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三章 浑儿懵闯聚英楼(2) ...
-
“来啦!”聂靖天从竹椅上蹦起来,“二位爷先坐着,酒茶马上就到!”说着奔到里间,等他端着托盘出来时,发觉店里又多了二人,那两人四十上下,都是书生打扮,看起来文质彬彬,一来便坐在货郎小贩的邻桌,见到聂靖天出来,其中一个人笑道:“小二哥,两壶茶。”聂靖天手脚麻利,给货郎那桌沏茶斟酒罢,迅速又将另两壶茶端了出来。
招呼好那四人,聂靖天又躺到竹椅上,用斗笠盖住脸,这个时辰来这里的客人,多半不是为了喝茶饮酒,果不其然,那货郎喝了几口酒,对那系金腰带的人道:“曾大哥,你看皇甫庄主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声音聂靖天听起来有几分耳熟,可透过斗笠端详半天,却不觉得自己在那里见过这货郎,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既然是货郎,自然是卖小杂货的,大概是自己曾照顾过此人的生意,或是隔着院墙听过他的叫卖。
系金腰带的那人转着酒杯,叹道:“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总之到了傲云庄,庄主总会有个交代。”
邻桌那两个书生互相交换了个眼色,起身对这两人笑道:“二位好汉也是去傲云庄的么?那么正与我们兄弟同行。”
那货郎有些惊讶:“敢问二位是……?”
年长些的那书生道:“请恕在下冒昧打搅,在下石礼,这位卫麒,我兄弟二人前日接到傲云庄庄主皇甫风的请帖,邀我等今日酉时在傲云庄饮宴,适才听得二位也是往傲云庄而去,请问二位好汉尊姓大名?”
那货郎笑道:“如此正好,我们四人便是同路人了,我们兄弟俩都是粗人,让石兄和卫兄看了笑话,我姓董,平时人家都叫我董大挑子,这位姓曾,人高马大,名儿却稚嫩,叫作曾小毛。”
四人寒暄一阵,围坐桌边开始推杯换盏,聂靖天前面听到“傲云庄”三个字,心下好奇,于是躺在竹椅上佯装打盹,却将耳朵竖起来听他们谈话,只听石礼道:“晚生总不明白,傲云庄藏龙卧虎,闻名江湖,为何要请我们兄弟前去,二位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可知这次皇甫庄主广散请帖到底所为何事?”
董大挑子和曾小毛对视一眼,曾小毛道:“石兄和卫兄莫要谦虚,刚才二位进门之时,我和董老弟已暗自佩服你二人的轻功,后来听二位自报名号,方才发现我们乃是遇到了‘笔尺双儒’。”
“石兄的状元笔和卫兄的量天尺,我兄弟二人早有耳闻。”董大挑子笑道,“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想那皇甫庄主也是有心结交二位大侠,不想却被我兄弟俩抢了先。”
听得此言,石礼和卫麒各自一惊,卫麒摆手笑道:“二位太过夸奖,晚生和石兄不过好武而已,哪里配得上‘大侠’之称?倒是二位忒自谦了些,若我没猜错,董兄弟应是江湖人称‘乾坤一肩挑’的董天合,曾兄弟则是江湖人称‘金绦布衣’的曾岳然,二位虽有心隐姓埋名,不过声名已经在外,看来此次傲云庄上,将是各路英豪云集,让晚生兄弟二人自惭形秽。”
四人互相客套正欢,一旁的聂靖天险些笑出声来,心道:“这四人实在有趣,那俩书生若真不想引人注目,何必主动搭讪?那货郎和扎金腰带的若真想隐姓埋名,何必还穿这套行头出来?莫非师父所说的江湖中人都喜好这般装模作样么?”
这时听得董大挑子呵呵笑道:“二位兄台真是火眼金睛,来,我和曾兄弟齐敬二位一杯!”说罢这二人举起酒盅一饮而近,石礼和卫麒也笑着饮尽杯中酒,董天合放下酒盅,压低声音问道:“听说这次皇甫庄主邀各路好汉傲云庄,乃是为了一件武林中罕见的宝物,二位兄台可有耳闻?”
听董天合这么说,石礼和卫麒都有些愕然,石礼低声问道:“董兄弟,听说皇甫庄主这次是为了一件关乎普天百姓的要事,莫非就是指这件宝物?可是武林中的宝物,跟普天百姓又有何干?”卫麒也在一旁轻声嘀咕道:“这宝物即使是传国玉玺,也跟武林扯不上多少干系,奇怪,真是奇怪。”
这下轮到董天合和曾岳然诧异了,只听董天合自言自语道:“同是傲云庄集会,怎的消息却这般不同?我二人现在真是被打进了闷葫芦,这傲云庄到底去得去不得?”
曾岳然显然也一头雾水:“卫兄,传国玉玺可不是闹着玩的,怎么跟傲云庄扯上了干系?”这几人的声音又低又轻,显然是不想旁人听到,可一字一句却能清清楚楚传到聂靖天的耳内。聂靖天原本好奇心就盛,此时正好乐得开怀,于是一动不动躺在竹椅上,看去好象睡着了一般,两耳是一刻也不闲着,那四人的轻声谈话,自是一句也不放过。
只听得董天合在旁轻叹一声:“曾兄,那宝物之传兴许是道听途说,若傲云庄真跟朝廷扯上了干系,便成了是非之地,你我不去也罢,不如就此跟石卫二位兄弟别过罢!”说着便欲起身。
卫麒见状慌忙劝道:“董兄弟,将这些事情弄个清楚,再走不迟……”
董天合手扪额头叹道:“说得也是,对皇甫庄主此次邀请的缘由,二位兄台莫不是得到了确凿消息?”
卫麒望了望石礼,低头忖度片刻,慢吞吞道:“若说确凿,也不尽然,我二人也是从旁人那里听来些只言片语,据说……据说……”
石礼是个直性子,见卫麒吞吞吐吐,便忍不住插言道:“二位兄弟若能耐住性子,晚生便将知道的从头道来——二位可知道傲云庄的来头么?”
董天合道:“听说傲云庄十年前在江湖上崛起,名气日盛,庄内人人习武,皇甫庄主的‘骄日剑法’更是名震江湖。可傲云庄最初的来头……我二人却不甚清楚。”
石礼笑道:“也难怪,傲云庄出现之时,二位兄弟还都是几岁的孩童——据说傲云庄乃是二十年前一位名叫皇甫兆雄的人所建,起初只是九人散户,后渐渐成为一个大庄,皇甫兆雄好武,庄内之人便个个习武。那皇甫兆雄武功卓然,可师承何处,似乎无人知晓,不过武功这物,只要管用即可,哪个还在意出处?于是这傲云庄的功夫不出几年便在江湖上脱颖而出,皇甫兆雄为人豪爽仁厚,乐善好施,平素又多行侠义之事,口碑很是不错。五年前,皇甫兆雄卧病在床,其独子皇甫风接任庄主,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皇甫风行事不但大有其父遗风,比起皇甫兆雄来,更添了些宏图伟志,短短五年里,便将邻近几个帮派和山寨收归麾下。不仅如此,傲云庄素来交游广泛,与江湖上一些颇有影响的门派诸如六合派、七星门乃至传说来自西域的迦罗门都有密切来往,近几年,恐怕更如火如荼了。”
说到这里,石礼停了下来,呷了口茶,董天合趁这当口问道:“这么说,皇甫庄主此次邀请各路英豪,是想广纳良才收为己用?”
“唉,表面如此,不过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卫麒在旁叹道。
“怎的不简单?”董天合奇道,“江湖之大,哪家不想壮大势力?何况皇甫少庄主这般出人头地的人物……”
“事相似而人不同,这皇甫父子的身世,据说很不简单。”石礼放下茶杯,将声音压得更低,“二位可知当年建文皇帝的下落么?”
董天合和曾岳然惊得几乎从凳子上蹦起来,曾岳然看了看四周,低声问道:“建文皇帝他……不是殂于火中了么?难道……他没死?”
石礼和卫麒面色凝重,微微点了点头。卫麒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江湖上愈传愈多的传言,都说建文皇帝尚在人世。”
“啊——!”董曾二人忍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盖在聂靖天脸上的斗笠也微微一抖,聂靖天从斗笠缝里望向那四个人,心中的惊讶丝毫不亚于他们。
石礼所说的这建文皇帝,便是太祖朱元璋的皇太孙朱允炆,洪武三十一年,太祖驾崩,朱允炆即皇帝位,年号建文。不过他即位不久,太祖四子、燕王朱棣便起兵反叛,发起“靖难”之战,历经三年,终于夺了皇位,改国号为永乐。朱棣大军进宫之时,宫中起了场莫名大火,留下焦尸三具,其一隐约辨别为马皇后,那么另两具便应是建文皇帝和皇太子了,再加上宫中内侍也称“皇上自焚于火中”,于是朱棣念着叔侄情分,下令将他们以天子礼葬。时隔二十年,却传来建文皇帝未死的消息,闻者焉能不惊?
“莫非皇甫父子知道建文皇帝的下落?”董天合和曾岳然几乎异口同声问道。
石礼摇了摇头,向四周望了望,思忖良久,凑近董曾二人,低声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晚生也不瞒二位,只是二位心里清楚便可,切莫张扬出去——如今江湖上的说法也是五花八门,不少人揣测,皇甫兆雄便是当年从宫中脱逃的建文皇帝朱允炆,他儿子皇甫风,便是太子朱文奎。”
“这……怎么可能?”董天合倒吸一口冷气,“建文皇帝当日若真的逃脱,该隐姓埋名才是,何况傲云庄这般出名,皇甫父子的身份就不怕被察觉么?”
石礼一边给董天合斟酒一边叹道:“此传言是真是假,我兄弟二人起初也是半信半疑,但听多了,也觉得似乎是这个道道儿。傲云庄所在之处接近穷乡僻壤,这里的小百姓有几人见过建文皇帝?更不消说太子朱文奎了——当年朱文奎不过一个七岁孩童,如今应是二十七岁的青年,此时恐怕就是皇城内的人见了,也认不仔细。再者,有传闻称建文皇帝离开时带了九人同行,傲云庄亦是以九人起事,这也太过巧合了罢?”
董天合沉默不语,半晌,缓缓道:“的确巧合得很……石兄,听你这么一说,皇甫庄主这次的邀请,恐怕也跟那武林中的宝物有关。”
石礼笑道:“宝物一事晚生也很好奇,那究竟是什么宝贝,能惹得皇甫庄主在江湖上发英雄帖?”
“宝物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甚清楚,只晓得它被唤作‘血玉茉莉’,光听这名儿,就应晓得这是个罕物了。”董天合啜了口酒,道,“当年锦衣卫指挥使袁从俦似乎知道这宝贝的底细,可惜袁从俦十七年前突发疯病暴毙,这宝物的线索便断了个干净,之后朝廷虽屡次遣人明察暗访,总无功而返,尽管如此,朝廷对此物的查寻仍未停止,大有不得此物不罢休之势。能让朝廷这般紧张的东西,皇甫庄主不可能不留意,此番邀三山五岳的人士前来,一半的目的怕也是为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