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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零·伍 望海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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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冉冉于武艺一途,全然不通,即便姬清苑已然把所有的树藤扯将下来只让她搓揉成绳索,弄得片刻,她细白手掌仍是迅速起了泡,不时浮出血丝。
不愿让姬清苑看扁,秦冉冉纵然不适,却也暗中咬牙忍住。姬清苑在前方专心劈树干,不必回头,却也似知道她情况,漫不经心开口道:“不必弄这个了,你下去歇着吧。在你只想于我面前逞一次强,我却生怕你有甚磕磕碰碰的,耽误我父皇病情。”
恨恨扔下藤条,秦冉冉心中气苦,却发作不得。这一趟出门来,才短短一天不到,她却已然发现自己不会的和没有能力做到的委实太多,心里一些闷气,越发累积得高起来。
看她一眼,姬清苑淡淡道:“小姑娘,做人也莫要太心高气傲。三百六十行,你还能把这些都给学全了?你不会武功不会游水,我却也不会给人看病,这有甚好气的。看不出你平日里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倒是个争强好胜的秉性。”
秦冉冉无意与他拌嘴,但无可否认听他这几句话,纵然还是不中听,心里却已好过不少,看他动作半晌,方开口问道:“你方才与那恶人相斗时所说一路追杀你的幕后主谋,可是当今皇叔齐鸣王?”她父亲是当朝宰相,昔年她尚在家中之时,对这些事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天下有胆追杀为当今皇上请命的皇子之人,除了野心昭然的齐鸣王,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
两人此刻在这荒岛,倒也无甚顾忌。
姬清苑颔首道:“正是他。虽然我皇兄自幼被立为太子,但皇叔经营这许多年,势力远在皇兄之上,若父皇当真有甚不测,对于皇叔自然大大有利。”
秦冉冉摇头叹道:“权力的诱惑当真可怕。这齐鸣王为了皇位,竟然不惜牺牲自己的亲兄长,亲自下令追杀自己的侄子。”
姬清苑失笑:“皇室的斗争,自古如此,秦小姐未免太少见多怪。”
秦冉冉看他笑得不羁的模样,突然想起方才他放过那杀手的模样来,又想道他这般的性情,从小在那等环境中长大,却也不算太差。这般想着,心里对他的不满便少了许多下去。
眼见天色已晚,秦冉冉心中动念处,便站起身来,笑道:“你且在此弄竹筏,我见这丛林中颇为湿润,去采集些露水来。”
姬清苑只是随意点一点头。这小岛并不大,倒也无甚好担心。他见秦冉冉去了先前那点焦躁烦闷,又恢复一贯淡然的模样,倒也放下心来。
半晌待他那竹筏基本上成形之时,秦冉冉也已抱了大捆的桑木和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回来。姬清苑见状不由奇怪:“这里尚有晾干的朽木,那桑木还有些润气,你却要拿来做柴火?”
秦冉冉把盒子和桑木分开放好,这才起身来,却并未答他问题,只是笑道:“不知有勇有谋的姬公子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把这尚未干透的桑木点燃?”
看她不似说笑,姬清苑心中嘀咕,却也还是走近用内力为那桑木勉力去些湿气,又用剩下的正燃着的树枝好容易点着,那火光却十分微小。姬清苑无奈道:“只能这样了,这桑木中间润湿,却也燃不起来。”
“这样就够了。”火光映着秦冉冉浅笑嫣然,瓷般容姿染了晕红,明艳不可方物。即便自小在美人堆中长大的姬清苑,却也是看得呆了一呆,立时又不自然转过头去。秦冉冉却并未注意他动作,只是从药箱中拿出些物事,在桑木火堆上撑个小小的支架,便自把那东西和盒中采集的露水放在上面各自烘焙起来。
姬清苑瞧得有趣,一时倒也不再多话。烤得一阵,秦冉冉抬头见他满是污迹的双手,不由蹙了秀眉,摇头道:“堂堂皇子即便在荒岛之上,也不该如此邋遢,麻烦你去把手和脸都洗干净再过来。”
姬清苑漂亮面孔难得发红,恨恨瞪她一眼,起身向水边行去。
秦冉冉瞧得笑出声来,复又低头专心支架上的物事。姬清苑回来时,见她已然把两个盒子都拿下来,不由奇道:“你这两个盒子倒也当真怪异,在火上炙烤竟然半分熏过的痕迹也看不见。”
示意他坐过来自己身边,秦冉冉笑道:“既然要出远门,该备齐的东西自然要准备充分。”小心翼翼打开其中一个盒子晾在一旁,秦冉冉执了姬清苑双手细细查看,“果然不出我所料。姬公子纵然武艺高强,这双手被藤条竹刺折腾半天,却也经受不住了。”想起姬清苑先前讥讽她那言语,这话间自然也带了几分嘲弄。
姬清苑心中叹息,暗道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般想着却又听秦冉冉笑道:“这桑柴火能拔毒止痛,去腐生肌。我身上虽有药膏,但其性生冷,对你的受伤并无好处,用这桑木火煎熬之后,却又是不同了。”说话中纤长食指和中指已然挑了药膏轻柔擦在姬清苑手伤处。虽然刚从火中取下来,但触感却是冰凉柔滑。
姬清苑这才知道她取那桑木又叫自己去净手却都是为了自己这点小伤着想,一时心中暗道一声惭愧,这一回却当真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却又听她笑道:“你莫要觉得这是小伤,便浑不在意。这些擦伤碰上的外肌最是要小心处理,省得留下疤痕,可就不好看了。”
姬清苑不自在嘀咕一句:“我一个大男人,就算长了伤疤又有甚关系。”
看他一眼,秦冉冉半晌终忍不住笑道:“我自小见过的皇家中人也不算少,像你这样的,倒当真头一回见。”
翻一个白眼,姬清苑睨她道:“我自小见过的名门千金也不少,向秦小姐这样特立独行的‘大龄’千金,也没有第二个。”
被他嘲弄成习惯,秦冉冉早已决定要过耳不闻,淡然笑道:“我自五年前选择同先生回岛,便早已料到这些闲言碎语。纵然听了有些不舒服,但跟心中的信念比较起来,却也不足为道。”
姬清苑剩下的一只手把长长发丝拨到脑后,随意洒然,半晌道:“我从前听闻秦冉冉之名,心下并不以为意,只想也不过是个无甚主见的小女子,为了父亲尽孝,此乃人之常情,没什么稀奇。那晚初初见到你,第一眼但觉不过如此,倒是旁人把你说得太色彩斑驳。”
秦冉冉并不答话,她自己事自己知。十六岁之前,她是天下闻名的才女,权相之女,身价自是抬得高。十六岁之后,却不过是追随了年近六十的司空的弱小女子,纵然也被夸一两句有孝心,却正如姬清苑所言,这点薄名,在从此甘愿为他人侍妾这声名前,委实不值一提。
天下能把她打上眼的男人,只怕唯独剩了一个褚惊鸿。
只可惜秦冉冉心里是浮云流水,褚惊鸿纵然有意,只怕她最终也要叫他失望。他这样好的男子,理应也该有一个同样优秀的倾慕于他的女子来相配。
细细察她面色,姬清苑倒也不指望她回答,续道:“这两日相处来,才发现秦小姐胸有丘壑,果然与众不同。”
“为何你总要出言试探于我?”秦冉冉索性明言自己的不满,“这习惯委实叫人不喜欢,姬公子好歹也该尊重别人的私隐。”
“私隐?”姬清苑喃喃念了两遍,猛然抬头凑到她面前,“四皇子的私隐会不会很值钱?我拿来和秦小姐交换,如何?”
说是四皇子,反倒一身的江湖痞气!秦冉冉暗骂一声脸皮厚,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她立时伸手推开他,淡淡道:“你我二人并没有多熟识,姬公子自重。”
姬清苑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不假辞色的姑娘更像个公主,自己一味讨没趣,反而沦为流氓。心里愤愤,转过身去。
片刻秦冉冉却又主动拉他衣袖:“喂,吃些东西。”
好像肚子也当真有些饿了。不愿跟自己过不去,姬清苑磨磨蹭蹭转过身,却见她递过来的赫然是方才那盒子露水,不由怒从心中起,咬牙道:“你可以虐待我的精神,但是绝不能虐待我的肚子。”
秦冉冉失笑,却还是解释道:“专程放干粮的那包行李在船上已然弄丢了,我这药箱之中烙饼并没有几个,只怕支持不到我们上岸。这露水甘甜,烹煮之后可当饭食,叫人省去了饥饿。”说着手再往前递一些,已然伸到他面前。
姬清苑半信半疑,却还是接过来。小心翼翼饮了一口,发现滋味果然不错,便自放心大胆饮用起来。
当真如幼儿一般别扭,秦冉冉摇头,好气又好笑。
当下两人生着火堆,便自和衣在此将就一晚,心中都无甚杂念,倒也没那么多顾忌。第二日一早,勉强吃一些东西,姬清苑再检查一遍那竹筏,两人便自动手把竹筏搬到水边,踏步乘了上去,划水的竹竿自是在姬清苑手中。
眼见那孤岛已然远了,姬清苑这才回头向秦冉冉道:“离上岸还有许久,这竹筏也不知能不能支持得住。却要看我们的运气,碰不碰得上过往船只。”
秦冉冉淡淡道:“姬公子,就算你在这之前告诉我竹筏经不住多大风浪,我也还是会上来,却不知你为何偏生喜欢马后炮。”只觉他性子又是别扭又是怪异,委实叫人不喜。
姬清苑却半分不以为意,嘻嘻笑道:“我便是故意叫你不安生,你又能奈我何。”拿准了在这海上,秦冉冉又不通水性,即便再生气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秦冉冉此刻只觉再与他多说一个字也是多余。
两人便乘着这竹筏,顺流漂了下去,到得后来,却是连秦冉冉也明显感觉出,这加工粗糙的竹筏,已快要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
秦冉冉却还不忘打趣:“姬公子水性再好,也不可能就此在水中带着我游回京城。怎么样,姬公子,做好抛下我的打算没有,说不定你一人的重量,这竹筏还能支撑得久一些。”
“若此行我带你不回,让父皇病重,姬清苑又还有甚面目存活于世。”淡淡说这一句,姬清苑转过头向她一笑,乘了海风,爽朗飞扬,“不到最后一刻,你怎知我们便没有希望?”
仿佛是为了映衬他这句话,秦冉冉赫然看见远方一艘船迅速朝着两人方向驶过来。惊喜之下,她已然站起身来,却立时便被姬清苑泼一瓢冷水:“你怎知这艘船是能救我们,还是专程来送我们下地府?”
却不待秦冉冉出声,他便再笑道:“不过就算如此,总也比干等着变成海上浮尸强。”说话声中他也站了起来,挥手大叫道,“喂,船上的人,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