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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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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战况忽雨忽晴,计划有变。遣了一名副将来引路,领他们进城,却见灰蒙蒙一片危机四伏,天色亦不好,又只留了几口炮。形势看似不容乐观。
珍珍拧眉,脸色阴霾密布。终是令青音开口来。
“恐是有诈。”她道。
岑韶越已忍不得同她同车,早早地骑马去了。倒便于青音说话。
“你瞧着城内兵马稀少,却不像有过血雨腥风,徒留了些逃亡的痕迹。约莫是特意空出城来的。”青音说下去,“虽说命这副将过来,却丝毫未有掩盖途径的打算。依岑滞云的性子,只怕是拿他的兄弟作诱饵了。”
珍珍停顿,大抵想说,这太没人性了些。岑韶越再怎么恼人,也是他的继兄弟。一般人哪会用这等计策。转念一想,她们姐儿又是如何猜到的呢?
他们本是同一类人。
不讲道德,亦不通常识。
便听珊瑚帘熊绒门外有人道:“六小姐请。”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饶是这般战乱风霜的日子里,青音仍是不会蒙尘的碧玉金钗,教人冒犯不得。她不急于下去,唯有旁人候着的份。婢子挑着帘,随着靴子声近了,她微微抬起头来,于是瞧见滞云。
滞云未从战事中脱身,刀归鞘,却还差那么点意思。他身材颀长,相貌生得冷,平日里常挂着笑还好,此时便是肃杀充溢。就好似归巢的漆黑巨鸦,来不及彻底收起他那双骇人的羽翼。
滞云将兵器递给下属,疾步走来,于岑韶越开口前抢白道:“来了?”
岑韶越要说什么,便由副将请下去了。
岑滞云便一心一意立于马车前,倏忽间伸出手来,岑青音想也不想便将手交到他那。刚杀过人的手是热的,青音任由他握着。
如同漆黑的羽毛悉数脱落,渐渐的,岑滞云仿佛从巨鸦变回人形。借着马车遮蔽,岑青音向前倾身,无关者看左右不过是兄妹亲近,她靠住他肩头,闻见血与钢铁的气息,松散地叹道:“能不能活着回去啊——”
“绰绰有余。”他冷笑。
他们本该原路返还撤回去,却事无具全、终是出了纰漏,于是只得快马加鞭,按岑滞云的意思先退到高处上去。至于为何是高处,他便不谈了。
那便去。
青音坐于车上,抬手便嗅见自个儿沾了滞云身上的血腥气。纵然不是教人舒坦的气味,她却闻了好久。
少顷,青音敲了敲翡翠绿格纹的车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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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滞云走神,手中无意识耍着一套磨得刃口雪亮的刀。来回翻转,观者无不胆寒,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全心全意思忖着行军之事。
末了下属奔来下马,一气呵成到他跟前禀报。他只管听,听过后也不吭声,仰头望向空中的云,良久方才道:“来了。”
恰如他所言。
随后来的急报便是一条接一条,直至大军长驱直入奔他们而来。
“可要预备收网?”副将不慌不忙上前,埋头问道。
分明已是命悬一线时,岑滞云却拄剑而立,面带笑意,只道是:“早着呢。”
他侧身,骑一匹墨黑的骏马向那领头的姒违逼去。二人分明是敌对阵营,却好似约定好了般擅离了队,二人相互厮打纠缠着朝一侧偏移。
姒违刺伤滞云肩胛,滞云砍中姒违右手。只瞧着滞云略处弱势,渐渐退回来。
见岑滞云下马,姒违也吹一道口哨将所有下属召集过来。双方人马在此对峙。
都道西南蛮夷精于武艺,连日来交锋过便知绝非虚言。
然是此刻,岑滞云背风而立,身后的士兵们皆视死如归。
而姒违那侧则对汉人轻蔑透了。对战这些日子以来,唯有行军敢想敢当独树一帜、且又身手了得的岑滞云尚能教他们改些眼。
岑韶越刚来就碰上这阵势,气得吐血,只想向岑滞云兴师问罪。
此时此刻,姒违放话道:“岑滞云,你现下投降,我还能留你一条活命。”
岑滞云孑然一身,看。
他观流云迁徙涌动,待时机已至,方才执戟欲上。
然,云褪了,落出些许朗朗青空来。
岑滞云未曾迈那一步,便有人同他擦身而过率先上前了。
碧绿裙摆随簪篦摇曳生姿,与一眼望不尽的粗犷男子格格不入。女子步步生莲,竟教周遭刀枪纷纷避让。岑韶越诧异低呼:“岑六?”就连那姒违,亦是出乎意料。
暗香隐隐拂动。青音食过豹子胆,双臂如弱柳扶风,如蛇,如烟,如欲罢不能的毒,竟胆敢朝敌军将领攀附而去。
她绕过姒违宽厚强健的肩,似喜非喜,甜而不腻道:“旁人倒无所谓,我只是一介女流,保命要紧。英雄若能手下留情,那奴家任你摆布亦无妨——”
暴怒汹涌,岑韶越最先按捺不住:“贱人!岑青音!你忘了自己姓什名谁了吗?!”
姒违瞧着这狐媚脸的小娘子,微微眯起眼从长计议起来。
她晓得他对她有几分意思。若非如此,先前见着时他便不会那般揶揄她了。只是——
软香温玉已送上来,身后属下惊骇之余忙要出口警醒,来不及,却也不必了。因着姒违已攥紧岑青音的手臂,将她拽到跟前来。
她死死握着自他鞘中抽出来的剑。
“姓岑的当真是深不可测,有了一个,”他向岑滞云瞄去,随即又看往岑青音,“还有一个。”
姒违以右手夺过那剑,毫不留情将岑青音推了出去。
她往后跌落,岑滞云箭步上前将青音抱入怀中。他她二人倏然回首,不约而同皆看向姒违。
姒违倒觉着那目光蹊跷,却一时间难以辨清究竟何处蹊跷。管不了那么多,他要做最后的决断。
却听岑滞云道:“收网。”
只见汉人士兵们统统上马,齐齐撤退。就连摸不着头脑的岑韶越亦被人拉上马去,满腹狐疑跟着逃走。
随后便是炮声隆隆。分明剩余不多的炮,此时却全击打在山坡上。有敌军笑他们炮手拙劣,不料随之而来的,却是其他事物的追击。
泥沙。
西南之地山石松散,此时在炮击的催发下突袭而来。
姒违当机立断,命众人向相反方向速速逃去。然而阻拦马匹前进的铁网却上来了。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个——
姒违只觉右手霍地发麻,握不住剑,连带臂膀亦疼痛起来。
浑身发冷,大汗淋漓。他怎会不知此乃中毒之症状。大多毒是无法越过肌肤传至体内的,除非他有伤。
是方才。
岑滞云砍伤了他的右手,随后,岑青音递了她摸过的剑柄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