘,不过你也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刚好轮到他付帐而已。”

      似乎在任何场合都能活跃气氛,或者说不顾周围环境是何等的冷场,都能独自闪耀、活蹦乱跳的白衣男子开始了热络的介绍。璎珞不自觉的看向那张镶有黝黑眸子的脸,而被介绍到的人只是轻哼着别过头去。

      “在下复姓西门,单名一个聂字……”

      “西门聂!!”

      未等对方说完,原来低头垂眼、很柔顺纤弱的女子猛然抬头,惊讶的瞪过去。

      西门聂——如果不是同名同姓,必定就是“那个”西门家的人了!

      在江湖上,提起西门这个姓氏,人们马上便会联想到云州落叶山庄。就如同提到“姓伍的大魔头”,一定是指昆仑山仇天门的伍仇天。而这样相似的联想,也正如让落叶西门家和伍家相联系的恩怨一般。

      知道仇天门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并能一一把手算来的人不少;而真正知道这仇天门创立初忠及伍仇天与西门家纠葛的人,却并不多。而这事似乎也都被老一辈人刻意回避,以至于大家都快要忘却了。

      究竟是什么事使得伍仇天如此敌视西门家,又与无恋宫三位宫主闹得这般下场?

      人们说四大庄之一的落叶山庄曾因仇天门的关系而一度落破,却不知伍仇天创建仇天门并非为追逐名利,且就是为了灭西门家这一单纯的目的。而究其根源,似乎还牵扯到伍仇天多年前的一段桃花债——即是无恋神宫的三位宫主。

      因此,璎珞知道伍仇天创派的真实意图,但却因为所出的环境,她如其他人一样不知那段恩怨,究竟为何——就连个性温和、容易套话的三娘也绝口不肯再提当年之事,娘亲与自己很少交谈,而大宫主面前此种话题更是禁语。

      但璎珞却很在意——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

      她当然会在意,即使在大宫主令下,全员只需把仇天门当天敌、当争夺天下的死对头就好,但她仍迫切的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她也姓伍。

      娘亲冷颜,尊称冷夫人,是伍仇天在仇天门的第一个女人。而自己,是娘亲“被其抛弃”后孤身抚育张大的孩子——

      我也是他的孩子啊,我也是伍家的血脉!

      璎珞如何能不去在意?即使那个人是天下唾弃的魔头,璎珞仍像所有孩子一样把他当作一个父亲来期待。也因此,从幼时的怨恨父亲为何只留弟弟在身旁、而不要自己这个女儿,到了猜测陈年往事的内幕加上母亲的性格致使事情走至如此地步,她更渴望得知其中真相。

      而如今,父亲的死仇正在眼前,即使自己并不抱有同样的仇恨、甚至不理解那样痛恨的感情,却也不免诧异。

      “咦?你知道我吗?”

      西门聂略带惊讶又有深意的一笑,不着深浅的问道。

      原来自己已经声名广播,连一个不懂武功的世井女子也听说过自己的名号?西门聂暗笑,却又带着狡黠:

      或者——她根本不是我所以为的那种普通人,而是涉足江湖的武林人士,那么便更说得过去了。不过,她如此惊讶的反映……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名号,似乎还有什么其他的……难道是我过虑了吗?

      西门聂明明还是那么温暖的笑着,璎珞却不知为何而浑身轻颤:

      糟了,我现在可是个不懂武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啊,可不能让他们看出我通晓江湖事、甚至猜测出我是无恋神宫的人!

      “呃——是、是那样的,我记得以前看过的一本流俗小说,里面的主角就叫做西门庆……一时、一时弄混了……”

      璎珞尴尬又紧张的干笑。

      “哦?”西门聂很有兴趣的笑着问:“这我倒没听过。什么书?有趣吗?”

      “恩……还、还好吧……”

      “那么那个西门庆是什么样的人呢?”和我比哪个更有魅力些?

      “是个烂人。”璎珞很干脆的结束走向意义不明的交谈。

      见她不愿多谈,西门聂也不再追问,转而问道:“对了,我和白兄正准备南下,不知姑娘你是哪里人,看我们是否能顺道送你回家乡?”

      “呃……”

      要隐瞒,就要有合情合理、让人信服的理由——璎珞这样想着:并且,告诉他们的我的家乡一定不能让他们产生可能的联想,要离天山无恋宫越远越好。我的外貌、身型比较瘦弱,师姐们都说我像南方人吧!

      “我,我原住金陵。由于寄居人家家贫、遣散了众仆,便打算去泉州寻亲,路上不幸被人下了药,然后就……”

      说着,如南方水土滋养出的柔弱如水的女子抽出水红色的丝巾轻拭眼角,不敢抬头看向旁人。

      “金陵啊……”原本一定会热切关怀一番的风雅男子,此刻却疏忽了佳人,兀自搓着下巴喃喃自语:“这倒不太顺路了,不过还是可以一同走一段的吧……”

      南方人呢。西门聂想着,本来怎么看都像是极北耐寒品种……真的是南方人吗?

      西门聂刚想回头再研究比较一下同伴特有的高山耐寒脸,却发现白秋原早已受不了他两人的无聊对话,回自己房里去研究师父的遗书去了。

      也罢,路上有个异性相伴,一定会更有乐趣的!

      “对了,还没请教姑娘芳名?”西门聂亲切的问。

      璎珞倒还没被他邀请似的的灿烂笑容刺花眼,很是拘谨的答道:

      “我……自幼便是被收养做下人的,没有姓,名唤璎珞。”

      ※       ※       ※

      白秋原渐渐无法集中精神了——一方面是乱成裘草的蝌蚪文字,一方面是身后一墙之隔的房间传出的说笑声的干扰,他再也无法在此恶劣环境下研究极度深奥的师父的遗书。

      换了件衣服后,白秋原一把窝起桌上的纸片,塞进怀里——从他粗鲁而熟练得有条不紊、一气呵成的动作,不难猜想出那遗书之所以如此千疮百孔的原由来。

      拎起长剑,白秋原轻声走出房门,来到隔壁交谈甚欢的两人背后,完全没有惊动正在辩论诡异论题的这对男女——

      不是刻意的,而是习惯使然。常年住在寂寥无比的山上,在山这头放个屁,在山那头都能听见回响。倘若再弄出个更大点的声音,便会震下一堆积雪来。因此白秋原早养成了轻手轻脚行动的习惯——此能力与轻功无关。

      “其实呢,我们西门家是在云州做林木生意的,不过从曾祖父上山求武以来,逐渐开始以武学世家而闻名,大家倒不再多提起西门家本是商人的出身。而在我们本家里,木材的生意也不很重视了……不过还是得靠它营生啦……”

      坐在靠近门边的西门聂正口沫横飞的说着,自从追问清了“西门庆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之后,便很努力的向璎珞说明自己和西门庆的重大区别——虽然并没有人把他与书中虚构的人物进行比较。

      “我知道——西门庆家也是做生意的,不过他还要跟官府勾结,你们还没有……”

      璎珞很认真的对答,不过好象并没有弄请对方辩者的真实意图。

      “走了。”

      白秋原看看几个时辰前才刚刚互换姓名,而如今却已熟络得可以讨论家族营生、甚至聊到自己这个自幼与西门聂相识的人都不知道的“西门聂的兄弟西门庆”的程度,他倒也完全不想去向西门聂讨教这高明的扯淡搭讪之道,只是简洁的丢下自己的意图便转身走开。

      “咦?现在就走了吗?”西门聂虽然这么问,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惊讶。

      两人刚在路上搭救了一个被迫卖身的清白女子,回到客栈稍做整息就要动身南下,完全不顾女孩子家是否有什么不便——也许白秋原就是这样在某些方面考虑得意外得周全,而在某些方面却很疏忽轻易的人。对此,西门聂也算完全摸清了同伴偶尔说是风就是雨的性格。

      “走吧,我们这就动身南下去了。”怕新来的同伴还没弄清这“走了”是走上哪里去——因为实在很难让人从表面看出究竟,西门聂有轻快的向璎珞招呼着。

      璎珞一愣:“现在?”

      有人在午后、太阳快要落山前出门远行的吗?这个时候应该准备找客栈投宿才对吧。看这两人先前的表现,似乎并不是在急着要赶路,而是懒散的满城乱晃,此刻为何有赶着在这种时段出门……而思维还未调整过来的璎珞的另一大疑惑是:

      “这两人所说的南下……是普遍意义上的‘南下’吗?”

      只见这一白一青两个男子的装扮,就如同他们先前去茶馆或逛街时的一样,潇洒得连个小包袱都不带。

      白秋原依旧拎着他的装饰用的破剑鞘——璎珞还不能确定那鞘里是否真的有剑。而西门聂手上倒比刚才多了样东西——一小包干肉和一壶酒——便已轻松的一跃,从客栈二楼的扶栏后跳下大堂,一边等白秋原在柜前结帐,一边向仍杵在二楼发呆的璎珞摇手。

      璎珞眨了眨眼,跟过去。一边谨慎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尽量做出平常女子所应该有的莲步轻移、虚弱柔缓;一边在心里奇怪的想着:

      “为什么这次不是轮到西门聂结帐呢……啊,刚才在路上他买了棉花糖给我吃……-_-”

      把一叠银票窝窝囊囊的塞进怀里的白秋原,看也不看同伴们一眼,直接跨出客栈的门,似乎对方是否跟上自己一点也无所谓。西门聂很自然也很愉快的跟上,璎珞自也尾随。

      刚刚被买的璎珞与走在前面的身无长物的二人一样。如此,看似去近郊散步的二男一女,踏上了以遥远的汴京为目的地的旅途。

      ※       ※       ※

      渡口。

      无论是在乱世还是太平,会做生意的生意人总能忙碌着接到做不完的生意。而这曾一度糟天下人咒骂是劳民伤财的大运河,也是不论白天早晚,始终船只不断。

      渡口分为两部分,一处为货船停靠,搬运工人们没一下停歇的搬着麻口袋来来往往,工头站在甲板上不住的吆喝。

      另一头,是供旅人搭乘的客船。但这载人的船只,多是粗制的小舢板,而且是由居住附近的渔家做渡,送人到对岸,或是不远的边临小镇的。因此,要去南方,人们大都搭乘按班出发的运货用的商船。自然,也有与众不同的。

      这次,西门聂很爽快的掏腰包付了渡费了。理由为何?

      因为这个少爷命一定要单独包一支船用,而不愿与别人挤坐班船。但倘若让白秋原来选,有直达汴京的货船顺路,岂不更好?

      璎珞渐渐悟出这二人看似杂乱的付款顺序中,其实是暗中安插着西门聂的精心布置的。当然,璎珞也看出,西门聂虽然总是从中捣乱,让大头的帐轮到白秋原去付,但他其实并不是以省钱为目的而做此举动,他其实只是……觉得看同伴付钱,很有趣而已。

      西门聂领着两名同伴,指着岸边停靠的一艘类似红船画舫之类的游船——很显然,就是他很自豪的包下来的那一支——雀跃的叫人上去。

      白秋原闷哼一声,毫不迟疑的踏上那支与自己格格不入、甚至很有排斥感的风格的花船。璎珞犹豫着,迟疑着,徘徊着,也慢腾腾的上了船。

      “贼船。”

      有一刹那间,她的脑海里闪过意义不明的两个字。

      “怎样,这样的船比较有艺术感吧!”西门聂看来很满意,又像向人讨要赞赏的小孩子:“坐这船南下又舒适又便捷,一路还可以赏景吟诗,真是好惬意啊~~!!”

      白秋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映,直接在矮桌旁的软垫上坐下,丝毫不去关注画舫内富丽的摆设,精美的布置和舒适的柔软的坐毯。好似早已看惯了裹金镶玉的豪华的人,又好象不知珠宝与鱼目有何区别——舢板也好,画舫也好,只是在水上行走的交通工具罢了。

      上了船的白秋原,似乎无论到哪里都俨然是一家之主,完全不用询问旁人的对船家下令备酒菜,他想早点休息,以养这几日来倍受操劳的心神。

      船刚刚准备要开,岸边传来呼声。原来是没赶得上方才离开的班船的人,想要搭一下他们这里的船。

      西门聂探出身子,一瞧岸上追着画舫跑的两个人正是先前在茶馆里说书的壮士,便命人让船停下,载了那二人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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