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5、第五章 奥古斯都

　　拉莫听到声音，略转头向林珞菲看了一眼。只是一眼，林珞菲却被他的目光震惊了。他已处在这样的境地，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恐惧，没有惊慌，镇静得可怕。那一道目光里，有坚定，有骄傲，却是独独没有求援，拉莫，是至死都不会求救的……

　　剑……当务之急，是要给他找一柄剑！

　　林珞菲急切地四下搜寻，地上随处可见断剑，她几乎要以为，完好的剑只在骑士们的手中才存在了。林珞菲一抽缰绳，座下的马猛地一跃，后蹄有力地踢出，马后的几个普鲁士步兵应声倒地。林珞菲一边提着剑柄左遮右挡，一边毫不放弃地继续寻找，终于在左后方看到了一名倒在地上的骑士，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一柄完好的剑。林珞菲赶忙“嗖”“嗖”几剑，逼退了身前的步兵，几步窜了过去，冒险朝地上俯下身子，挺剑去够那骑士手里的剑。剑尖正好插入了护手盘里，林珞菲飞快地起剑，要把地上的剑勾起来。不料，那名骑士虽然已没了知觉，但他的手指依然紧紧地扣着佩剑。林珞菲挑了几下都没能将剑带起来，普鲁士的步兵却越来越密集了。

　　林珞菲心里知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砍断那骑士的手指，强行把剑从他的手里脱出来。可是，心里的想法和实际的行动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林珞菲的剑几次压下，却始终没能刺向骑士的手。尽管他看上去已是死了，可若是他还活着呢？或者，他即使是真死了，这样一个骑士，战斗到最后一刻，叫人又怎么能下得了手去砍伤他的遗体呢……

　　林珞菲噙着眼泪，束手无策。就在此时，一个步兵向她冲了过来，临到近前，毫不犹豫地踩上了地上那名骑士的身体。林珞菲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她看到骑士的身体翻了过来，脸转向了她，握剑的手也松了。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林珞菲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可她还能看到骑士清俊的脸庞，他显然很是年轻，不知是因为原本就如此，还是因为死亡的来临，他的肤色白得几近透明，双眼虽然已半阖上，可那长而翘的眼睫好像还在轻轻颤动，那般秀气，和他方才紧握长剑的坚毅显得格格不入。鲜血，本已染红了他的铠甲，此刻，更只见一道道血丝不停地从他的嘴里溢出，便沿着他的下巴，他的脸颊，直往下淌，很快就分不清哪些是他伤口中涌出的血，哪些是他吐出的血……

　　林珞菲一时失神，忽然一阵剧痛从左腿上传来，她低头看去，正是刚才踩在骑士身体上的那个普鲁士步兵。林珞菲前一秒还身体僵硬，心神恍惚，这一刻，当她在普鲁士步兵的脸上看到嘲弄的笑时，她只觉得胸口都像是要被怒气撑爆了。一刹那间，她挺剑，挥剑，刺出！她这一生，从没有哪一剑比这剑更快过。剑尖深深地刺入了藤甲头盔与铠甲的接缝处，林珞菲几乎可以感觉到剑尖刺入□□时那种既柔软又轻飘的触感。鲜血，顺着剑刃，涌了出来，普鲁士步兵的身体好像成了一团泥，就在藤甲的几处接缝软倒了下来，摔在地上。

　　林珞菲的手猛烈地颤抖了起来，她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剑，她……杀了人了……有一个人，在她的手中……结束了生命……

　　她一下一下地抽着气，眼前白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腿上的剧痛都像是在梦中，没有一点真实感。

　　“上校！”

　　这一声呼喊猛然把林珞菲拉了回来，上校……这个声音，渐渐地取代了她心里混乱不堪的思绪，上校……那个人……她不能让他再死去……

　　林珞菲提起剑，不顾手上的绵软，用力挑起了地上的那柄剑，刚才那名普鲁士步兵倒是帮了她的忙，那亵渎的一脚终于让倒在地上的骑士松开了手里的剑。林珞菲握着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剑，大声喊道：“上校！”

　　然而，林珞菲很快就发现，她的喊声被湮没在四下此起彼伏的急喊中，根本没法引起拉莫的注意。

　　“拉莫！”情急之下，林珞菲喊出了他的名字。

　　拉莫回过了头，他看到她，看到她手里的剑，那双眼睛倏地就亮了。林珞菲不再迟疑，左手持剑，奋力将剑向他扔了过去。拉莫伸出左手，一边用绑在右手臂上的剑又逼退了几个敌兵，一边举起左手，稳稳地将林珞菲抛给他的剑扣在指间。他并没有将右手手臂上的剑丢弃，相反，他右手断剑，左手长剑，一个人似已化身成了两个，甚至无数个剑客，两柄剑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些普鲁士步兵再也挡不住他，只得任由他往巴里山腹的深处冲去。

　　此时，战局已发生了改变。先是后队及时的驰援，让普鲁士步兵轻松取得胜利的希望彻底幻灭，紧接着，藤甲步兵铠甲和盾的奥秘也很快被佐亚骑兵发现，林珞菲用剑柄去撞击普鲁士人藤盾的做法，也有人如法炮制。佐亚的骑兵终于开始占上风了！

　　忽然，林珞菲听到，从巴里山腹的中心，传出一阵喊杀声。林珞菲仰起头，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立在山口，长剑左右一挥，就见他身后冲出了两股骑兵，按着他长剑挥出的方向，杀入了战场。这小股骑兵，人数虽少，但人人都像是憋着一股劲儿，左冲右突，大有横扫千军之势。

　　那个山口的身影，随后也投入了战团，他离得越发近了，不会错，那是奥古斯都！

　　奥古斯都和卫队的加入，好像是给佐亚骑兵注入了一股新的生命力，那不仅仅是战斗力的提升，而是信心和意志的猛增。王子还活着！这对于佐亚骑兵队的每一个人，都是莫大的鼓舞！

　　拉莫挥了挥手，佐亚的骑兵开始不顾一切地向奥古斯都靠近，在王子的周围形成了一个虽然小，但却很牢固的保护圈。

　　“殿下！我们护着你突围！”林珞菲听到拉莫大声对奥古斯都道。

　　“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奥古斯都竟断然拒绝，“我们要回到山腹里去！”

　　“殿下！”这是林珞菲第一次看到拉莫发怒，这也难怪拉莫，这么多人冒了生命危险来这里救奥古斯都，很多人受伤，甚至阵亡，可此刻王子还要固执地不肯走，拉莫又急又气，面上已有了怒意。

　　然而奥古斯都就是不肯跟拉莫走，他甚至拉回了马，反身就往巴里山腹深处冲去。王子的坐骑，本来是没有人能拦的，林珞菲却看到，拉莫飞马赶了上去，把剑插回剑鞘，伸出左手去抢奥古斯都的马缰。这几乎是可以叛国罪论处的，但林珞菲知道，拉莫已经顾不上了，为了他的部下，他甘愿一个人顶下这风险。

　　没有想到的是，奥古斯都竟向拉莫举起了剑，长剑毫不留情地刺向拉莫伸向他的手，剑尖带上了几滴殷红。拉莫的手不可控制地一滞，奥古斯都已毫不犹豫地越过了拉莫的马，向前冲了出去。

　　不得已，佐亚骑兵只能跟着奥古斯都一起向巴里山腹深处退去，普鲁士步兵显然没有想到，在分明已呈败势的情况下，竟会捡着这样的便宜，佐亚骑兵非但没有往外冲，反而在向回退。普鲁士人顿时有了精神，包抄而上，几乎像是把佐亚的骑兵赶入了山口。

　　所幸巴里山腹口早已有王子卫队组成的守护圈，他们让过了佐亚骑兵，却将普鲁士步兵挡了下来，倚仗极其有利的地形，普鲁士步兵冲了几次都伤亡惨重，不得已只好放弃了，只是守在山口，和里头的骑兵僵持着。

　　林珞菲跟着奥古斯都冲入了山腹，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奥古斯都执意要回来，灰黑色的山地上，躺着好几个受伤的卫士，有些人腿被刺穿了，有些人身上都是血，草草用衣服上撕下来的碎布条包扎了一下，却没法止住血，布条上、衣服上到处都是血污。

　　奥古斯都下了马，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了伤员们的中间，卫士们看到他，都纷纷用手撑地，支起身子，有的向他敬礼，有的打声招呼他：“奥古，我们知道你会回来的！”

　　奥古斯都哈哈大笑：“难怪我刚才觉得有什么人在拉我，就是你吧？”

　　林珞菲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正是前一天晚上她在小酒馆中看见的那些狂笑着纵情饮宴的贵族青年，才不过一天，竟好像都换了一个人。林珞菲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她分明看到，卫士们看奥古斯都的眼神，多了由衷的敬重和爱戴。

　　骑兵队随身带了少量的给养和药品，拉莫下令，所有这些都优先发给受伤的卫士们。这一道命令自然是不包括王子奥古斯都的，有人给奥古斯都拿来了干面包和清水，奥古斯都却只捧起水杯，略抿了几口润了润唇，就亲自拿着面包和水，送到了一个受伤的卫士手里。林珞菲看在眼里，心已不知不觉地被触动了。奥古，或许真的不像他表面那样……她又想起西斯，如果西斯还活着，他会告诉她什么呢？

　　夜深了，大家累了一天，铠甲也顾不上卸去，裹着披风就睡着了。林珞菲也很累，好像是被许教练的特别训练又折磨了一次，但她躺在冷硬的地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普鲁士步兵临死前脸上的笑。

　　一片静谧中，她忽然听到有人压低了的说话声，林珞菲直起身子了，在不远处的火堆边看见了两个坐着的人影，她认出了一旁放着的头盔上鲜亮的鸵鸟羽，那是王子奥古斯都的头盔，而坐在王子对面的，分明就是拉莫。

　　林珞菲站起身，悄无声息地向火堆靠近了几步，听清了他们说的话。

　　“殿下，西斯队官……已经……”这是拉莫的声音，却说到一半就顿了，好像这素来坚强的人也不忍说出那一句话。

　　静悄悄的夜里，只有火堆噼啪爆裂声。

　　“我知道，他没有一起来，我就知道了……”奥古斯都的声音像是很淡漠，静寂的夜，让人混淆了距离感，好像这一句话，是从很远的地方悠悠荡荡地飘来，又或者，那飘远的是奥古斯都的心？……

　　西斯……昨晚月光下的那个人影又依稀浮现在林珞菲的眼前，当他说起他的朋友奥古斯都时，眼里的热切和爱让林珞菲无法忘记。是的，奥古斯都没有说错，如果西斯没有死，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挡他再次回到巴里山腹营救他的朋友。

　　许久，没有人说话，突然，一声压抑不住的低泣打破了这脆弱的宁静。林珞菲循声看去，竟发现，奥古斯都已在不知什么时候，泪流满面了。他分明一直在强自忍耐，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控制不住，低低地俯下身去，将脸埋在掌中，牙死死咬住拇指，几乎要把手指都咬断了，才算勉强压住了哭声，然而，整个身体剧烈的颤抖和一下一下的抽泣，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当奥古斯都见到拉莫的骑兵队的时候，他就知道西斯已遭了不测，可他仍英勇地挥剑斩杀，在他的卫士面前，大声地笑着，给他们信心和鼓励。但他自己的心呢，当他笑着和卫士们打趣的时候，他的内心又是怎样在滴血，他知道，他是永远地失去了西斯，失去了他的卫队队官，失去了他最好的朋友……

　　林珞菲再也看不下去，她快步走了过去，跪在奥古斯都的面前，以女性特有的细腻和温柔，轻拍他的背，抽出衣袋里的纸巾，替他拭泪。

　　拉莫坐着没有动，看着林珞菲安慰奥古斯都，既没有出声阻止，也没有上前帮她。然而，如果林珞菲此时回头看他，她或许会在拉莫的眼里，看到一种和昨晚西斯眼里的极为相像的神情，温存的希望……

　　西斯希望林珞菲挽救奥古斯都的灵魂，而此刻的拉莫，又在希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