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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柳州 ...

  •   003 柳州

      仔细想来,那次道歉,是林易安唯一叫他皇叔的一次。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小太子又扔了个石头过来。林棠从书卷中抬起头,看见林易安蹲在高高的院墙上。
      “喂!”林易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屁股好了?”
      林易安脱口而出的污言秽语(对,就是屁股两个字)让林棠忍不住皱起眉头。皇兄在教导儿子这方面恐怕是出了点问题,小太子骄纵的太过头了,实在是不讨喜。
      林棠没有理他。
      林易安又在墙头叫唤:“刚才那个女人叫你阿骨,她是你什么人啊?你侍妾么?”
      林棠微微一愣。这个世界上,叫他阿骨的人只有他母妃,可是他距离他的母妃上次经过这的时候已经约半个时辰了。难道林易安一直在这蹲了半个时辰?
      虽然不觉得有回复他的必要,但林棠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是我母妃。”
      说完,他就低下了头。结果,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又是一个石头砸了过来。
      这次砸的有点重,林棠有一些生气。他的确是个好脾气的人,可是才十三四岁的少年,三番五次地被同一个人侮辱,心里难免有点火气。
      林棠在心里想,如果下次小太子还砸个石头过来,他就……回屋里看书去。
      “阿骨,这名字不错。”林易安在墙头上叫着,“我以后就叫你阿骨吧。”
      他想说阿骨是他母亲叫他的,哪有小侄子这么叫叔叔的。但是林易安显然不愿意听他的意见,匆匆说了句:“我明天再来找你。”就纵身从墙上翻了下去。
      当太子有这么闲么?没当过太子的林棠没有发言权,但在心里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第二日,林易安如约来到了青园。
      他显然不怎么喜欢走寻常路,又是从墙头翻过来。林棠有些庆幸地想幸好自己是他皇叔,不然当朝太子爷登徒子的美名必定名留青史。
      小太子的轻功不错,踩着海棠树尖跳了下来,刚好跳到林棠面前的石桌上。
      林棠抬起头看着他,林易安一伸手,就将刚采下的海棠花别在了林棠发间。
      “昨天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这花跟你很般配。”林易安显然对自己的举动非常满意。
      林棠有些恼怒地把花从自己鬓间拔出来。这小皇侄,十岁都不到,到哪捡的这些调戏人的手段。
      看见被扔在地上的海棠花,林易安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很难看。他皱着眉望向林棠:“本宫赏你的东西,你竟敢不要?”
      如果,林棠来自现代,那么他肯定会在心底默默给林易安贴上一个标签:熊孩子。
      林棠在心里告诉自己说不要跟小孩子计较,他装作漫不经心地低下头,然后翻了一页书。全然不顾小太子越来越盛的火气。
      林易安怒火中烧,一把抢过了林棠手里的书。
      他面无表情地把书撕成了两半,然后一把将书摔在了林棠的脸上。
      残页于那一瞬间,在院落里飘飘摇摇。
      林棠至今仍清楚的记着,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从心底的感到怒气,他恶狠狠地拽住了林易安的衣领子,把这位未来天子从石桌拖到了地上,然后皱着眉头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我是长,你是幼;我尊,你卑。你应该尊敬我。”一边说的时候,还注意到领子在刚刚的拉扯中有点出来了,于是顺带用手理了理林易安的衣领子。
      林易安在原地发出了一声闷笑。
      他抬起头,说了声让林棠至今都记忆深刻地话:“阿骨,你发脾气都这么温吞吗?”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就连我母妃,平日装作一副端庄典雅的模样,私底下还会指着我鼻子骂呢。”
      林棠实在是不知道拿这小侄子如何是好,有这么一个侄子真是家门不幸。
      于是,他板着脸,对林易安说:“你今天先回去吧。以后别来了。我虽然是你皇叔,但是毕竟不是你父皇的亲弟弟,你经常来找我,恐怕会让陛下不高兴。”
      林易安气冲冲地拂袖而去,隔了会,又换上了一脸笑容站在了院门口。
      林棠不解:“你怎么又回来了?”
      林易安倚着门栏,露出半边身子,歪着脑袋看他,很是开心地说着:“阿骨,你在关心我!”
      你!哪!只!狗!眼!看!见!本!王!在!关!心!你!了!
      林棠生平头一次有了气结的感受。
      林易安可不管林棠怎么想,哼着歌,笑逐颜开地走了。神经病的世界果然不可理喻。

      后来接连着几天,小太子都没有来。
      偶尔林棠在院子里看书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墙头,不过那里总是空荡荡的。
      小孩子忘性都大,兴许林易安的兴致来了又走了吧。
      林棠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却在当天晚上又看到了林易安。
      这一次,林易安直接从他窗户里翻了进来。
      林棠在黑暗中隐隐看见床边有个人的时候,吓得差点拔出枕头底下的匕首对着那黑影来几刀。幸好在紧要关头看见了月光下林易安的脸,堪堪收回手。
      黑夜里,林易安的声音在房里响着:“阿骨,原来你跟我一样,枕头底下都藏着刀啊。”
      那一天夜里,林易安钻进了林棠的被窝里。
      他跟林棠讲他聪慧机灵的几个弟弟,一个在楼塔上推了他一把;一个悄悄把父皇的玉佩藏在他身上。
      对于夺嫡之争,林棠仅仅是略有波及而已。毕竟他出生的时候,大皇子都已经二十有三了,适龄的皇子也有七八个,他这个小不点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可就算如此,也三番五次地莫名受伤。林易安的年纪一双手就能数过来,他的皇弟最大的,比他小一个月,最小的,还在奶娘怀里吃奶。
      他跟林棠讲他的父皇一点也不喜欢他,只是迫于他母亲家族施加的压力才封了他为太子。他父亲对几个弟弟总是和颜悦色的,可是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一脸的失望。
      他还说他的梦想是当个采花贼,让天下的姑娘都悄悄为他留扇窗。
      最后林易安在林棠的铺里睡着了。等林棠醒来的时候,却只有自己一个人。
      从那一天以后,林易安就再也没来找过他。不过与之相反的是,他从宫人们那儿,听到林易安这个名字的次数却明显增多了。
      “小太子做了篇关于轻徭役重民生的文章,被几个太傅交口称赞呢。”
      “太子爷在陛下生日宴上和女真部落的小王子比武,太子爷还比齐齐哈尔小一岁呢,却把齐齐哈尔打的满地找牙呢。”
      “小太子……”
      诸如此类。

      十六岁那日,他接到圣旨,受封于柳州。他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书,衣服,和一些赏赐的东西。一个王爷的全部身家,竟然只有一个马车那么多。
      走的那天,太子林易安骑马骑的气踹吁吁,终于在长安道上追上了他。
      那时候林易安都称不上是少年,充其量是个心智成熟的小孩子。看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阿骨,你要去柳州是吗?”
      林棠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易安十分郑重地说道:“阿骨,等本宫登基那天,本宫会让你回来的。”
      林棠的心里动了动,他想说他其实不稀罕回去,柳州虽然僻远,但是听说景色不错,而且还可以吃到岭南的荔枝——日啖荔枝三百颗,何妨常做柳州人。更何况谁知道林易安何日登基,现在的皇帝身体挺好,依林棠看,活个十年八载的不是问题。
      十年八载,已经足够一个小孩子忘记一个很亲密的人了。
      不过他不想拂了这位未来天子的面子,于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谁又能料到,紧紧是三年后,皇帝就去世了?谁又能料到,林易安真的兑现了诺言?
      时隔三年,再次见到林易安的时候,对方一身龙袍,尚未长开的眉宇间有些故作老成的神色。
      他看见林棠的那一刻,抱住了他的腰,像是失而复得了什么宝贝一般喊着:“阿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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