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NPC侍卫》起夕

2、鱼与熊掌

　　天刚破晓时，许溪睁开惺忪的睡眼，手机在响，是父亲打来的。
　　万幸，奶奶的病情稳定。虽然老家离夏青的距离不远，可为了方便照顾，父母商量后，决定将老人接来这边住。
　　许溪自然是欢迎的。她从小就养在奶奶跟前，祖孙俩的感情甚笃。
　　七点多钟，护工到来，许溪最后看了眼昏迷中的姐姐，毅然离开。她讨厌这个满是消毒水气味的地方。
　　初春的大街，光秃秃的梧桐树全无生气，和周围灰沉沉的建筑物，构成满目萧索的当下。
　　往常人满为患的早餐店，冷清地像此时的温度，只剩笼屉里冒出的白雾带点热气。
　　许溪要了一笼包子和一碗豆浆，无需等待，这里的客人除她外，只一对老夫妻。
　　老板娘额外送了份烧卖，之后就坐在门前的板凳上，连说不景气。
　　直到中午，许溪才理解她叹息背后的深意。
　　饭点已过，展示柜里的菜品还剩大半，许溪和小伙伴落得清闲，却苦了老板的脸。
　　“昨天晚上就不对劲，唉，怎么回事？”
　　同样在这里兼职的李肃，一语道破了真相，“还不是因为《九州》。”
　　又是《九州》，这两个字这两天总在她耳边盘旋，像两只讨厌的苍蝇。
　　年近四十的老板皱眉道，“游戏就算再好玩，饭总要吃吧。”
　　“呵，他们有能量砖。”
　　能量砖其实和压缩饼干类似，只是添加了更多种营养成分，一块就能满足人体日常所需。虽然方便，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味道一般，还需要喝大量的水。
　　老板放心了，笑道，“那东西哪有我做的饭好吃。”他相信自己的客人很快会回到这里。
　　李肃张了张嘴，终究没言语，只附和地笑笑。
　　今天江月没让许溪带饭，可联想到能量砖，她还是主动捎回一份馄饨，权当换换口味。
　　回到宿舍，网瘾少女还戴着头盔。
　　许溪按下头盔顶部的红色按钮，那是一个便捷装置，可以通知游戏里的玩家现实世界有人找他。
　　过了一会儿，江月摘下头盔，脸颊绯红。
　　“谢谢，不过我饱的很。”
　　“你吃过能量砖了？”
　　江月神气地抱胸，小脑袋一扬，“哼哼，粗鄙之物，不屑。”
　　“喝酒了？”
　　“小溪溪，今晚陪我睡······”话说半截，她一头栽倒，幸好许溪接住，不然指定摔个脸肿。
　　鉴于自己一人无法抱动她，虽然不忍，许溪还是把江月拍醒了，让她上床去睡。至于那碗馄饨，也没浪费，景苹凶残地消灭了它。
　　接连下了几场雨，春寒陡峭，气温徘徊在穿袄嫌热与换褂嫌冷之间，学校里只有医疗室人满为患。
　　与此同时，店里的生意终于跌停，营业额平均只是《九州》发售前的三分之一。当然并非所有店家的生意都如此惨淡，那些口碑良好的美食店，眼下客人依旧络绎不绝。
　　阳台风很大，老板依着栏杆，长吁短叹，事实证明，他大错特错。
　　这几日为了侦察敌情，许久不玩游戏的他，也申请了头盔，结果备受打击。路边随便一个NPC炒的菜都比他家的好吃，价格也便宜的多——毕竟是无本买卖。
　　游戏里还附带真实度选项，开启状态下，玩家即使吃游戏里的东西，也能产生饱腹感。关闭的话，更可怕，敞开肚皮随便吃，纯粹过嘴瘾，什么高血糖高血脂，完全不用担心，简直是饕餮的天堂。他总算知道，学生们宁愿吃能量砖也不来食堂的原因了。
　　听见推门的吱呀声，老板掐灭烟头，转身看向来人。
　　其实，来之前许溪就有所预感，生意不景气，自然要裁员，之后事情发展果然如她所料。
　　末了，老板给她介绍了一份新工作，“这张名片你拿着。我表弟，在《九州》开了家炸鸡店，缺人手，感兴趣可以去帮忙。”
　　又是九州。许溪礼貌地收下名片，却没去的打算。
　　共事几个月，老板了解她的性格，建议道，“你还年轻，未来路很长，别只顾着低头走路，忽略了沿途风光，多接触新事物，没坏处。”
　　许溪微笑点头，内心却不以为然，她早过了听风是雨的年纪。
　　回宿舍的路上，她打开兼职APP，想再找份合适的工作。怎知首页的推荐全和《九州》相关，原来不止老板的表弟有这种想法。
　　“厨师、木工、杂役、掌柜、打手······”五花八门的职业，像回到了古代，她摇头苦笑，不知道这种乱象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捱到傍晚，许溪总算得来一个好消息，小龙虾的LOGO通过了！客户爽快地发来红包，不多不少，一百元。
　　“再帮我设计一个牌匾。”那边又发来请求。
　　牌匾？虽然奇怪，可她没理由拒绝送上门的生意，当即答应。
　　“木质的，要求古色古香，匾长固定为两丈，宽度、厚度以及字的大小都用几尺几寸标注好。”
　　“冒昧问下，这要做什么用？”他家不是网店吗，难道要转战实体。
　　“在《九州》里开家分店，试试水。”
　　“如果我没记错，小龙虾不是原产自美洲吗？”
　　“已经有玩家组建船队，出发去那边了。我们提前做准备，省的到时抓瞎。”
　　游戏里也有美洲？许溪没细问，只回了个“嗯”。
　　自从《九州》发售，她越发感到自己孤陋寡闻，甚至快跟不上时代。
　　环视左右，网瘾少女罕见地不在宿舍，溺死在爱情里的韩笑笑也没着窝，吃了睡睡了吃的景苹难得捧本书看，许溪瞄了眼，发现内容不可描述，遂放弃了表扬她的想法，悻悻地回到座位。
　　打开PS，新建了图层，她半天没落笔：牌匾要怎么画？只好上网搜些图片，准备先临个样，再细修。
　　这时，江月哼着小曲走了进来，怀里抱着本杂志。
　　《九州生活指南》？看清书名，许溪无奈了，随她去吧。
　　“小溪，你怎么没去打饭？”
　　“失业了。”
　　“竞争那么激烈吗？”
　　许溪懒得解释，只点点头。
　　“做牌匾呢？”江月尾音上扬，似乎很开心。
　　“大小姐也有兴趣？”
　　“你会做吗？”
　　“这不正在学。”许溪话里藏着怒气，她本就因丢工作的事委屈，眼下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又跑来问东问西。
　　听见身后传来窸窣的翻书声，她越发心烦，刚想发作，怎知江月竟将那本杂志摊开摆在她面前。
　　“你照这个做，准没错。”话里带些邀功的意味。
　　许溪没咬到吕洞宾，憋的满脸通红，只吐出两个字，“谢谢。”
　　“你慢慢看，我下午在图书馆已经把它完全吃透了。”江月攥紧小拳头威风地说，“接下来该实践了！”
　　见她摩拳擦掌的可爱样，许溪哑然失笑，什么大小姐，分明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杂志摊开的那一页，标题是《逛吃逛吃——〈九州〉商铺的装修风格》，图文并茂，分了招牌、桌椅、柜台等多个主题，刚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绘好草图，许溪又抄起杂志，翻了翻，单从目录看，游戏攻略占大头，其它林林总总有地方美食、风土人情、奇闻八卦等，涵盖了衣食住行各个方面。其中，最吸引她的是几页摄影作品。
　　雾自山中起，云从风里来。晨光熹微，半山腰的灰瓦小房袅袅生烟。稀松平常的景色，拍摄的地点却与众不同——九州·云台山。
　　云台山离学校很近，社团组织郊游时她也参加了，可那天不赶巧，雾霾很重，使得山也灰蒙蒙的，哪有照片上这样清晰，美丽和真实。
　　真实？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游戏本是现实的复制品，而这些照片更是复制的复制，哪有真实可言。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又或者——许溪将目光投向软件——单纯是PS修图的成果。
　　杂志选取的十几张照片都很有代表性，最广泛地展现了《九州》风光，涉及山河湖海，戈壁沙漠，市井宫廷，田园村舍等诸多景物，它们的构图、质感、光影，参差不齐，唯一的共同点是真实，就像随手PO在朋友圈的日常。
　　许溪想到那张名片，或许《九州》能同时满足她的两个需求，赚钱和旅游。前提是，它真的如此真实，真实到现实在它的面前都黯然失色。
　　吃了能量砖就得多喝水，水一喝多，生理活动自然频繁。许溪堵住从厕所回来的江月，让她帮忙鉴定照片。
　　“绝对没P过，还没我拍的好看呢。”
　　“不会吧。”许溪深表怀疑。
　　江月很生气，立刻用手机登陆了一个网站，“铛铛铛”，自带配音的亮出她的得意之作。
　　“嗯～”许溪一张张翻下去，看的很认真，事后得出两个结论。
　　一，江月审美不行；二，《九州》可以一试。
　　“是这样吗？”许溪填好了申请表，“真的只要九十九块钱？没有额外收费？”
　　江月起初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忽然“哦”了一声，“对，任何现金交易，官方都会抽取千分之一作为手续费。”
　　“现金交易？”许溪心思活络起来，她听说过玩游戏发家致富的故事，“现在《九州》里什么最抢手？”
　　江月想了想，回答说，“劳动力。”
　　好嘛，提前进入了资本主义。她胆子小，又心善，剥削不来剩余价值，还是先老老实实当个无产阶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