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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A26. ...
那是一座很高的城楼,前身是将军所在的城池,后破国成为了某个贵族的私有地,从上面高处的窗边向外望,可以眺览满目的银杏,再往低些看,便能瞅见街上人来人往的景象,人群络绎不绝的笑语随之而来。
朝原多榆追上桑麻的时候,她已经安静地立在一处窗边了。
不久前在她身上所见的雀跃仿佛是一场盛大的错觉,她线条柔美的侧脸洋淌在夕阳中,长长的十二单委地,桑麻支着窗,神情淡淡,目光不知落在外面的哪个地方。
出于警惕和一种莫名的好奇,朝原多榆走了过去,她站在她身边,向外望,涌进来的风刮起了她们两人的长发,桑麻披肩的发丝被吹得凌乱,叫她一时看不清脸。
这座城楼的屋檐由青白的瓦石建造,乍一看像白鸟扬起的翅膀,银杏树外,街上的房屋错落有致,远方的人影在她们眼中浓缩成五颜六色的色块,太阳正在山脉边缘沉沦,群山墨绿,不似生机的色彩,倒是街上某一处有抹白色的剪影突兀跃入眼中。
倒也不是对方多惹眼,而是朝原多榆有一双好眼睛,桑麻应该也是,宇智波的眼睛总是能在这个时候让人感到骄傲,再者,街上平时多是平民出行,而那里现在有一众行头不太一样的车队经过,若是平时,朝原多榆可能还不会在意,但是她侧头,看见桑麻的目光游离,紧紧盯着那个方向。
“那里有你在意的人?”朝原多榆歪头,凑近桑麻问。
闻言,桑麻一愣,脸上罕见出现了能称之为不知所措的表情,她的眼睛在飞快眨动,因而泛出粼粼的光亮来,朝原多榆看见她下意识抬起打衣的宽袖,似乎想掩住脸,但是朝原多榆先一步捕捉到淡淡的绯色漫上了她的耳廓,桑麻的嘴角嚅动,可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朝原多楹觉得稀奇,不禁多看了那列车队几眼,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白发的人身上,隔得有点远,看不清脸,但是隐约能知道还是小少年的年纪,在一众黑发的高大护卫中,他似乎有双红色的眼睛。
看着看着,朝原多榆就觉得乏味,可是桑麻不觉得,她的眼珠子就像被那个方向吸取了一样,其表情在漫长的沉默与守望中渐渐变得有些苍白与空茫。
就像一棵树,或是一座城楼,你不能奢求它们能有多丰富的情感,朝原多榆觉得桑麻在最后变得空白又木讷,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夺去了悲喜。
她第一次看见那样的桑麻,某一刻,那人似乎不经意朝她们的方向抬头望了过来,桑麻一惊,就像一只初生的小鹿,紧张地捏住了朝原多榆的袖角,赶紧躲在了她的身后。
她好像害怕被他看见,但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当发现对方已经走远,一种淡淡的失望便爬丄了她的脸,朝原多榆觉得自己发现了桑麻的弱点,一个连死亡都能顺从的人,却仅仅因一个人而感到退缩胆怯。
朝原多榆觉得这很好,有弱点的人才方便控制。
或许那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秘密,一个只有她和她知道的秘密,这让朝原多榆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终于和桑麻这个人类产生了一丝联系,就像摸不到的雾气终于有了温度一样,一种更为实质真切的感觉充盈了她与桑麻之间的关系,这远比她们不久前心照不宣的冒犯来得更为暧昧和没有缘由。
但她们彼此默契地不再提起这一天,等到了某个夏日的午后,蝉鸣在城外连成一线。
门上置下挡光的竹帘窸窣,晃白的日光倾泻而下,斑斑驳驳。
桑麻看见红青的蜻蜓在屋外的树叶中绕啊绕,坪院外,青苔与翠竹呈现出金绿的色彩,院中的花朵在风中翻涌,古池边,青蛙跳进水中央,扑通一声响。
日光荡漾,她坐在窗边修剪花枝,浸过水的枝尾总是软榻,泛着一股腐烂的气味,倒是上边的枝剪起来感觉干脆利落得多,她将已呈现枯态的花枝插好,其漆黑的发丝洋淌在木板之上,像浮动的波藻。
白昼时分,朝原多榆来到了她身边,脚步轻得惊不起一丝涟漪。
她递给桑麻一本介绍花卉的书册,问她为什么突然要看这个,桑麻没有看她,将其一页一页翻过,一边回答她:“川崎那边的公主喜欢花,秋天的时候她会来,我在想要送什么花给她。”
对此,朝原多榆不再说什么,她表现得兴致缺缺,桑麻却看得很认真,等到了她将书册都翻完了,她却露出些许苦恼的表情,她主动和朝原多榆说:“我没找到能送给她的花。”
朝原多榆不知道她为何要和她说,就算和她说,她也给不了她什么帮助……不,应该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桑麻在她面前突然改了总是波澜不惊没有脾气的模样,变得颇为活泼主动起来了,但明明她知道的,就算问了她,朝原多榆也只会说:“随便送点意义好的就行了,除非你送的是什么绝世珍宝,否则他们也是不会多看的。”
可是,桑麻却摇了摇头。
她撑着脸颊,像是不赞同她似的,眉梢间难得出现了愁苦的神态,比她之前一贯的顺从来得更有主见。
她说:“我在想,世界上最漂亮的花到底在哪里呢?”
闻言,朝原多榆挑了挑眉,走过去,抽走了她的书册,语气冷硬得像在警告她:“没记错的话,你之后要见的那个公主是宇智波的盟友的女儿吧,我以前见过她一面,那就是个嚣张跋扈的傻丫头,虽同为宇智波的盟友,但她父亲和父亲大人不太对付,你可别想着要讨好她,随便送点什么打发了就行。”
她这么说的时候,桑麻正折下了一朵雏菊,贴着自己的鼻尖转了转,她微微眯眼,神色中附带一种难得孩子气的狡黠,像是在逗弄朝原多榆似的,哈哈哈地笑出声来:“谢谢你的建议,多楹能告诉我这些让我觉得能和你商量真是太好了。”
商量?
这个词让朝原多榆一愣。
她以为这是桑麻的一种说辞,因为她向来擅长说讨人喜欢的话,也喜欢将别人不太好听的话往好听的方向想,这一点也很让人恼火,明明她是在警告她,语气称得上是强硬,可是桑麻却似乎很开心似的,歪了歪头,近乎直白笑道:“是呀,我在和你商量要送什么花给她呀。”
朝原多榆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郁闷感。
但桑麻抬眼来看她,漂亮的眼睛上睫毛掀起,就像蝴蝶振翅一样,明亮的光芒在其上蹁跹:“上次,多楹你主动来了解我了,我好高兴,我觉得我也得鼓起勇气主动去了解你才行……”
伴随着这些让她困顿的话,桑麻起身,将那朵雏菊轻轻别进了朝原多榆的鬓角。
她以一种解释的口吻说:“正如多楹你上次主动问我那些人中是不是有我在意的人,我很高兴,来到这里后,没人关心过我这些……我会不会喜欢这里,我有没有喜欢或在意的人……这些,除了多楹你外,没有人再问过我。”
那一刻,朝原多榆有些愕然。
惊讶的同时,她还有点想笑,她觉得桑麻误会她的意思了,但是桑麻看着她,粼粼闪动的目光仿佛在告诉她,即便是那样也没关系。
窗外,盛夏的热浪一波波涌来,朝原多榆能感觉到桑麻的指尖掠过她脸颊的温度,就如同她脸上的笑容一样,并不热切,但是带着难以形容的软意:“我始终觉得,人与人之间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一定能互相理解,人与人的想法,人与人的心意……虽然经历和认知的不同会造就个体的差异,但正因如此才需要语言和行动去表达……所以,我也想要知道,多楹你在日常中的各种看法,关于这一点,我之后会好好证明给你看的,多楹……”
这么说的人,与秋天到来的川崎公主成为了朋友。
朝原多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川崎公主已安排打道回府了,但是她牢牢记住了对方与桑麻挥手告别时纯真的笑靥,那与她印象中的川崎公主相去甚远,朝原多榆曾见过那个嚣张跋扈的公主一脸不屑地踹过自己的侍女,就连当年匆匆一瞥她时也没什么好脸色。
但是桑麻却与对方达成了手牵手的友谊,这很荒穆,毕竟她们的父亲虽同为宇智波的盟友,但政治上很多事情都不对付,就连川崎公主前来也只是随别人过来争抢一块地界的支配权罢了。
朝原多榆觉得一定是其中一方哄骗了另一方,她问起桑麻的时候,桑麻却只是道:“只是一个没人关爱的孩子罢了。”
她说:“因为父亲并不关心她,只将她当成未来联姻的工具,她才会养成那样的性格,说到底也只是想要引起他人的关注。”
朝原多榆不关心这个,而是道:“你送了她什么花?”
“没有哦。”桑麻笑着说:“我没有送她东西,秋天没有合适的花送她,不过我带她偷偷去了街上玩。”
闻言,朝原多榆气恼地骂她:“你是笨蛋吗?!竟然带另一个公主偷偷去玩,要是对方出了什么事,你能负责吗?!”
桑麻却只是眨了眨眼,看上去既不生气,也不愧疚:“我请示过父亲大人了,也带了足够的人,这是他同意的。”
「父亲」这个词从桑麻口中出来的时候非常顺口,朝原多榆有一瞬间以为她听错了,但在确定了桑麻确定是在称呼自己的父亲后,她一时哑了声。
朝原多榆惊讶于父亲的决定,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同意让桑麻带川崎公主外出,多楹的死一直梗于朝原多榆的心中,有那样的事在前,难道在她父亲心中,这两个公主就算外出发生意外也没关系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先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又问:“那地界的问题呢?”
桑麻说:“已经解决了,就结果而言,两方都是满意的。”
朝原多榆困惑了一秒,就见桑麻朝她伸出了手,眉眼弯弯说:“多楹,愿意和我出去走走吗?就我们两个人……”
“……”
朝原多榆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桑麻也不恼,只是浅浅的笑。
很快,朝原多榆就知道了地界问题解决的方法,原来她父亲将那块土地让给了对方。
新年过后的春天,川崎公主又来访了。
这次不再是带着敌意来的,而是来视察那块地界的情况。
理所当然的,她邀请了桑麻,因为是微服私访,所以桑麻难得褪下了繁复冗长的服饰,换上了方便出行的壶束装,在朝原大名的同意下随川崎公主去了郊区边缘。
朝原多榆虽然是很反对桑麻出去的,但她父亲都同意了,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出于某种莫名的好奇,或者说是直觉自己能得到一个答案,朝原多榆使个变身术当作伪装,决定偷偷跟去。
府邸外繁茂的樱花簇簇扰扰,堪堪掠过指尖,郊外,稍大的一阵风吹过,山野模糊成了缭绕的云烟。
桑麻和川崎公主被一众武士拥簇保护,其马车在飘扬的樱花有序地前行。
在这之中,朝原多榆看见了一路走来的漂亮的花海。
不知名的花朵开满翠绿的斜坡,满目缤纷的色彩迷乱了眼帘,大片耷拉而下的绿叶拥簇着娇艳的花朵,纤细的枝条盘踞在下,春日的风轻轻地吹,细长的花枝在春风中摇摆。无数,满地的雏菊,盛放在斜坡之下。
不远处,波光荡漾的水面之下,春天的影子含着花在绿水中酣畅,一片澈蓝的梦境搅碎,天空仿佛因此染上了一层艳丽的光晕。
看着眼前的光景,朝原多榆诧异,她心想这里原本是这样的吗?
仿佛知道了她的困惑,轿中的人微微掀开了帘子,飘转的花隙中,桑麻眼前的轻纱随风微微撩起,霎时,有温热的阳光游走于她的面容上。
她说:“火之国一直很缺花卉,这块地本就因为父亲他们各不相让而荒废,川崎公主那边有相应的种植技术和花种,而我们提供灌溉渠道,一直以来,川崎大名那边的耕种就依靠于肥料的肥沃,这点也有宇智波的帮助在,但是,他们因为地理位置有些缺水,少雨的季节可能还要依赖会水遁的忍者供给,但是若与我们合作,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朝原多榆应了声,心想桑麻原来是个这么多话的人,自己现在是侍从的模样,她平时也会不分尊卑与侍从说这些吗?
等到大家都下了马车,桑麻便牵着川崎公主走进了花海中。
她们两个年纪相当的女孩在一起,除了欢声笑语外再无其她,她一直紧紧盯着她们,生怕从哪就蹿出来一个刺客趁机要了她们的命,但某一瞬,朝原多榆看着她们站在一片纷纷扰扰的花海荆棘中,被风吹得此起彼伏的花枝像浪潮一般涌动,任由阳光将她们飘飞的衣袂和发梢穿透,就此,她们的笑声好似要与满目的花海融为一体般,开怀的晃荡开来,轻得几乎破碎。
朝原多榆莫名觉得,比起她和桑麻这种生得一模一样的“姐妹”,或许,川崎公主更像桑麻的家人,都是寂寞又轻飘飘的灵魂。
待到傍晚再与川崎公主挥手告别时,桑麻的表情就淡了下去。
春日的夕阳并不火热浓烈,桑麻没有立即钻进轿子里,而是慢悠悠地走上了田垄的小道。
经过一天的走动,她的衣物早就脏了,一些露水和泥沾染上了她的木屐和下摆,但桑麻看上去并不在意,就像是个粗糙而不拘小节的农民一样,明明她也还是个不过十岁的孩子,待到需要接待的人离开后,她才安静下来,像在视察自己的劳动成果一般抬了抬纱笠,也不怕脏,蹲下去就捧起了一巴掌的土,道:“虽然从结果来说,我们失去了一块土地,但是我们与对方的关系得到了缓和,今后,这里也将收获相应的花卉,可以拿去制香料、胭脂,还可以输送至花卉更为缺乏的邻国,这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待到川崎大名的长子继位,这种状况会比现在更好,到时候,我们可以把我们这边的稻种作为交换迁去那边种,麦稻可更重要了,如果能发展起来,就不会有更多的人饿肚子,这些是一片领土的基础,若是能在经济和物质上强盛起来,就会拥有更多的话语权,最重要的是,在经济发展和耕种上,能让不是忍者的人们慢慢地不再依赖于忍族的庇护。”
站在她身后的朝原多榆很确定她是在她说话,因为她是站得离她最近的人,而桑麻这么说的时候,声音轻得不可思议,仿佛那并非一个答案,而只是她一时兴起的喃喃自语。
朝原多榆忍不住问:“这是父……朝原大人的主意吗?”
“不,是我向父亲大人提议的,但他确实同意了。”桑麻将手中的土重新洒回大地,朝原多榆还在惊讶于她什么时候与自己的父亲有了议论这些的权利,但桑麻只是继续道:“说到底,川崎大名与父亲大人并非敌人,一直以来的针锋相对也只是为了制衡,虽为宇智波的同盟,但自古以来,最稳定的关系还是互相牵制,川崎大名和父亲大人他们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哪方的权力武装都不能过盛,坐在那个位置上,要考虑的事太多,为了平衡所有同盟的关系,他们比我们知道的身不由己得多,他们也只能这样一直走下去了,他们只是继续这样针锋相对下去了,但我们不同……”
那一刻,桑麻回过头来,看向朝原多榆。
明明已安排是变身术变成的男人的模样了,可是桑麻看着她的眼神柔和又温软,像是有光亮在闪动似的,让朝原多榆产生了自己被她看穿了变身术的错觉。
她说:“我们和父亲大人他们不同,我们还可以改变,和川崎公主,和川崎和朋……啊,我是说川崎大名的长子,那是个很温和又容易害羞的人,我们还没有敌对,我们还能做朋友,我们还能一起偷偷谈理想,我们现在还尚且自由,我相信这些并非无用的,等到了有一天,等到了你们的时代,一定可以开创出比父亲大人和川崎大名他们现在更好的局面……啊,就当成是小孩子的玩笑话也行……我们回去吧。”
这么说的人将纱笠压低,任由自己的身影掩在了朦胧的纱雾中,朝原多榆跨上马,在金色的夕阳中回头望向那片花海,这一刻,她知道桑麻并非没有送川崎公主东西,相反,她不仅将自己的友谊送给了川崎公主,还送了她一片漂亮的花海。
春日的晚风吹来,朝原多榆嗅到了泥土的气息,很奇怪的,那样朴实的气味竟让她感到安心,她虚了虚眼,看见候鸟掠过天地,她莫名觉得这可能就是去年秋天桑麻想告诉她的答案。
与此同时,她突然很想问桑麻,你真的觉得自由吗?
朝原多榆并不傻,今后川崎和朝原关系拉近了,说到底都是在针对宇智波一族,所以她现在所做的事是在背叛自己身体里的血脉,桑麻,这真的是你想做的事吗?你真的自由吗?
那天,回城的途中,在朝原的地界边缘,红花盛开的地方,朝原多榆看见了一个人,那是个年龄与她们相仿的小少年——他顶着一头土得掉渣的西瓜头,黑发黑眼,肤色是淡淡的小麦色,身上套有一袭暗红的铠甲,腰间还挂着一把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标志能判断出他是隶属于哪里的武士或忍者。
但朝原多榆瞬间警惕起来,与之相对的,周围的护卫也拔出刀来,但他并没有立马撤去,小小的少年也骑在马上,当看见因护卫的反常举动而撩开帘子的桑麻时,他的脸上还瞬间有了惊喜的笑意。
朝原多榆看见他一手攥着马儿的缰绳,一手高高抬起,隔着遥远的花海朝桑麻挥了挥手,他的眉间似有活泼的色彩在晃动,桑麻却只是朝他摇了摇头,任由满目飘飞的花瓣带去了她的缄默。
对方突兀地愣住了,表情有了一瞬的空白,可他也因此没有过来的打算,而是坐在马上,静静地、静静地目送他们一行人远去。
桑麻认识那个人。
朝原多榆想。
那个人属于她的过去,说不定也曾经属于她的自由……
她突然就觉得,真是可怜啊,桑麻……
……
可惜,怜悯并不能成为她不再讨厌桑麻的理由。
自那天后,有一段时间,桑麻经常不在大名府。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甚至可能只有朝原多榆一个人知道,因为她的写轮眼告诉她,有时眼前那个桑麻并非桑麻,而是分身术和变身术的产物。
很显然,桑麻偷偷出去了,在不惊动大名府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下,她独自一人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有厉害的人帮助了她,还是实力不可小觑的忍者。
朝原多榆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没有惊动自己的父亲和府中的任何人,一是因为桑麻往往隔上一天半载就会回来,二是因为或许就如同去年那个夏日的傍晚,朝原多榆觉得桑麻要是能因此不再回来该多好。
不过这样的事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她的一切就都恢复正常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偷偷离开过大名府一样,朝原多榆并未过问,也无从调查起,带她走的人很厉害,留下的痕迹就算是她的写轮眼也无法窥探太多。
朝原多榆原以为这就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看见桑麻在哭。
印象中,桑麻很爱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附带一种纯粹的真挚,虽说很多时候是为了应付各种政治应酬,但是她总能将那种心照不宣的场面话用笑容扭转成别人乐意听到的动听的言语,只要一想到她的笑容,就能让人联想到梨花、闪闪的波光、以及初生的太阳——可以说,几乎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笑容,那就像是她的面具,让她能在这个世界活得如鱼得水。
但是,哭泣的桑麻是晦涩的。
就像覆在石上的发黑的青苔,又像从沼泽中捞起来的烂花,入夜的月光洒在窗边,桑麻漆黑的长发蜿蜒一地,融入黑暗的角落,似乎某一瞬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动静,她惊惶地转过头来,沾了泪花的眼睫像两只停在尸体上即将挣扎起飞的蝴蝶一样,随着无助的颤动而惊落了眼眶中的泪水。
第一次看见桑麻哭,饶是朝原多榆也不禁一愣。
窗外的风吹得树影婆娑,月光落在她那张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脸上,搭建出一种脆弱的苍白,就像被人活生生剥开了血肉一样,有什么东西从她漆黑的眼底溢出来,并爬上了她淌泪的脸庞,在她青涩的眉眼间构架出某种令人恍然的忧郁与无声的歇斯底里。
正是那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光景,让桑麻的一切在朝原多榆的眼底变得无比清晰。
往日的记忆与之交叠——桑麻的笑、桑麻低垂着眼温柔的侧脸、桑麻说话时弯起的细眉,她走动的时候纷飞的长发、她的轮廓,她的五官、她垂泪时褪去所有矫饰后裸露的近乎动人的脆弱,那份终于让人能窥视到的原生的愁苦……
朝原多榆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认识桑麻,即便她只是看到了她哭泣的样子。
也是那个时候,桑麻起身扑过来,紧紧抱住了她,将她撞得一同摔倒在地,趴在她怀里哭。
她俩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早些时候,下了场大雨,夏天的夜风吹起来有些清凉,城外隐约传来蝉鸣和蛙叫,趋光的飞蛾飞进来,绕着将尽的烛火飞。
在那之中,她尖尖细细的哭声此起彼伏,朝原多榆僵着身,无法推开她。
桑麻抱着她的力气很大……不,应该说是她抱得很用力,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她第一次向她展现脆弱的一面,这样的姿态让朝原多榆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于是,她抬起的手顿了顿,半晌后迟疑地放在了桑麻纤瘦但一动一动的后背上。
飞蛾的尸体躺在月光与烛火交织的边缘,等到哭过后,桑麻就滚出了她的怀抱,自己摊开手脚,不顾形象地躺在了月光中。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朝原多榆坐在她身边,第一次出于完全的关怀询问她。
到底还是小孩子,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似乎不习惯这样与桑麻说话,但是桑麻不在意,她两颗大大的眼睛向上抬,不知看向哪里,眼珠子在眼眶中撑得圆滚滚的,若是忽略周围红红的色彩,或许称得上清纯又可爱。
当然,她的声音依旧很柔软:“我这些天时常外出呢,不知道多楹发现了没有,是一个叫柱间的人带我出去的。”
没想到她会坦白得这么快速,桑麻竭力弯了弯眼睛,但是失败了,她的瞳仁有些涣散,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去郊外见到的那个人吗?啊,你大概是忘记了……那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不,她记得。
朝原多榆想说。
能调动桑麻情绪的人不多,所以她记住了那个特别的人。
但桑麻并不知道,所以她忽略了对那个人的介绍,只是对朝原多榆说:“他后来偷偷来找我了,那家伙很天真呢,到现在还以为我真的是朝原的大公主,说很开心我能从千手的地牢里出去,对了,他是千手一族的人,他还抱怨我说走前也不和他说一声,很可爱对吧?”
听到这,没有追究她私自偷跑出去的罪过,朝原多榆垂眼,看着桑麻安静又柔软的表情,她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想,而是道:“就是他惹哭了你吗?”
“不……相反,柱间让我这段时间变得很开心。”
这么说的人双手交叠在胸口上,额发掀起,夜色的阴影在眼窝处加深,她的脸颊终于染上一点暖色,火光与她漆黑铺展的发融为一片,一种璀璨的光芒在她的眼中摇曳,让她的脸上蒙上了一种迷蒙又温柔的质感:“我和他去了千手的族地,当然是用别人不知道的方法啦,一开始我拒绝了,我说,我的父亲是宇智波的同盟,我们这样见面不好……柱间就说,他其实是想让我看看他弟弟给我种的槐树……”
说着说着,她又染上了鼻音,但她却是在道歉,说:“对不起,我本来真的没想去的,我知道那很危险,但是……对不起……我竟然是个如此禁不起诱惑的人……柱间是个好人……他只是出于好意……不能怪他……是我应该拒绝才对的,可是我没能做到……要是我们被发现的话……”
她说得语无伦次,到后面都有些没有逻辑了,朝原多榆听到她的声音轻盈得不可思议:“那棵槐树现在已经长得挺高啦……但是,他不会再和我荡秋千了……还说让我以后都不要再去了,说很困扰,所以,我决定再也不去了……”
这一刻,她的灵魂宛若从那副精致漂亮的躯壳中抽出,某种柔软的静谧随着月光而来,铺陈在她神情空白的脸上。
“我这么任性,多楹也会觉得困扰吗?”她用一种近乎无悲无喜用语调问:“你会担心我吗?多楹……”
朝原多榆安静了一会,才淡淡道:“「朝原多榆」要是又死了,父亲大人会很困扰。”
就此,鲜明的色彩仿佛再次回到了她的脸上,桑麻在那一瞬开怀大笑,侧过头去,笑声一下子就低了下去。
朝原多榆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隐约看见她的侧脸在月光中闪着晶莹的水光。
她说:“放心,在实现我的梦想前,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朝原多榆顺势问:“你的梦想?你还有梦想?”
桑麻转过头来,已经是在笑的神态了,虽然她的鼻尖上挂着点未干的水渍,眼眶也比方才湿润一点,但是她带笑的声音在说:“嗯……我的梦想,没多了不起啦,没事看看喜欢的书,睡睡懒觉,醒来就和来找我的朋友出去玩,玩累了或是太阳下山就回家吃父母做的饭,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就和他手牵手,一起走在太阳下……”
闻言,她一愣,但不等朝原多榆说什么,桑麻就看向她,反过来问:“多楹有梦想吗?”
方才那个话题仿佛已经自动略过,而这个新的话题让她哑了声。
朝原多榆先是困惑,然后茫然。
她的梦想……
她没有梦想……
还是懵懵懂懂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为了妹妹和父亲,她开始学习不喜欢的东西,并做好了未来为了政治联姻的准备。
后来,她妹妹死了,她连「朝原多榆」这样的身份都失去了,现在是「朝原多楹」的她,将来又要为了什么而努力呢?
她不知道……
与此同时,她的沉默也让桑麻心碎。
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想用这样矫情的词形容桑麻的表情,但她好像真的很难过似的,将朝原多榆的沉默认成了一种变相的拒绝:“你不想告诉我吗?”
是或不是有那么重要吗?
朝原多榆想问她。
为什么你会为此这么难过?
“因为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不是吗?”回答她的是桑麻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她浸在月光中,任由夜色在自己身上游离:“我们俩明明长得这么像,我们明明是姐妹,我们两个明明现在挨得这么近,我们已经朝夕相处了两年,可是我们为什么却连互相喜欢、互相信任都做不到呢?”
那一刻,她的眼泪坠在下眼睑处,脸上有种近乎绝望的色彩:“难道人与人之间真的无法互相信任吗?”
之前还说会证明给她看人与人之间是能互相理解的女孩,仿佛在夜深人静中将所有的倔强与逞强都暴露在她的面前,朝原多榆突兀地意识到了桑麻哭泣的理由,或许并非仅仅是被喜欢的男孩拒绝了,而是更加、更加深沉的东西。
但是桑麻又说:“多楹,对我来说,你是我最重要的妹妹,谢谢你,能让我成为你的姐姐。”
她说得那么郑重,那双眼睛在月光中亮得出奇:“来到这里后,每天都很孤单,没有能说真心话的人,没什么话想和别人说,也没有人想要倾听我的话……但是,多楹你不一样,你让我感觉到了我的自我,虽然感觉你一直不是很喜欢我,但是,我能感觉到你和我很相似……”
这么说的人轻轻抬手,自下而上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朝原多榆恍惚地感觉自己又嗅到了那个春日花海中令她安心的、泥土的味道。
她低头,看见她桑麻笑:“你也很孤单吧,多楹……没什么人可以说心里话,不想笑,也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着……”
她的言语未尽,但是朝原多榆却觉得瞳孔颤动,听到心间好像刮起了一阵狂风。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她只感觉到无法思考,她低头,望进桑麻的眼睛里,觉得心中有什么在咕噜咕噜地冒泡。
这种没有实质性的感受向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形容道尽的,或许比起继续说,静默是对待它的更好的方式。
自从多楹去世后,她确实觉得心中好像缺了一块。
那些迷茫的、只剩下她一个人的黑夜里,心中涌现的浪潮像翻滚的没有实感的泡沫,冲击着她的灵魂。
失去了母亲和妹妹、没有朋友,除了忙得天昏地暗的父亲外,几乎没有任何信任的人……失去了曾经的目标,她没有梦想,也没有想成为什么人,每天靠研究母亲留下的忍术打发时间,也没有想与谁构建紧密的联系……原来她是如此空虚又寂然,她所有的一切,早就被妹妹的死亡带走了。
就此,构筑的心防好像开始崩塌,残垣断壁成了她心中的废墟,狂风刮过,掀起呼呼呼的声响,那一刻,朝原多榆重重地垂下头来,就像一个被斩首的人一样,看见有晶莹的水珠簌簌地落在了桑麻的脸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浮云遮蔽了月光,屋外刮起风,闪烁的雷电划过漆黑的天际。
夏季的雨来得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轰隆隆的惊雷中,屋外的树影被狂风吹得窸窸窣窣。
更多的飞蛾飞了进来,在摇曳的烛火边扑向死亡,苍穹上的浓云掠过天光,空气呼吸起来,变得干涩又沉闷起来。
那一晚,伴随着窗外的狂风暴雨,朝原多榆抱住了桑麻,同她一起簌簌地掉眼泪。
她想,她是喜欢上桑麻了吗?
不……或许还没到那种程度,但没人会拒绝另一个同样孤独的自己,她只是抱住了她,像是感同身受一般,接纳了她,愿意同她互相慰藉罢了。
恍恍惚惚间,她还听到桑麻在说:“作为姐姐,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就算是因此死掉也没关系……”
对此,朝原多榆一边掉眼泪,一边说你真会说话。
桑麻便笑,她说:“多楹,你知道奈落之花吗?”
她没有反应,桑麻便继续道:“「奈落」在佛经中指永远不能解脱的无间地狱,据说,坠入奈落的灵魂将无限重复挣脱黑暗而又坠落的恶劫。”
这个话题让朝原多榆想起了她妹妹问她人会不会有转世的那个夜晚,极近的距离中,她透过桑麻的眼睛看到了春天的颜色,她还看到去年夏天翻涌的夕阳像火一样,即将吞噬眼前的那双眼睛。
但桑麻依旧在笑:“听上去很可怕对吧,但是,听说当人无限接近死亡或跨越死亡的时候,能够在奈落彼岸见到花,我一定能在那里找到世界上最好看的花,所以我真的不怕死,多楹……”
朝原多榆看见她偏移目光,粼粼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地板上那些因扑火而一动不动的飞蛾尸体上。
她说:“若是有天我死了,我就去那里,摘一朵最漂亮的花回来送给你。”
“你懂得真多……”朝原多榆干巴巴道。
涉及死亡的话题总是沉重,但是桑麻这人说话就总是有这种魅力,她喜欢将那些晦涩的东西通过自己的方式扭转成轻飘飘的、浪漫的形状。
不得不说,很少有人能拒绝,至少朝原多榆该承认自己有被触动到,但她还是挣扎着挑了挑眉,不满地反驳她:“死了还怎么回来拿送给我?”
桑麻却依旧只是笑,窗外的狂风仿佛刮走了她所有的抑郁,她仰头望着朝原多榆,眼底像坠入了夏日里闪亮的星星似的,近乎开怀地笑出声来:“会的,将来,我会努力送给你一朵最漂亮的花的,到时候,多楹,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
“……好……”
……
朝原多榆第一次正式见到千手柱间,也是一个夏日的傍晚。
黄昏似乎是个习惯于离别的时间点,她站在一边,看见桑麻不再避讳她,对爬窗再次前来见她的小少年说:“柱间哥,朝原现在属于宇智波,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今后,我们若是再遇见,也当不认识吧……”
顶着西瓜头的人手上拿着一朵花,,就像是为了刻意讨女孩子开心一样,却在她的言语中僵硬了神色:“桑麻……”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桑麻摇了摇头,她在窗边笑着歪了歪脑袋,长发被晚风卷起,夕阳托着她的脸颊,让她的笑容变得那么漂亮:“你能做到的对吧,柱间哥,虽然扉间老是说你不靠谱,但是,我知道的,柱间哥若是愿意的话,什么事都能做好的。”
千手柱间陷入了沉默,他的样子在朝原多榆的眼中比那个春日傍晚来得清晰,一派的青涩。
片刻后,小小的少年向记忆中一样,朝桑麻郑重地伸出了掌心:“我真的,不能再和桑麻你当朋友了吗?”
远方的天际上,候鸟掠过落日,他们听到了类似的鸟啼。
彼此的影子在窗边交叠,清风像流水一样灌了进来,夏天的夕阳火红,描绘着他的轮廓。
但桑麻没有再握上他的手。
隔了很久,千手柱间才迟疑地问:“这是为了你好吗?”
“嗯……”她漆黑的眸子里似有什么在晃动,最终拼织成一个他曾经看过的表情。
那是夹杂着破碎与宽容的神态,还带着些动摇与忧郁。
就此,仿佛明白什么,他的眉间晃荡出一种悲恸的神色来。
“我知道了,如果这是为了你好的话……”这么说的人逆着夕阳,难过地收回了手,他披着暗红铠甲的黑衣上有了一种鲜血和战争都无法侵蚀浸染的温柔的光辉。
对此,桑麻笑了笑,率先转身离开,她牵起一旁的朝原多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倒是朝原多榆忍不住回头看了对方一眼,就见千手柱间攀在城墙的窗口上看着桑麻离去的身影,某一瞬,他张了张嘴,手中的花被揉捏得破碎,花瓣掉落,飘出窗外,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指尖,攥紧了拳头,陷入了久久的、久久的失落与静默。
桑麻与多榆接纳彼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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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A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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