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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早就过了午饭时间,离中学放学又还有一两个小时,正是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段,“老姚面馆”里也只有这个时间点空闲一些。
      程锦年刚踏进门就闻到了老姚店里熟悉的味道,这老面馆经过了翻修,十多年前的水泥地面改成了青花拼砖,墙面用了复古护墙板和乳白暗纹墙纸的搭配,整个店显得很考究,只是店面一直没有拓宽,依旧那么小。
      老姚正在和池程说话,转头看到程锦年时脸上露出了诧异又激动的神采:“哟!这,是锦年啊?你这是多少年都没来过了!”
      程锦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姚捞起围裙在手里搓着很是兴奋:“你说你啊,我还以为你到外地去高就了,整了半天你一直在融州啊,你看人家池总回国以后还经常来我这儿,你这孩子真是,哎,让姚叔伤心啊。”
      “是我不好,毕业以后工作忙,一直没想起来要回来,池总自己来也没带我啊。”程锦年愠怒着看向池程。
      池总正乐得看他笑话,抿着嘴扬起嘴角不说话。
      “锦年还是老样子吗,来碗酱肉面吧?”随即老姚朝厨房喊了一声,后又轻轻凑到程锦年身边问:“现在还哭鼻子吗?姚叔还是给你加一勺酒酿吧?”
      “…………”
      池程在一边笑出了声,熟门熟路道:“我要酱鸭面,不要卤蛋,多加香菜,卤蛋的空位填满蔬菜。”
      光阴在穿梭间明暗变化,老城门正对的这条老街上,店面招牌在旺淡时节中不断拆装更新,四季更迭的古老城墙下,行人如织,如走马灯般来了又走,行道树在朝夕间从绿变黄,枯后又新生。

      叮铃铃——
      实验中学的放学铃敲响,穿着校服的中学生络绎不绝走出校门。池程在传达室门口点着一根烟,靠着铁栅栏抬头望着渐渐趋黑的天。
      “诶,你!学校门口不能抽烟。”传达室大叔走出来冲池程道。
      “哦,就让我抽半根,”池程从兜里抽出一根烟递给大叔,大叔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池程给他点着,“师傅,高三的今天怎么还没放学?”
      “高三的得等到六点以后,晚上还有晚自习。你是……学生家长?”
      “噗……”池程吐了口烟笑道:“啊,是啊,您看像吗?”
      “不是别瞎耽误工夫,赶紧走。”大叔叼着烟转头回了传达室。
      天空渐次泼墨般染成青色,六点刚过,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来,和刚刚出来的低年级学生不同,高三的学生一眼就能认出来,凌乱的发型和眼神一样都迷离涣散,人头如僵尸般僵硬地朝校门口移动。
      程锦年垂着头刚从校门踏出,转头就看到了池程,无精打采道:“你怎么今天来这么早。”
      一般来说,程锦年六点下课以后会去老姚那儿吃顿晚饭,然后回学校自习,一直到十点多晚自习结束,池程才会开车来接他回出租屋。
      “哦,九姨今天有事晚上没过来做饭,”池程接过程锦年的背包单肩背着,“所以我来找你吃晚饭。”
      一直到走到老姚店门口,程锦年都低着头没说话。
      池程牵住程锦年的手:“怎么了?心情不好?”
      程锦年挣脱他,抬起头,眼睛里盈满了呼之欲出的泪花:“我跟你在一起什么时候心情好过?”说完把手机塞给池程,气呼呼转头进了老姚店里。
      池程低头看了一眼程锦年手机上那条信息,咬牙攥紧了拳头狠狠砸在店门口的树干上。

      进店坐下后,老姚照例端上一碗酱肉面,见程锦年脸色难看,他睨一眼池程,池程冲他摇了摇头。
      程锦年木然地唆着碗里的面,问:“你们学校公派出国交流的名单出来了?”
      “嗯,赵耀在名单里。”
      “所以今天不是九姨有事没回去给你烧饭,而是你故意来看我笑话的?”
      池程道:“程锦年,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对自己的决定要负责,我们都必须这样。”
      “哼,是啊。”程锦年说着,眼泪吧嗒吧嗒掉进了面汤里,他抽泣着吃了几口便再也咽不下去。
      老姚搓着围兜走出来,看程锦年这个样子,担心地问:“锦年怎么了?是不是面不好吃?”
      程锦年吸着鼻子含混道:“苦的……”
      “嗐,你这孩子,等着!”老姚转身进了后厨,出来时手里捏着一个白瓷勺子,里面盛了一小坨湿哒哒的糯米,伸进了程锦年的鲜汤面里搅了搅。
      “来,再尝尝。”
      程锦年又卷了一口面,这口面里带着鲜甜和酒香,调出的鲜味盖过了嘴里因为哭泣满溢而出的苦涩,他吸着鼻子,满脸泪痕地抬起头傻傻问:“这加了什么呀?”
      “酒酿啊,傻小子,开心点。”老姚乐呵呵道。
      池程伸出拳骨乌青的手,拇指拭去程锦年脸颊上的残泪:“快吃吧,别哭了,一会儿等你放学一起回家。”
      吃完后程锦年直接回了教室,池程在学校附近的车里一直等到他十点多晚自习放学。
      程锦年的手机还握在自己手里,手机里那条信息是赵耀那天下午发给程锦年的:
      【这次留学交流的名单已定,等你高考完,我也该动身去美国,听说你已经和他在一起了,就不告别了,希望你比我幸福。】
      池程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从暗蓝转成漆黑一片,内心是压抑不住的默然空旷。

      光阴在老店前停在了记忆深处。
      老姚面店里的人越来越多,这才发现三人闲聊了一下午已渐黄昏。
      回酒店路上,程锦年故意不问池程为什么独自一人去老姚那儿吃面的事,池程倒是很意外地看着程秘书,欲言又止,一会儿咳嗽两声,一会儿闲扯两句。
      程秘书目不斜视看路开车,问啥答啥,不多废话。
      憋不死你!

      莫荔荔趁着饭前休息参加了酒店的瑜伽课程,冲完澡出来在健身房门口碰到了姜琮。
      “听说今天不太顺利?”姜琮跟上莫荔荔的步伐。
      莫荔荔刚梳洗完,本就稀少的头发潮湿后紧紧贴在头皮上,她撩起脖颈里的毛巾擦了一把脸,推了下眼镜边走边说:“小姑娘伤到的不止是身体,心里的创伤更难愈合,她离不开他父亲,我看这尊大佛我们是挖不过来了。”
      姜琮一耸肩:“尽力就好,再试试别的,好的糕点师还很多。诶对了,最近宴会厅因为装修关闭,分流在中餐厅和西餐厅,人流比较集中,厨房和餐饮服务都要跟上。”
      “好的姜总。”莫荔荔漠然点头,答完迅速转弯离开。
      姜琮一转头发现莫荔荔没跟他一起等电梯,自己走楼梯下了楼。姜总一脸困惑,他回忆了一遍刚才自己说的话,闷声喃喃自问道:“没说错什么惹到她吧?”

      傍晚,前厅部进入了繁忙时段,姜琮、莫荔荔、林霁月和礼宾员全部在门厅处站位等候。
      这天的禾禧接待了旗源归属珑西后新成立的一个国际旅行社带来的豪华团,餐饮部又是一整夜觥筹交错的喧闹,酒杯和酒瓶哐啷翻倒的声音不绝于耳,餐饮部的李慧云看着人群和酒瓶一起颠来倒去,脑仁一阵一阵地抽疼。
      晚餐时段后,二楼保洁员沈海琼在遍是残羹冷炙的餐饮楼层里推开女厕所的门准备打扫,忽然听到隔间里传来一阵女孩的哭声,她推开门看到李慧云正蹲在马桶边抽泣。

      “慧云啊?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哭呢?受啥委屈了?”沈海琼把手里的拖把和清洁剂一堆东西丢在一边,着急地走进去安慰她。
      李慧云脸上廉价的睫毛膏已经把眼睑晕染得一片乌黑,餐饮服务员的制服上印上了整片的油渍,手心里沾满了污迹,整个人比身边的高级马桶还要脏兮兮的。
      她用手背擦拭着眼泪,啜泣道:“琼姐,没人欺负我,我就是,就是难受……”说着哇哇地哭得越来越大声。

      门外,莫荔荔检查完一圈后厨和各餐厅后来到厕所,听到李慧云的哭声刚想进门,便听到沈海琼的安慰。
      她轻轻抚着李慧云的头发:“慧云是不是想家了?我记得你老家还挺远的。”
      慧云伸手拉着卷筒里的纸巾擦了一把鼻涕,收了收眼泪道:“琼姐,我也不是想家,就是心里憋屈……”她将手里没用过的纸巾绕着手指转了一圈又一圈:“我在老家读旅游中专的时候,也没想过来融州的酒店做服务员。”
      “哦?那你想做什么?”
      “我最想当的是歌星,我唱歌可好听了,有机会我唱给你听。我知道顶楼酒吧有一个驻唱吧台,每次有歌手唱的时候我都会去偷偷听,我好想自己也上去唱,可是我连那里的酒都不舍得喝一杯。”
      沈海琼乐呵呵地陪着笑:“你们小姑娘的都喜欢当个明星歌星什么的,长得好看又那么多人喜欢,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我女儿小时候啊,也喜欢拿床单披在身上扮戏里的人呢。”
      “琼姐,你还有女儿呢?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沈海琼一抿嘴角,神色淡然地又问道:“那你今天是为了什么委屈?能跟琼姐说说吗?”
      李慧云谈起唱歌时眼里的神采突然地虚散开,继续绕着手指低头道:“晚上有客人打翻了酒菜在地上,还有人吐了一地,今天餐厅轮到我值班打扫,我走到那摊呕吐的地方时,被折返回来拿东西的客人不小心推了一下,我就……我就摔在了那瘫脏东西里……”
      听完李慧云的话,沈海琼憋了一会儿,既没同情也没嫌弃,哈哈地笑了起来:“原来是因为这啊。”
      “怎么了嘛琼姐,我是不是特别蠢?”
      “哪里蠢了,这么勤劳的孩子,谁有资格说你蠢!”
      李慧云沮丧着叹了口气:“是啊,我们干这行的,可不就是跟脏累苦打交道嘛……诶,琼姐,你每天都打扫厕所,不觉得跟这些屎尿屁打交道特别脏吗?”
      “脏?”沈海琼瞪大了眼睛,“我一点也不觉得,我觉得活成这样特别好,特别干净。慧云今年多大了?2008年的时候,你几岁?”
      “08年……我十一岁吧,怎么了?”
      “那场大地震,我就在都江堰……”
      话音刚落,李慧云便反应了过来,顾不得手上的污渍,抬手捂住了嘴。
      “当时我就在二王庙门前,导游说,游客比较多,让前面一批先进去,让我们在门外等。那批人刚进门,天地间那嚎叫一样的巨响就把我当场吓得腿软跌在地上,没一会儿整个大地都在开始震了起来,”沈海琼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她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慧云,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什么叫‘天崩地裂’这四个字的,二王庙就在我们面前轰得一下全塌了,那些在我们前脚进去的人,明明还在跟我们招手微笑,转眼间,就和天地一起成了废墟。”
      年轻的李慧云吓得忘记了呼吸,本来是沈海琼搂着她,这会儿她却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沈海琼。
      沈海琼却微笑着轻轻拍着她的手,那些过往的尘埃和坠落的瓦砾在她眼前似是早已烟消云散:“慧云,从废墟里跌倒,就得从废墟里爬出来重新活,所以你说的这些脏污和恶心的东西,在我看来一点也不脏,它们都很可爱,活着就是最大的可爱,你如果嫌弃活着的任何苦难,就想想那些死去的人,你就不会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俩人本来一起蹲在厕所隔间的地上,李慧云扶起她,一起到洗漱台将手洗干净,沈海琼给慧云把散乱的头发梳理整齐,慧云从镜子里打量沈海琼每天收拾污秽的手,眼里闪着光亮道:“琼姐的手真好看,我没事了,这就去继续打扫餐厅。”
      沈海琼拿起拖把和清洁剂:“走,琼姐陪你一起收拾。”

      那晚餐厅的地是李慧云、沈海琼和后来进来的莫荔荔一起收拾干净的,莫荔荔看着沈海琼躬身打扫的身影,忍着丝丝的心疼。
      这个琼姐是莫荔荔亲自招进来的,那时莫荔荔在社区参加志愿者活动时,认识了已经在街道的心理治疗援助中心接受创伤后遗症治疗好几年的沈海琼。
      只有莫荔荔知道,在琼姐前头进去的那批客人里,她的丈夫和女儿也在里面。

      2301房。
      程锦年从下午回房后,就“嘭”地关上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隔间门。
      池总在门外抓耳挠腮,几次三番想敲门,却找不到理由。
      独自闷闷地用完晚餐后的池程见程锦年依旧没反应,一个人在隔间外焦躁地来回踱步。
      总裁深吸一口,刚抬起手放在隔间门的把手上。
      叮咚!叮咚叮咚!
      总裁今天的手也忘记开光了!

      “谁啊?”池程郁闷地问。
      “是我。”
      “嗯?”池程快步走过去拉开门:“Jas/mine?怎么是你!”
      门外,莫荔荔微微躬身:“池总不好意思,晚上还打扰你,实在是有些事想当面和您谈。”
      “别客气,进来说。”
      池程引莫荔荔进门时,转身就看到程锦年闻声从隔间赶了过来,莫荔荔微微颔首道:“程秘书晚上好。”
      池程脸上不动声色,心里雀跃不已,看莫荔荔都觉得美了不少。
      “Jas/mine,别跟我说你今天又是夜班?”
      “不是的,”莫荔荔坐在沙发上笑道:“我刚从餐饮部过来,有些事想跟您商量。”
      池程抬手示意她继续,程秘书给莫荔荔递上刚从池程房里搜出来泡好的茶。
      “我想,毛师傅的事我们能不能再努把力?”
      池程:“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再去也是在勉强他,我认为不是很合适。”
      莫荔荔扶了下眼镜:“所以我们要从毛小蝶入手。”
      “他女儿?”
      莫荔荔和池程谈了半个多小时,顺便把准备内部提拔或外部挖掘的餐饮部管理人选也进行了沟通,谈完后,池程默许了莫荔荔对毛元城的方案,莫总监便起身告辞。
      走出门后,后知后觉的莫总监才转头看了一眼池程的房间号,疑惑道:“程秘书怎么跟池总住在一起……”

      趁池程送莫荔荔出门,程锦年又回了自己房间。
      池程回房后看着没关严实的隔间门,插着口袋装模作样走了进去,他本来是想和程锦年商量下毛元城和餐饮部招人的事。
      谁知,才刚走进去,坐在电脑面前的程锦年就察觉到池程的脚步,忽然神色惊慌,脸“唰”的一下通红,将笔记本电脑瞬间合上。
      “?”
      池程被程锦年风驰电掣的动作惊得呆愣住了,快走几步赶到电脑前,不小心一脚踢翻了地毯上乐高城堡上的“校长办公室”,他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刚才不经意间瞟到的电脑画面,猛地瞪大眼睛倒抽一口气。
      “程锦年,你!我以为你为了老姚的事不想理我,谁知道你竟然躲在房里偷偷看GV!”
      “我没有,你看错了,你没戴眼镜!!!”
      池程眯着眼抬手扶了一把在鼻梁上好好戴着的眼镜:“我要杀了霍晨曦!!!”

      远在horizon的霍总正和徐顾问在床上进行愉悦的“饭后运动”,刚缠绵悱恻地进行到关键时刻,霍总想退出来戴套,突然猛地一声喷嚏从天而降从头打到脚,身体一阵控制不住的松懈……
      套不用戴了……
      徐顾问把完事儿的霍总一顿锤揍:“你个骗子!说好今天戴套的,你又骗人!烦死了,抱我去洗干净!!!”
      妈的霍总好痛苦,又招谁惹谁了,怎么这么寸!谁他妈在咒我(划掉)想我!!!

      套间里,池程气鼓鼓地躺回床上,后腰上的老伤因为天气渐渐阴湿起来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把小枕头垫在腰下调整着呼吸,喊了一声:“你睡了没?”
      程锦年在自己的床上听到池程的话飘过来,道:“睡着了。”
      池程唆着牙花子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程锦年大喘着气扯着嗓子喊道,“池总,我是不介意深夜卧谈会,但是能不能,不要像在,俩山头上对歌!”
      两人的卧室隔着两间套房的卧室、客厅和隔间门,喊得程锦年嗓子都要哑了,池程闷在被子里傻傻笑着,抱着小枕头下床走到程锦年卧室门口,探头进去可怜兮兮道:“我饿了。”
      程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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