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181、第一百八十一章 友谊

　　那个人，会走哪条路呢？

　　尼奥勒马停在路口，四下看了看，午后的太阳直射下来，晒得他有点头晕，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就沿着大路走吧，那个人对这里不见得熟悉，一定会选择跟着马车，从大路走，至少大方向是不会错的。

　　尼奥这样想着，一拉马缰，黑马便哒哒地迈开了步子。

　　太阳……好像越来越毒了……

　　尼奥伏在马背上，汗出了一身又一身，他却连伸手去拉上衣的力气都没有了，便只能任由它粘呼呼地贴在身上，喉咙干得难受，拼命咽下一口唾沫，却只是一阵刺痛。

　　吃力地睁开眼睛，太阳晕得视野里一片白蒙蒙的，看不清路，只能看见一圈一圈白得刺目的光眩。尼奥睁着眼睛，却不再看到这一片乡间郊外的景象，大白天的，他竟好像看到了夜空的繁星，仿佛是很小的时候，一个人溜出村子，独自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又仿佛，身边依稀有个人，轻轻地说着话，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那样的语声，温软而柔和，便让他由衷地感到一种慰藉。

　　马蹄声？

　　尼奥皱了皱眉，他已经分不太清幻觉和现实了，努力听了听，好像……真的有马蹄声……有人？……

　　尼奥的头仍贴着马背，只是微微转过头，混沌的视线首先看到了一匹马，缓缓上移，瞪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了那位骑士：

　　“怎么……是你……？”

　　尼奥闭上了眼睛，那个和他一起看着夜空的娇小身影不见了，那……终究还是幻觉……

　　“我只是刚好和你有同样的目的地。”拉莫微微一笑，回答。

　　今天早上，拉莫没有去送斐迪南公爵，他和公爵一样感到万分遗憾，甚至是难过和愧疚，可是，当时他正在做另一件事，分身乏术。

　　亲王的感觉是正确的，的确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那个人，不是禁卫军的军官，也不是卫队的卫士，而正是拉莫本人。拉莫曾答应过公爵，要找到尼奥的下落，他一直都在为此而努力。当公爵和菲奥娜小姐最后一次见到尼奥的时候，尼奥是和亲王在一起，随后亲王又独自回到了天鹅堡。从那时起，拉莫就开始监视亲王了。就在几天前，亲王侥幸摆脱了拉莫，去见了弗利奥，亲王以为自己的计划大获成功，却不知道，也正因为这件事，拉莫察觉了莫纳斯基伯爵和亲王的同谋。这么些天过去了，亲王在加紧对付公爵的阴谋，拉莫却也没有虚度时日，他根据那一天亲王和伯爵外出的时间，以天鹅堡为中心，计算了马的脚程，划出了一个圆形区域，每天骑着马四处奔波查探，已经有三次，他路过尼奥被囚禁的草棚，但那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草棚却没能引起拉莫的注意。拉莫已无限接近于真相，今天，亲王和伯爵再次外出，尽管亲王很小心，但这些天来拉莫对这几个地方实在是太熟悉了，瞥一眼亲王和伯爵离开的方向，就大致猜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当拉莫第四次来到那间草棚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了尼奥的下落。

　　尼奥没有回答，略偏过头，不再去看拉莫，将脸埋入黑马的颈鬃，马身上的味道盖过了他身上的臭味，他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自欺欺人。

　　拉莫是从草棚一路跟到这里来的，亲王和伯爵在商讨计划的时候，拉莫就躲在草棚旁的灌木丛里，他听到了亲王的计划，也看到了尼奥是怎样从那个狭小的缺口逃出来的。看到尼奥脱险，拉莫放下了心，本想去追莫纳斯基伯爵，保护菲奥娜小姐不受到伤害。不料，他还没动身，就看到尼奥唤来了黑马，上马就走。原本拉莫的想法和亲王一样，认为尼奥脱险后一定会先去洛瓦，但没想到的是，尼奥竟冲向了那条通往斐迪南领地的路。拉莫猜不透尼奥究竟要做什么，疑惑之下，一路跟着，在穿过密林的时候，由于对地形不熟悉，他碰上了点麻烦，等他赶到，林珞菲已经负气走了，而尼奥则向山下的小镇冲去。

　　拉莫看到了林珞菲的背影，心里猜测尼奥发疯似地赶来，一定是为了要告诉她伯爵的事，但不知怎么的，看上去，林珞菲不肯听。尼奥终于也走远了，拉莫叹息一声，便不再管尼奥，仍沿着那条路去追伯爵。然而，就在他以为尼奥不会再回来的时候，他竟又在那条路上看到了尼奥和那匹黑马的身影，和刚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腰带上多了一柄剑，身体伏在马背上，沿着那条路狂奔。

　　拉莫忽然明白了尼奥的意图，尼奥是要去救她，要抢先去对付莫纳斯基伯爵，保证伯爵不会伤到她。拉莫心里一热，再也忍不住，拨马冲了过来，和尼奥并肩而行。

　　这是今天拉莫第一次就近地看尼奥，看到尼奥这个样子，拉莫就连一句“你怎么样”都问不出来，还需要问他这几天经历了什么吗？尼奥不肯再看他，拉莫便想也移开目光，不再去刺伤尼奥已经异常脆弱的骄傲，可是他却控制不住……尼奥的腿……没有踏在马镫上，就这样悬空着挂在鞍侧，软软的，随着马的颠簸摇来晃去，尼奥只是靠胯部的力量，才将自己稳定在马背上，但就是这样，黑马跑快起来，尼奥的身体还是会颠得很厉害，甚至时常有摔下马的危险，然而尼奥丝毫没有减速，于是拉莫知道，尼奥这是在拼命了。

　　“怪我吗？”拉莫没有向尼奥解释洛瓦的事，现在的尼奥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了，拉莫也不自觉地受了影响，但这句话，拉莫还是问了出来。是尼奥把洛瓦的秘密告诉拉莫的，为了救公爵。拉莫却带人去搅乱了洛瓦，尽管那些人没有伤亡，但洛瓦他们却再也不能回去了。

　　尼奥好像嗤笑了一声，他没有抬头，声音被马鬃遮挡，听上去又闷又模糊：“是我自作自受。”

　　拉莫一怔，他没有想到尼奥会这么说，现在的尼奥或许不在意洛瓦的存亡了，但拉莫一直以为，在尼奥的心里，还是忌恨公爵的，这个疙瘩从十三年前结下，就一直没有机会解开。他却完全没有料到，尼奥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尼奥那颗坚韧的心，好像是被硬生生地剥去了一层，拉莫甚至能看到心房里柔软的内质。

　　“怎么是……自作自受？”尽管拉莫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但他还是禁不住问道。

　　尼奥好像又是一笑，一路骑行开始让他感到很累，甚至懒得开口，听到拉莫的问话，他只是简单地答道：“想要他死的……结果，都应在我身上了。”很久以前，教区牧师曾说过一句话：对别人的诅咒，迟早会应在自己身上。尼奥一直都不信，他诅咒大公，诅咒公爵……然而，他到了宫廷以来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为了验证那句话的正确性，果然，都是应在他自己的身上了。

　　拉莫默然不语，是的，如果尼奥不是存着要害公爵的心，他就不会和亲王同谋，也不会被亲王算计，差一点害死了公爵，又因为他内心的矛盾和挣扎，连洛瓦的部下也受到了牵连……可是，谁能责怪他呢？经历了那些，任何人都无法轻易忘记仇恨吧。

　　“还……信任我吗？……”拉莫本来不想这么问的，可是忽然之间，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拉莫不安地等待着尼奥的回答，如果尼奥说不，拉莫知道，自己一定是会很难过的。

　　尼奥没有回答，慢慢地抬起头，茫然的目光竟捕捉到了一个人影，他的视线本来已很不清晰，可是那个人，那个地平线上骑马飞奔的人，尼奥却看到了。

　　拉莫也紧张了起来，如果没有看错，那个人多半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了。

　　“你走。不能让他看到你。”尼奥松开缰绳，伸出左手，猛推了一下拉莫的马。尼奥没有什么力气，但这一下，他却是用了狠的，拉莫的马被推得侧移了好几步，不满地甩着头。

　　听到尼奥这样说，拉莫的心里再也无法平静了，他明白尼奥的意思，身为王子卫队队官的他，如果被莫纳斯基伯爵认了出来，那么一旦事情出了岔子，他们没能击垮伯爵，拉莫的处境就会极为不利。

　　尼奥没有回答拉莫的问题，可他这一句话，却是不顾自己地为拉莫着想，拉莫一下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着尼奥的眼睛甚至有些发直。原本，拉莫就不会在此时离开，现在，更不可能了。

　　“我想，你还留着眼罩吧。”拉莫终于强笑了笑，说道。

　　尼奥转头看了看拉莫，他也有些怔怔的，是的，他还留着那个眼罩，被亲王扯下来以后，他就没有再戴过，和他自己一样，眼罩上都是脏污，气味也很难闻。

　　拉莫毫不介意地接过了眼罩，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两人已经离前头的人影越来越近了，拉莫最后一次看了一眼尼奥，忽然伸手，夺下了尼奥插在腰带上的剑，解下自己斜带下的剑，递给了尼奥。

　　“不！”尼奥睁大了眼睛，挺直身体，瞪着拉莫，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接受这样的一种恩惠，“不要！把我的剑还我！”

　　拉莫却没有动，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看着手里自己的那柄西班牙长剑，轻声道：“这剑跟了我十年了，现在，我希望它能帮助我的朋友，可以吗，尼奥？”

　　“朋……”

　　尼奥呆了半天，那个字就好像压在他的舌尖，很沉重，他甚至都没法说出来……但他再也没有拒绝拉莫的西班牙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