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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人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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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车颠簸到一片开阔的场地上,终于停了下来。
沈凉玉警惕地观察四周。
此时正是秋末冬初,虽然晚上已经寒意入骨,但白日里却是有些炎意。场地那头用布幔搭建了个临时的遮阳棚子,棚子里有几个穿着锦服华袍的少年正把酒言欢,似乎正是兴起之处,其中一人正拍腿大笑。
场地前方的空地上已经放了不少个木笼,跟关押沈凉玉几人的木笼如出一辙,每个笼子里关了七八个大小不一的孩子或少数妇女,看穿着打扮也是乞丐贱民之流。
此时胖子也悠悠转醒,揉着脖子坐了起来,等看清身旁的情景不由一怔,随即扶着笼子大声吼道:“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啪”一个鞭子狠狠抽了过来,胖子的手瞬间被抽出一条血口,深可见骨。
胖子惨叫一声,松开了笼子。
甩鞭子的兵汉恶狠狠地警告道:“再嚷嚷,扫了贵人的兴致,立刻就叫尔等血溅当场!”
沈凉玉扶起胖子,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先看看再说。
几个兵汉合力将木笼抬到地上,跟其他的笼子并排。
先前的那个领头的官差走到棚子前,对其中一位少年恭敬地道:“启禀小侯爷,事情已经办妥。”
棚子下的几个少年放下酒杯,缓缓踱了过来。
行在最前头的少年头带金冠,身着浅蓝色箭袖长袍,只是长的颇有些猥琐,手里拿着一把象牙折扇,乃是永安侯的小儿子也是唯一的嫡子程浩。因是永安侯的老来子,被惯的不成样子。他甩了下衣袍自认为很风流地说道:“这几日京城戒严,手脚受限,甚是憋闷。难得领个差事跟着祁王殿下出来,本以为办差之余能好好松泛松泛,谁知刚到这里他就先走一步,真是扫兴。本世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才不会这么早打道回府,定要好好玩耍一番才能尽兴。”
“京城竟然戒严了?自古以来,凡是都城非大事不会轻易戒严。这次戒严到底是何缘故?”一少年诧异道。
“那是因为……”话说了一半,程浩住了嘴。这个差事上面已经明令不可宣扬,自己差点给忘了。他故作神秘道:“自然是大事!不然能劳动本公子我亲自出马吗?”
“世子爷自是能者多劳。”其中一人恭维道。
“是啊,是啊。再说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跟祁王殿下一起办差的,那是我等盼都盼不来的机遇啊。永安侯府果然圣眷正浓啊。”另一个带着羡慕之色附和道。
程浩听完满脸得意之色,嘴里却明谦虚暗炫耀地道:“蒙祁王殿下垂青,干点跑腿的小事。其实本世子倒挺羡慕你们的清闲哪。”
“世子爷说笑了,我们怎能与您相提并论,我等盼都盼不来这等差事呢。”先前那个人说道。
程浩哈哈大笑,“好好好,不说了。今日本公子特地命人准备了一些助兴节目,诸位可与本世子尽情同乐。”说完突然转身朝身后的一人说道,“子言,听说你虽出身商家,可也弓马娴熟,不如一会儿咱们来场比赛如何?”
话中满是不容拒绝的强势意味。
子言?
沈凉玉一怔。
是楚子言吗?
“世子说笑了,子言只不过勉强掉不下马而已,谈不上娴熟二字。”
一道温润如暖阳般的声线响起。
沈凉玉扶着笼子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
真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和这些人是什么关系?
“嗳,子言此话怎地如此谦虚?莫非是不屑与我等切磋技艺?”
程浩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子言,微微带了些不悦。
楚子言垂眸一笑,拱手说道:“不敢。既然世子有命,子言就恭敬不如从命。”
其中一位蓝衫少年笑道,“这就对了嘛,大家高高兴兴陪世子爷出来玩,你莫要扫兴才是。”说着话题一转,“既然是比赛,那要设个彩头才有意思。大家意下如何?”
程浩听了他的提议,摇着手里的折扇笑道“如此甚好,甚合我意。这样,今日咱们每人拿出一件随身的宝贝来做彩头,赢了即可拿回自己的宝贝,又可获取其他人带来的宝贝,岂不美哉?”
几个少年连连道好。
程浩示意自己的随从拿来托盘,将自己的折扇往上一放,笑道:“这把象牙扇子是我父亲的珍藏,出自苏州扇面大家方艺林之手。今日就拿出来做个彩头,诸兄可要尽力哦。”
几个少年顿时有些眼热。
要知道象牙本就是珍品,何况这把扇子还出自制扇大家方艺林之手。
那可是绝无仅有的限量版。
这个时代,每个世家公子随身都带着不少平常用来把玩的金银玉件之类的东西,所以那随从捧着托盘走了一圈,上面就放满了各种金玉翡翠。
转眼到了楚子言的面前,没等他动作,就有人出了声。
“楚兄,你楚家乃咱们整个大晟的首富牛耳,家中资产富有,堪敌国库。你今日可要拿出件宝贝给大家开开眼才是,大家以为然否?”
一个紫衣少年带着点不屑故意挑衅道。
不知为什么,世子爷对这个楚子言青睐的很,每次来游玩都要他相陪。不就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子,竟然也敢跟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平起平坐。
“是啊,楚兄可不许太小家子气。”
有人附和。
楚子言淡淡笑道:“许兄此言差矣,子言家中只是一介商贾。行的是以物易物的薄利之事,哪里说的上富可敌国。怎比得上在座各位,百年世家,什么样的奇珍异宝诸位没见过。”
那个姓许的紫衫少年还想说什么,被前头的程浩挥手打断,只好忿忿不平地住了口。
程浩回头对楚子言笑道:“本世子可听说了,你上个月新得了一块上好的鸡血石,你可不许藏私。等会儿你可要全力以赴,不然那枚血玉本公子定要收入囊中了。”
楚子言神情淡淡,口中说道:“若是世子属意,我这便让家仆奉上。”
“咄,说了是彩头,赢了才算,本世子岂会白白要你的东西。”
连人家什么时候弄到的都知道,明明就是早有此意,还装什么大头蒜。
沈凉玉暗啐了一口。
听这些公子少爷的话,他们好像是来狩猎的,那抓他们这些流民乞丐干什么?
难道……
一种可怕的念头在脑中形成。
应该不会吧?没有王法了吗?
仿佛为了印证沈凉玉的猜测,那小侯爷令人牵来马匹,率先持弓上马,并指着笼子里的孩子说道:“今日我们的猎物就以这些乞儿为准,谁获得的猎物最多,谁就为魁首。”
另外几人也也纷纷持弓上马,对于程浩猎人的提议丝毫没异议。
在他们眼中,这些流民乞儿之流根本算不得人,饿死冻死在城中更惹人厌烦,抓过来给他们练箭也算物尽其用了。
程浩见其他人已经准备停当,示意随从打开笼子放这些乞丐出来。
沈凉玉满脸惊怒,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人猎”,第一次见到竟然有人可以这样随意地决定他人的生死,而且很不幸,她还做了被猎的那个。
垂眸敛下怒火,她拉着串儿跟着胖子等人一起缓缓走了出来。
有些胆子小的缩在笼子里不肯出来,一旁的兵汉上去挥起鞭子就开始抽打,强硬的驱赶他们出来。
看到沈凉玉和胖子出现在视线里,楚子言明显一愣,继而恢复了面无表情。
程浩在马背摆出一副暴戾恣睢的姿态,指着不远处的树林冲着这群被吓傻的小乞丐说道:“想活着就往前跑,跑慢了,就是死路一条,大爷们的箭矢可不长眼睛。想活命的就赶紧跑吧,留在原地不动的下场嘛……”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只有一个。”
话音未落,搭弓给了其中一个乞丐一箭。
那乞丐惨叫倒地。
“现在懂了吗?”程浩沉声喝道。
沈凉玉看着那个逐渐没有声息的乞丐,胸中怒火翻腾。
这些人是疯子吗!
这是场赤果果的屠戮!
人的腿再怎样跑能跑的过马?
这些乞丐手无寸铁,其中更不乏妇女和孩子,再加上刚才亲眼看着同伴当场被射杀,心理防线早就崩溃,根本没有什么反抗能力,也没人敢去反抗。
直到几个稍微机灵点的乞丐反应过来,撒腿就往树林那方窜去,其他的人方才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往林中跑去。
马上的几个少年满脸兴奋之色,口哨四起,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沈凉玉再来不及去多想什么,一把拉起串儿迅速往前跑。
等着这群乞丐们都跑进了树林,这几个贵族少年呼喝之声大作,随即策马入林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