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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徒惹旧思愁无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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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刚才与我们分手的云爷。
他只有一个人,刚随从的两人不在身后。马儿打了个响鼻,他从马上下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问道:“怎么就姑娘一人,秦公子呢?”因为我是坐着,要和他正常的谈话很是不便,撑起身子,我扶着墙壁勉强站稳,委婉道:“刚被人群冲散了,我把脚崴了,一时找不到他们人,只好在这里休息,云公子又怎么会在这?”
他没有答话,又像刚才在席间一样,瞧着我出神。
方才人多不便,我俩又是初见,我没好意思问他,这会儿四下无熟人,我脸色微愠道:“云公子,你是在看什么,我哪里有不对吗?为何你屡次这么盯着我瞧,我们头一回见,你这样做似乎不太合礼数。”
默了半晌,他仿佛才回过神,说道:“不好意思,是我冒犯姑娘了。我会这样,只是讶于你的相貌,实在与我的一个旧识长得太过相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虽说世上物多有相似,但像你们二人,无任何关系还能这般像,实在罕见。要是姑娘不介意,让我送你回客栈可好,天晚了,街上不安全。”
说是提议,但没等我答应,他已经牵过马,作势要扶我上去。他这么说,我也没法推辞,搭了他的手,一纵上马。
仰望晴空,明月高挂枝头,偶尔几片乌云浮过,也挡不住它的光芒。这条街上人不多,他牵着马徒步而行,走得不快,更像是月下散步。眼瞧着天愈黑,打更的报了时辰,都快二更了,按照他这样的行速,何时能到达我们寄住的客栈,我心里着急,却因霸着人家的马,不好再多说什么。
太过安静,我忍不住打破沉默:“云公子刚是要去哪里,都这么晚了,我没有耽误你的要事吧!”
他回道:“不是大事,晚些不要紧,倒是姑娘,这么晚还不见你回去,秦宇该着急了。可眼下就一匹马,也只能这样了。”为了方便同我说话,他退后一步站到左侧,声音不大,带了浓重的地方口音。
又走了一段,街上已经无人,家家户户闭门灭火,静得骇人。“云公子,你看这天……”我欲言又止,这种事情,总不好我女儿家开口,他也是聪明人,我的话已点到此,他明了:“既然这样,那在下冒犯了。”勒住马,他纵身翻至我身后,动作干净利落,稳稳坐定在马背。
为了缓和尴尬,他又说:“夏姑娘是江南人,可知道李煦?”因为靠得太近,他一出声,我就能感受到他言语间散出的气息,麻麻地吹拂在我的脖颈,连带着全身都觉着痒痒。
稍稍往前移了些,我稳住声音,侧过头回他:“当然认识,我家是做丝绸买卖,自然会认识苏州织造,与李家,总有些交情。”
“原来是这样,李家身为苏州织造,夏姑娘和我那相似的旧识又都是江南人,这倒是凑巧了,仿佛安排好的一般,这世事难测,变化无穷呀!”他独自言语了许多,一会儿李煦,一会儿天命的,我都给他绕得晕乎。
沉默了一会,他又对我道:“不知你们在此要留多久,刚闻你们此次是要进京,我正好也要回去,大家不如结伴,也可以相互照顾,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它又不小,没有熟人指引,易错过许多好玩地方,姑娘觉得如何?”
虽然初次见面,但我对他的印象不坏。我点头笑道:“有劳公子了。大家多些人热闹,不瞒你说,我这次是头一回进京,什么都不晓得,等到了京城,还真的需要你这个主人带我们到处逛逛。在这里,我们也呆不了多久,明天就会离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又行了半炷香的时间,我们在客栈门口停下。如他所说的,人都回来了,就差我一个。
“我自己来行了。”推开他的手,我翻身下马,踩地的刹那,又是一股钻心的疼。
听到声音,小茴急忙从里面出来扶我。撑不住脚上的疼,我几乎整个人靠在她身上,背后冷汗直流,衣服黏在身上,难受的紧。
一旁的秦宇瞅了我一眼,开口对他道:“多谢十四爷出手相助,天已晚,不如也在这客栈住一宿。”然后又侧头吩咐道:“青霆,去找个大夫来看看,青蛾,帮忙扶夏姑娘回房,小心点!”我死咬着嘴唇不喊疼,朝他们点了点头,任由她们把我拖回房间。
为了不再延误时间,隔天一早,我坚持上路。而昨天说要同行的十四爷,因为另有要事,没有和我们一块北上。
克服了我骑马就吐的毛病,我们的行程依旧不快。走过季秋,迈入良月,我们到达了京城。
京城的分铺比我想象的更大,更热闹。
过了晌午最繁忙的时刻,店里仍空不下一人来招呼我们。磨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丁伯,到楼上找来了驻店的掌柜——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身材高挑,体态轻盈,乌发如漆斜披在腰间,肌肤如玉如丝,双眸闪烁如星,很是精明的样子。
她名唤心雅,两年前才接管夏记。
打理安排了秦宇等人的处所,她引我和丁伯至二楼。整个楼层被一分为二,一半是绣布织品,另半卖的却是胭脂水粉。我好奇,问了一句,原来那另一边是她个人的生意买卖,当初在接下绣庄的时候,她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有个空间自己做生意。爹看她是个经商的人才,舍不得放了,就同意了她的要求。不负众望,她真的是个天才,不管绣庄或是胭脂,她都经营的有声有色,两面都没有耽误。
休息了一天,隔天一早,我就被丁伯拖起来看账。
按照他的指示,查货,盘点,对账,伴着算盘滴滴答答的声响,我感觉一阵头疼。这些活儿根本就不是我能干的,光是要把那些账簿核对清楚,就要了我大半条命。
找秦宇同来,他压根儿没帮什么忙,我好说歹说几回,他只拿那些话堵我,“我们还不是夫妻,现在只是朋友。等成亲以后,我才有资格打理干预你们家里的事,否则不行”“绣庄的事,你应该自己学着打理,当初接下这个活,你就该想到……”偶尔想想,也许是上天真的听到我的心愿,他开始放弃了。
拨弄着算盘,我无力的趴在桌上,纸上的字一个个就像鬼画符般,丝毫不能看进脑子。今天的客人仍然很多,人手不够,就连心雅也都下去帮忙招呼了。“三小姐,都说这不是份简单差事了,连老爷和姑爷来,也得费上番功夫才弄得成,你就更要多花时间了。”
歪着头,我后悔道:“就是,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就不逞强了。我现在好后悔,玩没玩成,命倒快去了一半,丁伯,你好心帮帮我,让我干其他事成吗,就是别让我和这账簿打交道,太折磨人了。”
拍了拍我的头,丁伯忙道:“那不成,小姑奶奶,我老人家这里还有一大堆东西要理,您也帮帮我的忙,好好弄完,可不要再多添麻烦,不然啊,咱们到年底都甭想回家,别想了,起来干活喽!”伸了个懒腰,我又不得不起身奋力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